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庚的说话声音很大, 他以前可是在宫门外喊吆子的,很快惊动了周围的邻里, 立刻有邻里家的仆从赶过来问情况。
没过多久杨府里来了很多人。
“今天杨太傅生忌, 云家的你别闹了吧。”安府的管家说道。
杨昕哪里在乎周围邻里的话,她是铁了心了要在今天要回来。
杨昕不让, 王庚只好出面与她争辩。
“杨昭!你是当真不还杨府?!”
和王庚几番争辩下来, 杨昕一张脸都快要扭曲了,也不想再多说, 直接扯开嗓子吼出来。
杨稹吃了药, 脸色勉强好了点儿, 咳了几声,“不能啊,这杨府若是让给您了, 我, 明诚,王庚, 我们上哪住去?而且这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杨稹说着说着, 很是时候的红了眼眶, 周围邻里看着都心疼了。
“我本来不想赶你走的!若你要住可以, 但你得付租金!若不行, 我们立刻到公堂上去讨个说法!”杨昕是被他糊弄来糊弄去, 弄得恨不得跳脚,现在是真的生气了想闹到公堂上去。
丫鬟在一旁拽了拽杨昕的袖子,沉声道:“夫人, 真要闹到公堂上去,就彻底撕破了脸面,您可得想清楚啊。”
杨昕推开丫鬟,气愤道:“杨昭既然你都这个态度了!我还怕什么!咱们到开封府说理去!”
丫鬟见状微惊,赶紧闭嘴,又趁着杨昕没注意对身后跟来的仆从耳语了几句,那仆从看了眼四周很快离开杨府。
杨稹一眯眸,冷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杨府这事恐怕就是杨昭太爷爷来也说不清了,杨昕从开封书院的地契到杨府的归属问题上,彻底断了杨昭的活路,把杨昭逼向死路。
断人活路如杀人父母,何况杨昭还无父无母。
杨稹扇子挡着娇花似的半张脸,眯着眼笑,声音柔柔弱弱:“好啊,堂姑既然想上公堂,侄儿自当奉陪到底才算尊重,王庚,我身体不适,你跟堂姑走一趟府尹那里,去立个案,什么时候开堂了,就来唤我一声。”
王庚都急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小公子硬要去见官。
杨昕见王庚这个态度,以为杨府的人其实是不敢见官的,就是杨昭故意拿话来吓她的。
她这么一想,突然得意了,叉着腰道:“见官就见官,今日个不上公堂我还不依了!”
周围邻里自然是担心杨昭,立刻派人跟着王庚去开封府。
王庚去开封府立了案:“柳府尹说最快午时开堂,若是案情太复杂可能他处理不了,可能还要将案子移交到夏知府那里……”
杨稹笑道:“没事。”
王庚有点惊讶,小公子这般临危不惧,可是有绝对的把握打赢这场?可小公子是因为什么呢?
“去让厨子准备早饭吧。”杨稹不慌不忙的吩咐道,“吃完饭就去开封府,你等着我让这杨府彻彻底底属于我们。”
杨稹之所以这么有把握,自然是手中握有非常有利的证据。
巳时末刻,杨稹穿着牙白色的盘领袍,内穿的是灰蓝色衬袍,露出灰蓝色的领子和同色的衣摆,脚上踏的也是一双做工精美的红色方头鞋。
明诚:怎么看都觉得表哥是个闷骚。
升堂前夏夫人和柳夫人一起过来了。
柳李氏在柳大人耳边说了几句话,柳大人那阴沉的脸色,似乎是想给柳夫人一巴掌。
杨稹知道,是柳夫人收了云家的银子,云家早派人打点过夏大人和柳大人家的家眷了。
柳大人是个乖人,准备好此事后直接将案子呈交上头:“师爷去请夏大人来,这案子本官审理不了。”
他哪里是审不了,是他家崽子还在杨昭手下读书,他是怕得罪人。
于是,师爷去请了夏大人过来。
跪拜父母官之后便开始升堂,果然升堂前那几段问话都是向着杨昕的,甚至还将杨昕的陪嫁婢翠沁给叫过来了。
他们揪着杨昕的爹也就是杨昭的大爷是将杨府借给太傅杨林住的这一点不放,而人证是当年也才十四五岁的翠沁。
夏大人:“杨府老宅本是杨家老大爷的,而老大爷借给了杨林太傅一家居住,杨小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庚和明诚已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
杨稹沉默了一会儿,不疾不徐道:“夏大人可不能凭一个丫鬟的话,就断定我大爷是将杨府借给我爹的,怎么不说我大爷爷无子,就是把我爹看作他的儿子,这杨府本就是留给我爹的呢。”
夏大人一皱眉:“口说无凭,要拿出证据。”
“夏大人,我还没说完呢,杨府这宅子我爹早给了大爷爷银子。”事实上这句话是杨稹推测的。
至于为什么?因为太傅杨林的人品,若是真有大爷爷将杨府这宅子让给太傅一家住一说,以太傅杨林的人品,这宅子的钱杨林肯定会加倍给大爷爷的。
就凭杨林做了一辈子官,且官至正一品仍两袖清风,就能看出杨林不会刻薄亲人。
杨昕闻言吼了过去:“你爹给了几千两的银子,那是孝敬我爹的!不是杨府的……”
杨昕说了一半忙捂住嘴。
一旁云逸丢给她一计眼刀,她身子一抖。
杨稹一眯眼,这不,随便一套就能套出话来了。
夏大人一拍桌:“肃静!本官说了,口说无凭,要拿出证据。”
事实上,这个太傅给银子的证据,因为没留存,杨稹没有,所以他不能回答夏大人这个问题。
杨稹望向杨昕和云逸:“堂姑,姑父,杨府的族谱你们有吧?”
