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从未被别人爱过、也不知道如何去爱,更不想知道爱为何物。
冷酷,坚硬,像是一块没有弱点的石头。
沈京初想,或许这就是平谷雪。
旁人看她,总是冷静又阴狠,对一切都极度克制,从来不对任何人奢求信任。
沈京初想起在蜀山的宴会,平谷雪无论吃什么都是随意只吃一点,就算是桌子上摆满了她喜欢吃的东西,她也不会在喜欢的事情上贪婪。
她如此谨慎,如此克制,生怕有了软肋变成自己的弱点。
接下来的路途,沈京初没有再和平谷雪说话。
到了另一座城镇,沈京初把平谷雪捆在客栈里,又去给她买药。
换药的时候,平谷雪问道:“你既然迟早要我死,你给我换药做什么?”
沈京初说道:“因为我不想你伤口腐坏,病死在路上。我可不想扛着你腐烂的尸体一路回京。”
见平谷雪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沈京初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和你这种女土匪和不一样。我是有人性的。”
平谷雪:“有人性克扣我的肉吃?”
沈京初怒道:“那根本就不是给你的肉!”
平谷雪颇为惋惜地说道:“你的弱点就是太过好心。我若是你,就把敌人的人头削下来带入京城。可惜你偏偏心软,迟早有一天要折在这上面。”
沈京初睡觉的时候,依旧把平谷雪绑在板凳上。
平谷雪又说道:“你要是有人性,你就该让我在床上睡。”
沈京初踢了她一脚,道:“你不是嫌我太心软吗?”
平谷雪:……
沈京初冷笑道:“对你这种人,我不把你倒着吊起来,你就趁早感谢我吧。”
沈京初白天累了一整天,到了夜里,她实在是熬不住,刚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或许就是因为太累了,沈京初一觉睡到半夜,意识到自己鬼压床了。
她明明意识是清醒的,但是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无论她如何挣扎。
那一瞬间,仿佛小的时候的恶梦又来了。
她沉在那个可怕的梦里,无法逃脱,没有人回来帮她,没有人会来救她,没有人回来叫醒她。
就在沈京初鬼压床、浑身动弹不得的时候,她听到了桌子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坏了。
那是她绑平谷雪的地方。
沈京初不知道,她到底把平谷雪捆严实了没有。
沈京初陷在半清醒的梦里无法动弹的时候,她猛地想起白天的时候,平谷雪说的话。
她眼神阴鸷、面容可怕,声音沙哑得像地狱里的恶鬼:“或许我今天晚上就会杀了你。”
“趁你熟睡的时候咬破你的喉咙。”
沈京初开始害怕起来。
平谷雪真的会这样做吗?
沈京初这么一想,又后悔,她竟然跟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同居一室。
沈京初不由得想,平谷雪会不会这么做?
等一下,平谷雪为什么不这么做?毕竟她讨厌沈京初已经讨厌透了,而且沈京初还明确地告诉她了,到了京城就会献上她的人头。
如果沈京初是平谷雪,她也会这么做的。
这样的恐惧持续了很久,直到沈京初终于身体可以动弹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椅子上的平谷雪,害怕地缩在被子里,生怕平谷雪忽然暴起,过来杀了她。
然而,平谷雪压根没有挣脱绳索,她已经很累了,身上还有严重的伤,歪在椅子上睡得很熟。
刚才的声音,只是平谷雪做噩梦时,偶尔在梦中压抑着的呼救声罢了。
沈京初躲在被子里,露出半个头,害怕地看着在月色下熟睡的平谷雪。
如果平谷雪醒了呢?如果平谷雪挣脱了,那会发生什么?
