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去烧热水吧, 我想沐浴了。”杨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些疲惫的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在书院被吓到的缘故, 他到现在都有点没回过神来, 脑子还是木的。

    王庚见公子脸色不好,腿跑的勤, 烧了热水, 放上双倍的药片。

    杨稹早已脱掉衣裳坐在一旁了。只是他神情恍惚,可见是有心事。

    “王庚你去叫郎中过来一趟。”在浴桶中泡了一会儿, 杨稹竟然觉得身体难受至极, 说完一句话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起来。

    王庚见状吓了一跳, 赶紧叫了明诚过来,嘱咐道:“表少爷,你看着会儿小公子, 我去找郎中。”

    王庚才刚一出去就下起雨来了。

    好半天之后郎中被请来了, 把了脉对杨稹道:“这是受了惊吓。”

    明诚:“什么?谁敢吓我表哥?”

    杨稹虽说心智强大,可身体是杨昭的身体, 杨昭的身体是受不住这么一吓的。

    “开点药吧。”杨稹淡淡吩咐, 脸色依然很难看。

    王庚听了一惊, 小公子一般不到身体特别不舒服, 是不会找郎中开药, 这就说明小公子是不舒服到极致了。

    郎中点点头:“我开了药, 让王庚熬了,小先生服下后,我再给你施针。”

    都是打交道十几年的老熟人了, 郎中自然是心疼杨小先生的不容易。太傅走后,年少的杨小先生撑起整个杨府,实在太不容易了。

    郎中一写完药方,王庚立刻拿去抓药。

    自家药房里虽然有备着几味药,但王庚在药柜子前凑了半天也没给凑齐全。

    这么晚了只有大相国寺那块的福安堂药房还开着门吧。

    大相国寺位于开封府中心地段,去大相国寺要经过最热闹的东市,不算太远。

    王庚去福安堂药房的时候跑堂正准备打烊。

    “快帮我抓点药。”王庚少来福安堂抓药,一般是在东市药房抓药,那里的药是进价,比较便宜。

    福安堂的跑堂看他脸生,不想做他这个生意,想早些打烊得了。

    “你明天来吧,我们要打烊了。”跑堂的说道。

    什么?他等着给小公子熬药呢!

    “你们这不是还没打烊吗?”王庚说道,“我急用呢!”

    跑堂刚想开口,只听一道声音传来:“去给他抓药。”

    跑堂的望向王庚背后,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拿王庚的药方。

    王庚欣喜无比,回头去感谢身后的人。

    只见是个一身白衣撑着油纸伞的少女,那少女容颜美丽出尘,有一双不谙世事的灵动眸子,嘴角有一粒细小的痣。

    王庚忙道谢,并问道:“您可是福安堂的郎中?还是药师?”

    女孩没说话,只是对他淡淡一笑,算作是回答了。

    女孩收了伞进去了,王庚也不好意思追着问,老实巴交的站在外面等跑堂的把他的药送来。不过,说实在的,刚才那女孩子看着还有点眼熟呢,长得好水灵。

    杨稹吃了王庚熬的药,郎中给他施针。

    却听杨稹突然问道:“郎中,我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郎中一吓,手一抖,看向王庚,王庚低眉垂目不说话,郎中只好说:“小公子就是体虚。”

    杨稹皱眉,总感觉这郎中的意思就是,最好别问,问了你就是虚。

    但他实在是没力气多想,郎中给他施完针,他就睡着了。

    郎中离开的时候王庚去送他,下着雨,王庚撑着伞,声音有些哑:“这么多年,多谢您了。”

    郎中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叹道:“老王啊,你这么瞒着也不是事儿,小公子他,早晚会知道的……”

    快到大门的时候,郎中撑开自己的伞,对王庚道:“不要再送了,你快去照顾小公子吧。”

    “那您慢走。”王庚担心杨稹,看着郎中走远了,关上大门,就立刻折回去了。

    …

    六月十九日,是观音出家日,这一日之前就有消息说皇子藩王世子们会在当天去大相国寺,而且这一日序和公主和驸马也要来开封。

    这一日正好杨稹半个月休假已满,他不得不去书院报道了,如果他是书院里住得远的先生还能申请回乡,谁叫他家就住在书院旁边,郑院可是盯着他呢。

    “公子,今天穿什么颜色。”一大早王庚问他。

    按照上次的思路,他今天要穿红红绿绿才对,可杨稹转头想今日是去佛门禁地,应该都穿素一点才对啊。

    “拿件银灰色。”

