周坚一声令下, 一众禁军扑上去将两人拉开, 他们倒也不是愣头青, 一个抱着诸葛明月的腰,一个抱着陈箴腿, 便往后拖,诸葛明月趁着人多乱七八糟的样子还抬手多打了陈箴几拳。
“两位刺史都是一方重臣,缘何在天子面前行此失仪之事?”见众人安静下来, 江芳冷笑一声。
可惜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怎样的货色,并无人理会他。
“还请圣人开宴吧。”宇文邕朗声道。
“是,请诸位开宴。”小圣人一愣,到底知道该自己开口了, 忙回到主位上坐好, 低声吩咐一声。
当初长安城破,一路流亡到了汴京,许多宫人都在路上离散了。
教坊司里的女娘子更是有不少都死在乱军之中, 她们生的貌美,失去了朝廷的庇佑剩下的不过是苟延残喘得活着罢了。
宴会上仍旧有翩翩起舞的女郎, 南面本就好歌舞, 汴京城中不少达官贵人家里都豢养着女乐,谢家也有,华阳长公主以自己的名义下了旨意,各家里优秀的推荐上来,便再经过老练的宫人们培养起来,如今在台上展现出来, 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这一场宴会,原本华阳公主是不准备出席的,可小圣人年幼,她到底不忍心教自己的弟弟去面对这一群饿虎豺狼一样的掌权之人。
她便在青波湖湖中央的醉月岛上宴请汴京城中的名媛贵妇。
悠悠的丝竹声随着夜风一阵一阵的传入耳中,舞女们随着节拍轻盈的起舞,她们都是十多岁的女娘子,初次登台,难免有几分战战兢兢,好在领舞的女娘子最是身经百战,一套歌舞下来,倒也慢慢进入佳境。
宫中设宴都是分席,众人按照座次各一席位,前头闹过一场,这时候入座倒也没有因为座次争夺起来,概因众人的座次是在湖边依次排开,呈一个圆形,倒也分不出谁更尊贵一些来。
“听说宇文刺史家的大公子要迎娶诸葛家的女娘子?”酒过三巡,陈箴喝得微醺,不由出言笑道。
历来各世家便互有竞争互有合作,他先头与宇文邕合作,除掉姬灿,可如今天下局势又变了,北魏与晋州成了死仇,两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只能偏安一隅,反倒是邕州、青州势大,蜀州夹在其中与其坐以待毙等待两方夹击,倒不如先下手为抢。
“陈刺史是从哪儿来的消息?怎么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晓?”宇文邕一怔,笑道。
先前长安未破之时,宇文家与诸葛家的确有联姻的意思,只是,如今时移世易,他尚且在考量。
若是当真与青州结成盟约,共同吞并了蜀州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蜀地拿下来如何分配还是个问题,且幽州在旁边窥视着,薛家经年来与格鲁国交战,男丁战死无数,也是皇室世代与之联姻,只是在他看来,薛家未必就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
好在儿女亲事还有的斟酌,如今除了长子续弦,其余的子女都没有成婚,他倒也不着急。
“想来大概你这个做父亲的太严格了,以至于小辈自己有想法都不曾告诉你。”陈箴听他矢口否认,不由笑道。
“匹夫,你在说什么话?”诸葛明月听他这样一说登时就怒了,“天下谁人不知我诸葛家的女儿最是贞静和顺,若无父母之命,如何做得出这私相授受的事儿来?更不论宇文大公子痴情之名天下皆知,某虽做不到他这样的地步,可心里也佩服得很呢。”
“指不定是立的一个深情的幌子待价而沽罢了。”陈箴冷笑。
“莫不是当初陈刺史在蜀州迎娶姬家娘子的时候就是打得这样的主意?”平陵御故作惊讶的看他。
“放肆,这样的话哪里应该让你这样黄口小儿来说?”陈箴教他这话挤兑得面皮涨紫,一双眼睛阴狠得盯着平陵御,恨不得从他伸手撕下一口肉来。
“哦,我平陵御再不济也是先帝亲封的刺史,受朝廷印玺,在圣人跟前也能有说几句话,竟不知君与某同职,某在君面前竟然是不能说话,莫非,在刺史眼中,先帝竟是连刺史都不如?”平陵御素来是不怕与人打嘴仗的,这时节听见陈箴的话,故作惊讶的反问。
“论官阶你我自然相平,可是某不屑与那等不忠不孝之人开口。”陈箴冷笑。
“哦,竟不知在朝诸公之中,有谁是这不忠不孝之人?”平陵御温文尔雅的笑了,他拿起青铜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酒。
“平陵小儿,某记得你是蜀州人士吧,你外祖父如今病重在床,你不仅不上前尽孝还与之断绝关系,可不是不孝?晋州新政,饶过科举开杂学之门,令不入流的小令都可选官,如此随意委任官吏,又不经圣人允诺,可不是不忠么?”陈箴幽幽的叹息一声,“年轻人,本官今日就教你,要为官可要先做人。”
“哦,还请陈刺史教我,我竟从未听过那一条在外祖父有血脉的情况下,让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孙来奉养?”平陵御转头瞧着梁悯询问道,“且不说我外祖母与他和离之后,我娘亲单独立的女户,朝廷圣明还留了二人断绝姻亲关系的文书,他堂堂七尺男儿入赘你陈家,真要奉养也该是你陈家来养才是?哦,想必是姬夫人仙逝之后,你族中无人主持中馈,以至于入不敷出,连一个入赘的女婿都养不起了,这才打主意到我身上来?”