沈京初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应该再找根绳子,把平谷雪捆严实一点。
她果真下地去找绳子,然而轻手轻脚找了一圈之后,她什么都没找到。
沈京初不敢再睡觉了,她发愁地坐在平谷雪旁边,看着她的囚犯睡得跟个小孩似的,睡得那叫一个深沉。
借着微凉的月色,沈京初忽然发现,平谷雪的脸上又两行泪痕。
她一时间有点难以置信,傲慢、冷血又残酷的平谷雪,在梦里竟然会哭。
又过了一会儿,平谷雪的身体抽动了一下,仿佛是在梦里逃避什么似的。
她很孤独吧?
她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为了活下来,亲手杀死自己唯一信任的人,深深地隐藏自己,明明是个健全的人,却要坐在轮椅上假装残废,这样的日子整整一十七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沈京初不敢想,那样的生命是如何强韧、又是如何坚定。
平谷雪总说她不后悔,她真的不后悔吗?
那一刻,沈京初看着梦中哭泣的平谷雪,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未回首看过曾经。
因为她不敢。
她坚韧地一直向前走,是因为她不敢回头。
而现在,这一切仿佛要走到尽头了。
一十七年未曾有一日安睡的平谷雪,躺在她宿敌的屋子里,等待着自己即将死亡的宿命,睡得无比深稳,沈京初吵都吵不醒她的噩梦。
沈京初叹了口气。
或许,平谷雪希望了结这一切。
————————
次日,平谷雪醒来的时候,沈京初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听到有动静,沈京初立刻惊醒,万分警惕地看着平谷雪。
平谷雪看着头发凌乱、蓬头垢面的沈京初,说道:“你睡得还挺香啊。”
沈京初问道:“你呢?你睡得怎么样?”
平谷雪阴沉沉地看着她,说道:“我梦见你要找绳子勒死我。”
沈京初:……
马车继续向北走。
沈京初一连走了一上午,都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也没能找到个有水的地方。
中午的时候,她疲惫地在路上停了下来,说道:“但愿下午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她说完,见平谷雪没理她,不由得有点好奇。
沈京初往马车里头看去,见平谷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京初从地上捡了根棍子,隔着老远戳了戳平谷雪,说道:“喂,你想什么呢?”
平谷雪被她用棍子戳了戳,抬起头,一脸哀怨地看着她。
沈京初奇道:“到底怎么了?”
平谷雪说道:“我要是想调戏你,我也能调戏你。”
她自小事事都是第一次,从未有不能解决的事情,更没有办不到的事。
但凡输人一步,就会满脑子想着如何超越别人。
沈京初:……
她怎么还卡在这个坎儿上没过去啊?
有完没完了?
沈京初正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去的地方,马车里的平谷雪忽然暴起,一把拉住了她的领子,把她狠狠扯进了马车里。
沈京初吓了一跳,想起平谷雪之前说的要杀她的那些话,吓得手忙脚乱去摸刀。
遭了,那可是平谷雪,她就算是没有刀,徒手也能拧断沈京初的脖子。
过不其然,平谷雪的手掐着沈京初的脖子,吓得沈京初气都喘不上来了。
然而,只见平谷雪如临大敌地伸出手,捏住了沈京初的鼻子。
沈京初:……
沈京初无言地看着平谷雪,平谷雪阴沉沉地看着沈京初。
两个人在马车里对峙,姿势分外奇怪。
半晌后,沈京初受不了,问道:“你干嘛?”
平谷雪皱着眉,一脸颇为专注的神情盯着她,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
半晌,平谷雪闷声道:“调戏你。你看不出来吗。”
沈京初:……
有病啊这个人。
平谷雪见捏她鼻子不管用,又伸手戳了戳沈京初的脸。
沈京初:“……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平谷雪盯着她看了半天,末了,终于泄了气。
沈京初半天才反应过来,平谷雪是想证明自己比平含烟强,然而她全然手足无措,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做。
平谷雪手一松,泄气地往角落里一窝,不吭声了。
沈京初看她那模样,颇为可怜的样子,竟然有点同情她。
沈京初:“你要不再试一次?我刚才没反应过来。”
平谷雪看也不看她,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没好气地闷声说道:“烦。”
沈京初:????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木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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