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离开

    第15章

    凄冷的月色下，沈京初提着裙子，一路从陡峭的山路上走下去。

    草丛的暗影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京初扒开草丛，看见了痛苦挣扎的平谷雪。

    寒冷的月色下，沈京初笑了一下，说道：“平大当家，没想到仅仅一天，我们就易地而处了。”

    平谷雪虽然本来不残，但是这一摔让她摔得不轻，左腿已经摔折了，右腿也好不到哪里去，压根走不了路了。

    她想仅仅靠手对沈京初发难，奈何她坐在轮椅上假扮残废已经有足足一十七年，手上力道不足，反而被沈京初压制了去。

    沈京初拔出刀来，说道：“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不然我就杀了你。”

    平谷雪冷冰冰地望着她，昂着头颅说道：“要杀就杀，给个痛快话。”

    沈京初说道：“我才不杀你呢。等你死了，我还得把你抗下山，麻烦死了。”

    平谷雪见她忽然靠近，下意识抗拒她，皱眉道：“别碰我。”

    沈京初不顾她的挣扎，架起平谷雪的一支手臂，艰难地把她扶起，说道：“我早就说了，杀了平家小霸王平楚山，我就可以不用嫁人。”

    “杀了夜盗明珠平含烟，谋个一官半职就不愁了。”

    “可是我要证明天下男儿可以做的事情，我也一样可以做，就一定要杀了你，平大当家。你的人头值钱着呢。”

    平谷雪听了她的话，不由得觉得好笑：“就凭你？”

    沈京初说道：“有何不可？”

    平谷雪阴沉沉地说道：“那你最好祈祷，我不会在路上拧断你的脑袋。”

    她话音未落，沈京初就没好气狠狠一脚踢在她身上，说道：“那你最好祈祷，我不会丢下你！”

    沈京初这一下踢得狠，平谷雪当即吃痛抽搐了一下。

    就算是疼极了，平谷雪也只是恨恨咬住牙，一声不吭。

    平谷雪被她扶着，一路艰难地走着，蓦地冒出来一句：“果然恶毒。”

    沈京初回敬道：“果然傲慢。”

    平谷雪一贯脾气冷淡，话又少，现在沦为阶下囚，她安静地出奇。

    两个人谁也看不顺眼谁，索性谁也不理谁，各自看向路的另一方。

    等沈京初辛辛苦苦扛着平谷雪回到了原来的山路上，却发现之前马车停的地方一片空荡。

    沈海钟和马车早不知道去哪里了。

    平谷雪看到此景，低头冷笑了一声。

    沈京初知道她的意思。她在嘲讽沈京初，辛辛苦苦，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京初虽然早就料到沈海钟有可能这么做，以她对沈海钟的了解，看到这种情况也不吃惊了。

    但是即便如此，沈京初却依旧对他有那么几分期望。

    她像个孩子似的希望，希望沈海钟没有丢下她，希望他只是暂时找不到她了。

    可是很快，沈京初清醒过来，她期待的那个父亲，那个像她幻想里那样强大又勇敢的父亲，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过。

    当初在蜀山，宁肯丢了命也要保住父亲的人头，可是现在只是让他等上个把时辰，他却忙不迭丢下沈京初逃跑了。

    沈京初被刺痛似的，低下了头。

    沈海钟一直说，早就应该丢了她的。

    现在，他真的把她丢下了。

    平谷雪说道：“送我回蜀山，我们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你我从此恩怨两消。”

    沈京初咬牙说道：“没有马车又怎么样？是你受了伤，又不是我受了伤，你最好考虑考虑自己吧。”

    沈京初看着前方的路。

    她心里清楚，这里距离京城，千里万里。

    沈京初说道：“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回京城去！至于你，我去哪儿你就得去哪儿，你哪里也别想跑。”

    平谷雪看着她半晌，摇了摇头，道：“真倔。”

    沈京初扛着平谷雪，一点一点在山路上踟蹰而行。

    她眼看着平谷雪的腿受了重伤，两条胳膊也有一条脱臼，即便是如此，平谷雪却一声不吭，仿佛她既没有痛觉，也没有恐惧。

    走了一段路之后，平谷雪忽然说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京城女孩，不太一样。”

    沈京初没好气地说道：“你和我想象中的平谷雪，更不一样。”

    平谷雪看着她那副立刻反击的样子，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平谷雪沉声说道：“在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京城里贵家的女孩，一生只会嫁人生孩子争宠内斗，依仗父兄，依靠丈夫。”

    沈京初咬着牙扛着她往前走，说道：“那你现在见到了？我既没有父兄可以倚仗，更没有丈夫能依靠，我就是这样。”

    平谷雪摇了摇头：“不。你这样也挺好。”