“当然有。”杨昕叉着腰冷笑道,“族谱里说了,只有嫡长的嫡亲血脉才能继承杨家的东西,我父亲是嫡长,而我是嫡亲血脉!”她可是查了好久的族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格外有底气。
族谱里说,是嫡亲血脉,并未明说一定是要嫡子继承!
为此,杨昕还得意了好久,这才十分有底气和杨昭对簿公堂。
杨昕将族谱递给师爷,师爷呈给夏大人。
夏大人:“弘农杨氏族谱中明确记载,嫡长子的嫡亲血脉能继承杨家所有,杨小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稹笑了笑:“那夏大人你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杨稹不急不慢的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来,站在公堂上,扫视旁听的众人一圈后,看向夏大人说道:“这是我大爷爷在十年前写给我爹的信。”
“那个时候我爹任职文渊阁,我大爷爷写信给我爹时身体已很不好,而他在此信中交代了杨昕的身世。”杨稹将信纸展开念道:“杨林贤侄,大伯身体日渐……今将一事透露,昕儿本是族中一犯事子弟的私生女儿,昔年我为族长,此女本该是送往京中一带充作官奴,大伯怜其尚在襁褓之中,膝下又无一儿半女,便当作亲生女儿养大,她本名杨昕是她生父所起,按照排行她与昭儿是同辈……”
“我当年也奇怪,我们名字的偏旁相同,你怎么就是我堂姑了,现在看来你和我同辈,当是族姐才对,弘农杨氏规矩,嫡长子无子嫡次子嫡系继承家产,嫡次子无嫡系嫡三子嫡系继承,我的亲爷爷是嫡三子,我爹是嫡长,我又是我爹的嫡长,你们说我该不该继承杨家老宅?夏大人,您刚才可是亲口念过的,嫡亲血脉才能继承,我这族姐杨昕可不是什么嫡亲血脉。”
听到这里,杨昕已惨白着脸,如濒死的人。
云逸也好不到哪里去,眉头紧皱,似乎是想发怒。
翠沁见状,急了,大喊道:“你……你怎么能断定那是老爷的真迹?!”
杨稹早知他们会这么问,他看向柳大人:“柳大人的伯父柳洵曾和我大爷爷杨济的书画齐名,称之豫章二清流,我想柳大人家中应该收藏有很多我大爷爷的书画,不如由柳大人来辨识。”
柳瑜他爹一听,这可怎么办,躲都躲不开,夫人拿了云家的好处,柳瑜的先生又点了他的名让他上前去辨认……这可真难做。
柳大人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人,他面露喜色忙道:“杨小先生,本官想到一人,就是本官的西席,他早年的时候给我启蒙,那个时候和我大伯还有你大爷爷关系很好,三人经常在一起把酒言欢,吟诗作画,本官让师爷去把他请来。”
这口锅甩的可真愉快,柳大人心里暗爽,怎么样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吧。
柳大人的师爷忙派人去请当年那个西席。
西席已是七十岁高龄了,杨稹将信纸递给他。
老先生在看了许久之后,终于老泪横流:“是……这是杨济先生的字。”
这位老先生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冲过来去抢信纸!
明诚反应极快,一脚将那个人影踹开了。
没反应过来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谁能想象一个孩子能一脚踹开一个人?
