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返乡

    第14章

    平含烟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沈京初来亲她。

    平含烟生气地抱着肩膀，看着僵硬地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沈京初，抱怨的说道：“小丫头，言而无信，这可不好。”

    沈京初有点怕她，反而向后躲了一下，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平含烟笑道：“难道我答应了你这么大的事情，就是为了骗你亲我一下吗？”

    她说着，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那我也未免太可悲了点吧？”

    沈京初咬了咬牙，下了狠心，说道：“那我要看着我父亲离开蜀山，那个时候我们的约定才能生效！”

    平含烟见她实在是抗拒，说这话的时候，仿佛不是让她在脸颊上亲吻一下，而像是要她的命似的。

    平含烟笑着起身：“日落之前，我会去找你。切记在日落之前出发，一旦天入暮色，蜀山的路就难走了，知道了吗？”

    沈京初点点头。

    平含烟又说道：“我能把时间拖到你们下蜀山。但是一旦你们踏上官道，开始骑马，那就谁也保证不了之后了。剩下的路，能走多远，全靠你自己。”

    沈京初听到这里，更加紧张起来。

    平含烟见成功吓到了她，笑道：“别傻了，我逗你的。你放心，就算是你们丢了，也没人会去追的。”

    “毕竟一旦阿雪发现了这件事，她就会视之为奇耻大辱，她又是个残废，总不能自己去追吧？所以啊，就算是她发现你们跑了，为了挽尊，也会假装是她故意放你们跑的。”

    沈京初这才松了口气。

    她以为平谷雪那该死的傲慢迟早害死她，但是没想到，这傲慢竟然能及救她一命。

    接下来的一天，沈京初都坐立不安。

    有一只鸟落在她窗前，沈京初吓得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然而，只是一只黑色的乌鸦，来送平沉欢的药。

    沈京初走到窗口，接过乌鸦送来的信件，拆开了信封。

    信里，依旧歪歪扭扭地写着那几个字：

    【给怪小姐】

    然后就是药。

    沈京初把药从信封里拿出来的时候，一支蒲公英掉了出来。

    沈京初看着那已经碎得差不离的蒲公英，有点诧异。

    平沉欢那种怪小孩，竟然也会送花给她。

    算是花吧，沈京初看着那已经碎得差不离的蒲公英，无奈地叹了口气。

    天快黑了。

    沈京初焦躁不安地坐在屋子里，等着平含烟的消息。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笑：“这是谁给的信？”

    沈京初回头一望，发现平含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手里拿着个包裹。

    平含烟将包裹丢到了沈京初的怀里，说道：“给你带了点吃的，路上吃。”

    沈京初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裹，无奈地点了点头。

    平含烟拿起了桌子上的信，看着平沉欢的字，笑道：“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挺喜欢你的。”

    沈京初不信。

    沈京初试图提醒她：“你妹妹叫我怪小姐。”

    平含烟把信随手撕碎了，丢在地上，说道：“那疯丫头，喜欢人的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样。”

    跟着平含烟出了门，一个黑影人站在门口，身边压着被封住嘴巴的沈海钟。

    平含烟轻蔑地看了一眼沈海钟，说道：“他的嘴太聒噪了，请务必出了蜀山再解开他嘴上的封带。”

    沈海钟还试图挣扎，却被对方死死钳住手。

    平含烟说道：“我不能送你们，暗影会送你二人下山。你大可放心，暗影是个瞎子，嘴牢靠得很。但是只要你出了平家的范围，她就得回来了。”

    “毕竟，总不能让瞎子走太远的夜路吧？”

    沈京初诧异地看着暗影。

    暗影看起来就和寻常少女没什么两样，她身上穿着奴仆的服饰，安静又温顺，眼睛虽然瞎了，面容却很是清秀。

    沈京初担心地问道：“那她能认路吗？”

    平含烟说道：“她自小养在蜀山，对蜀山大大小小的山路都熟悉着呢。“

    见沈京初还有点担心，平含烟又说道：“不过，暗影的脾气就是这样。她话很少，你就算是戳她一刀，她也不会吭声的。”

