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礼

    第13章

    平谷雪的话一出，立刻上前两个士兵，压着沈海钟带下去了。

    压人下去的全程，平谷雪始终盯着沈京初，仿佛沈海钟压根就不重要，她想知道沈京初是什么反应。

    沈京初也平静地看着她。

    半晌，平谷雪抓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问道：“怎么，你不害怕？”

    沈京初说道：“你对我的厌恶程度，远远胜过对我的父亲。你押走了他却留下了我，只能说明一件事：我对你有用。”

    平谷雪咬苹果的时候，听到沈京初说“你对我的厌恶”时，下意识顿了一下。

    她又把苹果放下了。

    仿佛什么烦心的事情，让她连东西都吃不下了。

    平谷雪皱着眉，盯着那个苹果看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或许这样对你一个姑娘家来说，太残忍了。”

    沈京初最讨厌她玩这一套。

    嘴上仿佛是对她同情，实则无非是在想办法羞辱她。

    沈京初已经发现了，这是个轮回，自从她刺痛了平谷雪开始，平谷雪就想各种办法刺痛她。

    沈京初说道：“你可以直说。”

    平谷雪阴测测地转头看她，怪笑着说道：“我说了，我给皇帝的回礼就是你父亲的人头，你来得正好，亲自替我把信送回去。”

    平谷雪本以为这件事一定会吓到沈京初，没想到的是，沈京初却笑了：“帮你送信？”

    平谷雪说道：“哦？不想送吗？”

    沈京初从容地说道：“你也说了，既然是帮，那我就得有点好处。不然以咱们两个的交情，我是不会帮你的。”

    平谷雪听到她这句话，简直被她逗笑了：“你说什么？”

    沈京初说道：“既然我们说到点儿上了，那咱俩就谈谈。你说说吧，你给我的好处是什么？”

    平谷雪问：“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沈京初耸了耸肩，说道：“我不知道。你来提，我考虑接不接受。”

    平谷雪盯着她看了半晌，蓦地大笑出声，足足笑了半晌，才说道：“我给你的好处，就是不仅不杀你，还让你活着回京城！”

    沈京初说道：“这可不算是好处。其实你分明可以让平家人送去京城，可是你杀了使者，无论送谁去，都会有去无回，寒了平家将士的心；你更可以让一个无名小卒送去京城，可是那样就显示不出庄重，更何况若是无名小卒，你根本没办法信任他，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拿着你的书信半路逃走？”

    沈京初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所以，你想送我父亲的人头回京城，我是最好的人选。既可以确保我送到，又可以确保足够威慑圣上。”

    “但是问题来了，我不想去。所以你要是想选我，最好考虑考虑我怎么样才会答应你。”

    平谷雪冷冰冰说道：“你可别忘了，你的命还押在我手里呢。”

    沈京初说道：“平姑娘，你还真的觉得命是什么大事吗？”

    平谷雪一愣。

    沈京初笑道：“我啊，之前是很想死的。你冷静想想，我要是不想死，我和我父亲来蜀山干什么呢？你要是杀了我，那正好，我巴不得呢。”

    平谷雪的眼睛死死盯着沈京初脸上的伤。

    她不得不思考，沈京初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如果是平沉欢下的手，肯定不止会有一道伤。

    她很清楚，她那个疯妹妹，是想把沈京初一张脸都挖下来的。

    那除非，那道伤，是沈京初自己割的。

    她既不怕死，也不怕疼，更不在乎什么身与名。

    就在平谷雪盯着沈京初的脸走神的时候，沈京初忽然凑近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雪，我给你出个办法，保准能行。”

    “你要是杀了我，让我父亲把我的人头带回去，他绝对不敢反抗，乖乖带回去。”

    她的语调骤然亲昵，身体骤然靠近，温热的气息拂了过来，平谷雪下意识就是一怔。

    平谷雪忽然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想用你的命，换你父亲的命？”

    沈京初见她进了套，这才说道：“但是你能杀我吗？”

    沈京初说道：“我那位圣上仁君，把这一手玩得多好啊？他当初把我姐姐送进赵王府，等着赵明泽杀了我姐姐，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杀赵明泽；现在又把我送到你手里，等着你杀了我一个弱女子。只要你杀了我，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兴兵，毕竟杀使者是两国之事，而杀手无寸铁的少女——”