“啊啊啊……”公堂上传来女子的惨叫声。
是杨昕。
“大胆杨昕,无视命官,竟然公堂之上撒泼!”夏大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吼道,桌上的榔木砖拍的铛铛响。
杨稹走过去,皱着眉低声问道:“堂姑如此反应,是早知道……”他微吃惊,却没再说下去。
如果堂姑早知道自己不是大爷爷的女儿,还这么做……杨稹不想是这个结果,也不想让别人以为是这个结果。
他咳了一声,沉眉说道:“知府大人,我堂姑是思念我大爷爷心切,想一睹大爷爷的真迹,请原谅。”
夏知府深看了杨稹一眼,没有想到这个杨昭会这么说。
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毕竟杨昕的表现很明显了,刚才她明显是想从老先生那里夺过信纸撕掉的趋势。
杨昕也无比惊讶的看着杨稹,她完全没想到杨稹会帮她说话……这时翠沁也跑过来扶起她:“对,我家夫人是思念老爷才会如此的……大人们原谅她吧。”
云逸的脸上阴沉沉的,木已成舟,杨府是要不回来了,杨昕还给他丢脸,他忍了好久才将这股气焰忍下去。
“既然这样先到这里结束吧,等到公文下达,这杨府就属于杨昭。”
听到知府的宣布,王庚泪流满面,没想到小公子竟然能夺回杨府,他想过许多后果,甚至想过他们搬出去找地方住,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了。
只是……王庚突然问道:“那这公文下达,得要多久啊?”
夏知府已经走了,开封府的师爷挑眉:“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左右。”
王庚等人张大嘴巴:“什什么……?”
师爷:“你们着什么急,这杨府在公堂上已经宣判给你们了,还怕跑了不成?这公文得层层盖印,所以慢了点。”
这怎么能不着急,官戳没下来,这名不正言不顺,怎么不着急?
但唯一安慰他们的就是公堂上已经证实了杨府是他们的了,如此他们只能回府安心等着。
王庚和邻里以为是杨稹心善放过杨昕,其实杨稹在乎的是弘农杨氏的名誉,杨昕终归是杨氏所出,若真的在公堂上做出什么事情来,丢的也是杨家的脸。
堂姑成了族姐,但也还是杨家的人,他不想被她影响了杨家的声誉。
云逸的脸色很难看,让翠沁等人把杨昕弄走之后,也离开了,他离开前还深看了一眼杨稹。
杨稹和王庚没有注意到,只有明诚注意到了,云逸那样的眼神,对明诚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很不善。
腊月底,序和公主大婚,从京中嫁到信阳杭家,途径开封,不管送亲及迎亲的队伍会不会在开封逗留,按规矩知府会带着百姓去城外迎送。
例行公事,夏知府带着开封城百姓夹道相迎。
百姓们沿途护送,送上手中的瓜果特产,宫里出来的陪嫁女官也例行公事的收下了。
杨稹那日也去了,比起书中大费笔墨的描写,亲眼所见才知这天家的公主出嫁时的盛况,什么十里红妆,这分明是百里红妆,千里相送。
这公主可真是好命啊。
不知信阳杭家看到这样的排场会如何感想?是不是觉得迎了个神仙进门,里里外外都得提着脑袋伺候着?
“没意思,明诚,咱们去庄上做毛笔吧。”
送亲的队伍早就走远了,许多百姓还跟在后面相送,杨稹懒洋洋的说道。
“好啊好啊。”明诚想也不想快步跟上表哥。
表哥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庄子上,羊毫毛笔已开始投入制作中了,是杨稹教的方法,他会做,将步骤画下来了,先教了王庚,再让王庚教庄上的长工。
明诚看着表哥如此熟练的制作,惊叫道:“表哥,你什么时候偷的师,找谁偷的?”
杨稹拿起笔杆在他的小脑袋瓜儿上一敲:“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偷’,我自己对着古籍研究的。”
明诚:“书中还会讲这个?”