    平含烟笑着，推了暗影一下，问道：“是不是？”

    暗影平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平含烟看着暗影，轻声呢喃：“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忠心的狗了。”

    即便是她这样说，暗影也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出声，甚至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她就是块木头。

    平含烟说道：“好了，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你现在要兑现诺言了。”

    沈京初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沈海钟就站在这里，瞪大眼睛看着她们啊！

    平含烟笑着说道：“快点，亲我一下。你说到要做到。”

    当着父亲的面亲平含烟？

    沈京初说道：“不行，这条不算，你再换一个……”

    平含烟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你说不算就不算。”

    她说完，在暮色下飞快地拉过沈京初，在她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那这次可是我亲你，不能算在我们的三件事里了。”

    沈京初本来气得想打平含烟一下出气，然而，就在这时，她发现，一贯一动不动像块石头一样的暗影，身体动了一下。

    她的神色微微动容，飞快地低下了头。

    那神情被快速藏起，仿佛又是一潭死水一样平静。

    可是沈京初总觉得，暗影仿佛被人刺了一刀却要忍着痛似的。

    平含烟把三人送往了下山的小路，还不忘说道：“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呢。”

    说完，催促暗影道：“天彻底黑之前，带她离开这里。不然就别回来见我。”

    暗影顺从地点了点头。

    下山的路上，暗影一直格外安静。

    沈京初试图和她找点话说，暗影都像块木头一样，仿佛压根听不见她说的话，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下山的路实在是太长了，沈京初不由得问道：“是这个方向吗？这里好像和我们来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地方。”

    暗影一言不发，仿佛根本听不见她的话似的。

    沈京初说道：“暗影，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暗影依旧继续向前走，好像压根不在乎她似的。

    沈海钟被封住了嘴，呜呜咽咽想说什么，沈京初也没有理他。

    又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好久，路越来越黑了，沈京初的心不由得愈发不安起来，问道：“暗影？我知道你平时很少说话，但是你好歹回答我一声，让我安个心，好吗？”

    暗影依旧不曾回头。

    路越来越黑，仿佛一直往深林里走去了。

    四周传来野兽的叫声，头顶的月亮也看不见了。

    沈京初急了：“暗影！”

    暗影猛地站住了脚，无声地回过头。

    明知道暗影看不见，沈京初还是觉得暗影如果有眼睛，那一定在看着她。

    沈京初问道：“暗影，你是在生我气吗？”

    暗影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沈京初想，如果暗影没有生她的气，她或许可以直接走，直接带路，甚至压根不用回答自己。

    可是她在摇头之前，分明犹豫了的。

    沈京初说道：“好，你没有生我的气，那就好。”

    暗影转过身，继续向前路走去。

    漫长的路途终于结束了。

    离开蜀山的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

    平含烟知道沈海钟不会骑马，是个怂包，特意为他准备了车。

    沈京初把父亲送上了车，转过身，对着暗影说道：“谢谢你。”

    见暗影不为所动，沈京初又说道：“走这一路，谢谢你给我们带路。”

    沈京初见她还是木头一样没有反应，正想上马车离去。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身后的暗影头一遭开口说了话。

    暗影低着头，轻声说道：“你回了京城，就再也别回来了。”

    沈京初没听懂，不解地回头问她：“你说什么？”

    暗影说道：“你，不要再回来了。”

    沈京初不仅笑了：“我本来也不想再回来了。”

    暗影点了点头，说道：“好。”

    沈京初和她挥了挥手，说道：“再见。”

    暗影一动不动，漠然地站在原地。

    沈京初忽然好奇心起，问道：“暗影，你会笑吗？”

    暗影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沈京初就是想逗逗她：“你让我再也不要回来了，你笑一个给我看吧。兴许你要是笑出来，我就不回来了。”

    暗影明显压根不笑。

    她站在原地，努力了好久，终于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

    沈京初拍了拍她，说道：“谢谢你。再见。”