“即是有早年断绝姻亲关系的文书,那么二人便是陌生人,既是陌生人,自然无奉养的道理。”梁悯正色道。
世人皆知梁家精通律法,这会子听梁悯这样一说,便是小圣人也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他如今还是读书的时候,治国理政,首要学得是举贤任能,他先头信任平陵御,自然不愿意对方给平陵御泼上脏水。
“至于推行新政,委任官吏,这事儿某是单独奏请圣人的,想来陈刺史不知也是正常。”平陵御徐徐说道,“说来也是,陈刺史连别人小儿女的姻缘都有所风闻,信口开河,如今随意开口,胡言乱语几句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御可是与刺史有过节?”
“有些匹夫的心思可不就是比真眼还细密,真是妇人作态。”诸葛明月幸灾乐祸的笑了。
“说起留言,某从晋州来的时候在途中倒是听闻旁人说起几句。”平陵御神色一凝,好奇得看向陈箴,“听说去岁陈刺史在京中给先帝祝寿之后便匆匆忙忙要回蜀州去——可是提前知晓北魏要南下的消息?”
“放肆!某念在你年幼,不与你计较,如今竟是连这样的混账话也说得出来。”陈箴面色陡然一变。
“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这该不是真的吧?”诸葛明月这时候越发看平陵御越发觉得顺眼了,“某如今想来,我青州军马与北魏蛮子错过了,莫不是刚好就是有人暗中相助,以至于我青州白白受了一回污蔑。”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请陛下派人调查,以正臣的清白啊。”陈箴倒也是果决之人,见事态不对,登时以退为进,从座位上走下来,于正堂之中跪下,朝着小圣人叩首而拜。
其实在座诸人都知道,陈箴到底是不是真的通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此为由头,拉开一个口子,无论是晋州、邕州还是青州都可以接着这个名头向蜀州开战。
陈箴之前是看不起平陵御的,于他而言,虽然本朝推行科举制度也有了数百年,可改换门庭从来都不是一见简单的事情,单看朝中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任官的数量便可以略知一二。
科举每三年一任,当中出来的秀才数不胜数,大部分做到头来也就是个七八品的小官,纵然平陵御祖坟上冒了青烟,以至于被昏聩的先帝直接拔擢成一州刺史,可不得不承认陈箴心里是存了看笑话的念头的。
科举考试艰难,但做官更难,如何对上负责对下协调,若是没有家中长辈耳提面命,便是许多世家出身的青年郎君亦是很难迅速坐稳的,他前头只以为这个青年纵然有些许超乎寻常的想法,可说到底不过是姬家推出来装点门面的傀儡,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个样子。
可是纵然他心头恨得咬牙切齿,但陈箴更知道,如今不是仇恨的时候,而是要想法设法将罪名洗清了才是。
“臣也请陛下细查,长安一战,死伤无数,先帝薨逝、皇后殉国,更有无数同僚死于乱军之中,若是真的有小人作祟,乱我国运,委实当诛!”宇文邕反应很快。
蜀州沃野千里,自西秦之时,李冰父子治水,便成了天府之国,往后争夺天下,粮草钱财谁也不嫌多,只是陈箴此人往日里声名在外,滑不留手,如今既然晋州与之有仇怨,他们再不落井下石,往后再难寻到这样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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