    沈京初悠然坐回了远处：“平谷雪，你自己想想，你真的想落到那个结局吗？现在你与禹朝对抗，皇帝再怎么骂你是土匪，你也是英雄之后。到了绝境，还可求兵别国，可是只要你杀了我，你的名声就臭了，谁还会想和你扯上干系？”

    沈京初的声音冷得像是冬日深雪里埋着的刀子：

    “你大约还不知道吧？这忠孝节义，是会吃人的。”

    沈京初说完，幽幽地平谷雪用来削苹果的刀子，说道：“我可不像你，平大当家。我现在是废人一个，我哪儿有身与名，让我与败与裂啊？”

    平谷雪转过头，不知道对身边的侍从说了什么，侍从将她推走了。

    平谷雪一走，平楚山就站起来，笑嘻嘻地对沈京初说道：“小妞还挺倔。”

    沈京初瞥他一眼，说道：“你还是想想自己吧。”

    “小霸王，你自己想想，我要是不肯去为你们大当家送这份书信，她会让谁去送啊？”

    平楚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沈京初悠然说道：“你最好求着我去送这封信，不然，死在帝都，头颅被送回来的人，可就是你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平含烟才说道：“你刚才那么逼阿雪，总不会是真的怕你父亲死了吧？”

    沈京初说道：“他是死是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平含烟笑道：“那我们两个谈个条件吧，沈大小姐？”

    沈京初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由得问道：“你想做什么？”

    平含烟说道：“我啊，早就知道你在京城呆得不自在。不如这样，只要你愿意留在蜀山，我就替你去送这封信，你看好不好？”

    沈京初一时间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

    但是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平含烟进了京城，必死无疑。

    沈京初问道：“你为什么要去送死？”

    平含烟笑道：“我别的本事没有，越狱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没准我能活着回来呢。”

    沈京初摇了摇头，还是不理解：“即便是你有一身武艺，这种情况下进京城，也是九死一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平含烟道：“那我就赌一把。我要是九死一生回来了，你就一直陪着我，就当是我替你走这一趟鬼门关的报答，你看好不好？”

    见沈京初不出声，平含烟又说道：“我愿意替你走一趟鬼门关，不行吗？”

    沈京初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我活着，他活着。他死，我死。就这么简单。我要么死在蜀山，要么把他完完整整带回去。”

    完璧归赵，玉碎了，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平含烟被她绕晕了：“可是你既然不在乎他的生死，那你到底在乎什么？”

    沈京初想，平含烟不会懂的。

    她付出性命也要保全的，不是沈海钟的性命。

    是她迟来的那份认可。

    是那份让她可以坚信，她的人生是有意义的认可。

    或许别人的看法只是虚妄的东西，沈京初知道。

    可是她太需要这份胜利了，她一定要有什么可以说服自己的东西，证明她是有价值的。

    不是被人利用的价值，而仅仅是她自己，是有价值的。

    那也是唯一、唯一让她不顺从父母、顺从太子、顺从命运的东西。

    沈京初咬牙看向平含烟：“你说你愿意为我九死一生，是真的还是假的？”

    平含烟看着她的眼睛，半晌之后，无奈地笑了：

    “当然是真的。”

    沈京初说道：“好。”

    “那我要我父亲活着。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是我需要他活着。”

    她说完，又摇了摇头，对平含烟说道：“我不想亏欠你任何东西。这样吧，你开个条件，只要我能做到，我就全力去做。”

    平含烟蓦地笑了：“其实么，对我来说，保沈海钟的命亏不了我多少。”

    她微微倾身，笑着靠近了沈京初：“但是你既然说了，我怎么能错过这个好条件呢？”

    平含烟从容地开出了她的条件：“帮我做三件事。”

    沈京初问道：“哪三件？”

    平含烟笑道：“我还没想好。但是你要记住，你还欠我三件事。这三件事，无论我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只要我说了，你就必须做。好不好？”

    沈京初点了点头，说道：“好。”

    平含烟试着掩盖脸上的笑容，可惜没能藏住。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脸上带着几分坏笑，说道：

    “很好。那现在亲我一下，快点。”

    沈京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