    暗影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沈京初驱车前往下山的路。

    马车里的沈海钟依旧在呜呜咽咽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京初一路驱车越行越远，知道她走到路的尽头，回首望去的时候，依稀可以看见暗影依旧站在原地，像块石头似的，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立着。

    沈京初回想起那个笑。

    那是一个……无比苦涩的笑容。

    和面无表情不同，笑容是最难掩饰痛苦的。

    沈京初想，没错，暗影讨厌她。

    但是她简直完全记不起暗影这个人，更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马车在管道上跑的时候，沈海钟忽然一阵乱叫，呜呜咽咽不知道说了什么。

    沈京初意识到情况不对，伸手扯了他嘴上的封条，问道：“怎么了？”

    沈海钟这才得了说话的机会，着急地大叫道：“有人追我们！”

    沈京初回头看去，只见凄冷的月色下，单骑一匹马上，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正在追逐这辆马车。

    坏了，有人发现他们跑了。

    沈京初说道：“我们的马车沉重，跑不过他一个人。你快下车，我们弃车上马。”

    沈海钟急道：“不行，不行！我不会骑马！”

    沈京初差点被他的无用活活气死。

    沈京初说道：“你来驾车！”

    沈海钟的手上还别别扭扭带着镣铐，艰难地接过了马鞭，急道：“你、你要做什么？”

    沈京初从怀里摸出弹弓来。

    她虽然小的时候没学过拉弓射箭，但是用弹弓打人，那可是一流的。

    全京城惹她的男孩，就没少被弹丸打过。

    沈京初对准了身后黑马上的人，一个弹丸打了过去。

    对方显然武艺高超，轻轻松松就接下了一枚石子。

    沈京初身上的石子不多，这样下去，打一颗，接一颗，那迟早耗尽了。

    黑马越来越近，距离近得沈京初一伸鞭子都能打到对方了。

    那一刻，沈京初猛地认出了马背上的人。

    那人不是任何人，正是西蜀大当家，平谷雪。

    那一刻，沈京初才猛地意识到，平谷雪压根就不是残废。

    沈京初拉开弹弓，瞄准了马的眼睛。

    石子电光火石之间飞了出去。

    平谷雪本来以为石子还是要打她的脸，伸手一接，却没接到。

    石子深深嵌入黑马左眼，黑马一声哀嚎，整个失去控制，将马上的人猛地甩下了山路！

    平谷雪虽然武艺不低，但是为了假扮残废，多年坐在轮椅上，一时间没掌握好平衡，就被马生生甩了下去。

    她一路滚下陡峭的山路，不知道跌落到了什么地方。

    沈海钟见平谷雪落马，慌忙说道：“我们快走，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人。”

    沈京初看着平谷雪摔下去的地方，盯着那个地方良久，却说道：“停车。”

    沈海钟惊慌地四下看了一圈，说道：“你疯了？她摔下去八成就死了，你去寻她作甚！”

    沈京初看着平谷雪跌落的地方，想起当初站在大街上，她对晁琼之说的话。

    杀了小霸王平楚山，就不用嫁人。

    杀了夜盗明珠的平含烟，可以谋个一官半职。

    可是只有拿到平谷雪的人头，她才能证明，这世上男儿能做的事情，她也能做。

    沈京初死死拉住了缰绳，说道：“我要把她带上。”

    是死是活，都要带上。

    沈海钟吓坏了，一把拉住她，说道：“京初，我们快走吧！你、你要证明你自己，你把爹从蜀山救出来了，这还不够吗？”

    沈京初看着父亲的脸，半晌，她摇了摇头：“不够，远远不够。”

    沈海钟是真的吓坏了，他的声音都抖了，生怕路上再有人追上来，带着哭腔喊道：“你这孩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沈京初抓住他死死扣住自己袖子的手，一把丢开，说道：“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

    “自打我生下来，这个世界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这是我玩过的最不公平的游戏。”

    “但是我要赢。”

    “我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