杨稹:“自然,是你涉猎太少,各种各样的书都有,你要自己去找,书院的藏书阁报我的名字就可以进。”
明诚:“……”我才不想自己虐自己。
不过他仍然乖巧的点头,他不想让表哥觉得他不思进取。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也是开封书院的践行宴,此宴是为送别开封书院参加今科的学生进京赶考准备的。
这一次开封书院的生员,报名恩科的达九十五人之多。
郑院特地来问过杨稹,问他是否要参加此次恩科,杨稹说他暂时还未准备好不想参加,郑院虽然觉得惋惜,但也知道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他也赞同杨稹的选择。
九十五人参考生员里有四十人是在开封书院借读的学生,五十人是开封书院家养生员,还有十五人是和杨稹一样的教书先生,或者是侍教。
院长郑青一身云白色道袍墨色大氅,举起酒杯,淡笑道:“此行京中,望各位学子,皇恩金榜留名姓,一朝入得天子殿。”
酒水饮尽,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桌上的烛台,烛心摇曳,窗边的圆月透着朦胧,杨稹恍惚间看到了前世,他进京赶考时,一如今日,那时亲朋还在,恩师还在……
眨眼之间没了亲朋,没了恩师,他走上权倾天下的位置。
他的眼眶湿润了:“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
二月春来,这一年的恩科会试如期而至。
天子设恩科,几十年难得一遇,所以天下文人都格外珍惜。
毕竟可以节省等待科举的时间,三年一届啊,等都等的着急啊。
京中的盛况,被回来的人描述的天花乱坠,让人神往无比,杨稹班上的崽子们各个心花怒放。
这期间杨稹迎来了十五岁的生日。
十五岁对古代少年来说很重要,这一年会束发,王庚对这件事格外上心,在二月的时候就在开封城最好的布料铺子里挑选好的布料做发带。
十五束发,虽不至于和加冠礼一般隆重,但也仅次于冠礼了。
按理是得清堂姑父一家的,毕竟在开封城也只有云家,虽然杨昕现在成了他的族姐,但到底是当作大爷爷的女儿养大的。
按照惯例今年杨府当设宴办束发之礼。为此,王庚去寻问杨稹意见。
三月虽说是他的生辰但也是太傅的忌月,杨稹以尚在孝中为由拒绝大办,请了族中一老人过来为他束发,再给堂姑父他们家发帖子,来不来就看他们自己了,反正杨府的礼数要尽到。
还有周围的邻里及书院的院长先生们能请来的都发了帖子。
原族中人大部分在弘农,王庚只好让杨府中唯一的仆从驱车去请来。
三月十九当日,堂姑父一家没来,但明诚一大早起来收到了云府送来给表哥的贺礼,明诚问云府:“谁送的?”
“小的是云府的奴才。”那人答道。
“我知道,谁送的啊?”明诚皱着眉,堂姑才不会好心,肯定不是堂姑。
那奴才也为难了,小声道:“我主子是琉璃县主。”
明诚想了半天才知道这琉璃县主是哪个,不是云琬表哥他妻子吗?就是他嫂嫂喽。
明诚自一岁起就在杨府长大,所有的称呼都是随着他表哥喊。表哥怎么喊别人,他就怎么喊。
“知道了,谢谢您嘞,回去告诉你家少夫人,我表哥很喜欢。”明诚说完将礼品收下。
他人小鬼大的一番话说的云府的奴才目瞪口呆。
快接近巳时的时候,杨府周围的邻里过来了。
郑院也带着几个先生过来了,王庚将族里的老人请来。
由郑院加词,族中老人为杨稹束发。
如此杨稹算作已成长为真正的少年男儿。
束发礼之后王庚让人将菜端上来,王庚直接找桑律的舅舅订的绣球楼的菜。
只订了三桌,刚刚好。
几个学生来的晚,是邻里们走了之后才来的,王庚再摆一桌,正好八人凑了一桌。
“何小八,你送先生的是什么呀。”坐下来后桑律问道。
何子京白他一眼:“干嘛告诉你?我要等先生来了亲手给先生。”
“啧啧啧。”桑律不满的啧了几声。
杨稹今日一身青色提花绢道袍,内穿红色长衫,头上的发带你赤金中夹带着云青色的织金发带,王庚挑选的可谓很用心了,顾及到在太傅忌月中,不敢用特别鲜艳的颜色,又怕失了庄重感。
何子京:“我看中了先生的发带,虽然我喜欢黄色。”
司简衷点点头:“这发带很符合我的审美。”
冯祈:“我也喜欢。”
葛栩之:“不知老王在哪里买的。”
“……”江陵表示极度无语,他们来干嘛的?怎么全扯到发带上去了。
…
这年四月,从杏榜至金榜,开封书院,九十五人,出的二三甲进士达十人之多。
这一年取得如此好的成绩,也令开封书院名噪一时。
先是国子监祭酒带着国子监的一班人作客开封书院,五月便传来了皇子及藩王世子来开封书院学习的消息。
得到此消息后杨稹惊了!
这个情节,比原书中足足提前了一年!书中皇子藩王世子们来开封书院是恩科之后的一年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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