    沈京初愣了一下。

    她站住不走了。

    沈京初愣愣看着平谷雪，不明白平谷雪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可是傲慢冷酷的平谷雪，她没必要为了让沈京初好过来撒谎。

    又走了一段路，平谷雪看向沈京初，问道：“你是一直就这么凶，还是因为你讨厌我，才对我这么凶？”

    沈京初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平谷雪看着别处，又问道：“你对含烟，八成要温柔得多吧？你若是讨厌我，没必要瞒着我。”

    沈京初说道：“我就是这样，我打小就是这样。别人欺负我，没人护着我。你若是把我惹急了，我还能更凶。”

    平谷雪说道：“越是害怕的人，越是叫的声高。你若是不想让人看出你胆怯，最好小声点。”

    一路就这样走到了中午，平谷雪腿上的血一直在流，她却一声不吭，仿佛感受不到似的。

    没多久，一匹黑马在山上漫无目的晃悠着，闯入了两个人的视野。

    沈京初惊喜道：“我们有马了！”

    平谷雪：“……那是我的马。”

    沈京初冷冰冰地说道：“现在不是了。”

    她把受伤的平谷雪丢在一边，牵过了马，说道：“现在是我的马了。”

    平谷雪打量着沈京初，眼睛锋利地上下扫了一圈，淡淡地说道：“京城里好生好养的大小姐，学偷学抢倒是学得快。”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明明只有寥寥几个字，却戳得沈京初生疼。

    沈京初说道：“哟，女土匪嫌我抢你马匹了？”

    平谷雪只是摇头笑笑，并不同她吵。

    沈京初千辛万苦，终于把平谷雪抱上了马。

    平谷雪坐在马上，微微垂着头看沈京初，笑道：“怎么，大小姐要给我牵马吗？”

    沈京初想，她真是个恶鬼。

    明明话少得没几句，却句句都能扎人心。

    那双眼睛清澈得很，仿佛能看穿一切。

    即便是身受重伤，地处绝境，也丝毫不惧。

    沈京初跃上了马，坐在她身后，驾着马一路下山而行。

    她拿住缰绳的时候，手臂环过平谷雪的身体，仿佛把她抱在怀中似的。

    平谷雪被她搂着，悠然说道：“若是有人看见我们这幅模样……”

    沈京初说道：“你闭嘴。”

    平谷雪忽得不正经地笑了，转头看向她。

    她们两个离得很近，平谷雪微微垂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坏了你的名声可如何是好？”

    沈京初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明白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平谷雪不再理她，笑得倒是猖狂。

    沈京初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气得狠狠一拳锤在她受伤的腿上，说道：“你现在是我的囚犯，你最好老实点！”

    平谷雪咬牙忍了疼，说道：“小东西爪子还挺利的。”

    沈京初知道，平谷雪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从各个角度击溃她。

    与其上她的当，同她白费力气纠缠，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理她。

    很快，两个人就到了山下镇子上。

    两个年轻美貌少女并骑同一匹马，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在人群里，平谷雪忽然说道：“你现在放我回去，我们恩怨两消。”

    沈京初扬出手里的马鞭子，勒住了她的脖子，咬牙说道：“你想都别想。”

    平谷雪笑道：“那你就别后悔。”

    沈京初勒着她的脖子，问道：“你是我的囚犯，我为什么要后悔？”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平谷雪忽然惨叫了一声，哀哀地哭了起来：“姐姐，你放我走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没钱给你了！”

    沈京初一愣，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平谷雪就擦着眼泪，哽咽着说道：“你怀了孩子的事情，我绝对不向外人说！你放过我吧！”

    两个人本来就在大街上，平谷雪这么一喊，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她俩。

    平谷雪越演越上瘾，还绘声绘色地叫道：“你放我回去，说不定我还能叫你一声阿嫂呢！”

    沈京初差点被她这个女流氓活活气死。

    眼看街上的人围观的越来越多，沈京初慌忙策马离开了人多的大街，到小巷子里走去了。

    沈京初恨恨地说道：“我真是低估了你。”

    沈京初本想找块布把平谷雪的嘴堵上，然而这里人多眼杂，她要是堵上平谷雪的嘴，反而更醒目了。

    两个人来了客栈，沈京初如临大敌地看着平谷雪，生怕她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平谷雪忽然说道：“我要吃肉。”

    沈京初冷笑着说道：“你没得选。”

    平谷雪见她不答应，索性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好。”

    她一说好，沈京初登时背后一阵冷汗。

    果然，她还没来得捂住平谷雪的嘴，平谷雪就高声说道：“当初是你说要私奔，私奔就私奔。在家的时候对我千好万好，现在把我带出来了，连口肉都不给我吃。”

    客栈老板登时猛地转过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沈京初，用看人渣的眼神看着她。

    沈京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