    上次那个深灰太老气了,他有点嫌弃。他记得衣柜里还有件银灰色的盘领来着……

    王庚找了半天才找到杨稹说的那一件,有点皱了,王庚手脚麻利的烧好炉子和熨烫平锅,他熨烫衣服很快,整件衣服熨的一点褶子也没有。

    杨稹穿好衣服,王庚给他梳头发,他的气色依旧不是很好,以往到了夏天白里透粉的肤色,这几日竟然有几分苍白。

    前几日一直下雨气温有点凉,杨稹竟然感了风寒,吃了几日药天气热了起来,还是不见好。

    “表哥,今天我陪着你去吧。”明诚穿戴整齐,站在房门外说道。

    “回房去温习。”杨稹淡声说道,也未瞧他。

    明诚有些心虚,今年的童生试,他是连第一场的县试都没过,表哥虽然一句都没说,但他就是心虚。

    他不敢在门外多站,回房去了,怎么说做样子也是得做好的。

    王庚将杨稹送到书院门口,此时才辰时末,郑院他们已经在书院门口集合了。

    闵宝胥见杨稹脸色不好看,问了一下他的近况,杨稹只说日日服药。

    杨稹垂眸盯着闵宝胥紫色的衣摆发呆,他斜眼看过去,其他先生们也差不多和上次……

    千算万算,又没算准这群人的服色。

    杨稹就不能理解了,本来今日是去大相国寺吃斋念佛的,这些个先生们怎么还是红红绿绿蓝蓝紫紫?这样真的正经吗?

    这么一来,他站在里面又有点显眼了。

    还没到相国寺门口,就听到黄门来报公主来了。

    长公主序和比太子年纪大,太子见了她也得问声长姐好。

    在这几个皇子之中,序和公主显得一般了点,她的肤色没有一母同胞的三皇子白,露在外面的手和脖子就能得知她的肤色偏向暗黄。

    她的眼型也没有三皇子的凤眼好看,她的眼尾上挑的弧度略高了一点,眼距也略近了一点,这就使她整张脸在不经意间显出几分刻薄,她的唇可能是她整张脸最好看的,略小巧樱桃大小,只是上唇比下唇要薄很多,这女子命中注定与男人纠缠不清。

    只是她这样的五官,却配了一张满月脸,显得几分不协调。

    相比之下,她身边站着的光风霁月不苟言笑的,传言之中压过“天下二美”的“杭家一礼”,杭二郎杭礼,就显得美如谪仙人一般了。

    杭礼的美,与杨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他的美不过分寡淡,不过分明艳,不过分英武,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而且他给人的感觉很好,不会咄咄逼人,不会有攻击性,更不会美的柔弱,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吃软饭的驸马爷儿。

    这个杭礼不简单。这是杨稹对杭礼,最直白的印象。

    想到这里,他立刻想到那夜,他在书院偷听到的三皇子的谈话。

    杨稹下意识是看向三皇子那边,他可以确定那两次和三皇子在一起的并不是三皇子的小跟班四皇子。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个暴躁少年应该是……李济武。

    李济武和李淑武是堂兄弟关系,他是李淑武的堂弟。

    对了,那李淑武人呢??杨稹看了眼四周,李淑武既然人在开封,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在暗中保护三皇子才对的。

    杨稹在原地站了半天,前面终于开始走动了,他这才迈开腿跟上。

    皇子们跪拜佛像,他们得跟着跪拜,没一会儿已跪了大概九次了……

    终于听到说方丈来了,这才饶了他一双小腿……

    住持和皇子们讲禅宗,几个有学问的达人们在皇子们跟前陪谈,杨稹站在最远处,与他们之间还隔着几坛万年青。

    这也没办法,谁叫浩浩荡荡的来一群,他们把场子全占了,他和陈先生两个连个站的位置都没有,还得和几坛万年青抢位置。

    起初杨稹还认真听来着,后来实在是站累了。反倒觉得听他们在此高谈阔论,还不如回去听王庚讲一讲宫中秘辛。

    禅宗什么的,说多了真的没意思,这些东西都是靠用脑子去悟的,真拿起来说,不光没意思,还显得有点卖弄。

    看看璀璨的历史里,那些禅学宗师,哪个是拿嘴巴说的,从祖师达摩到六祖慧能,从西山面壁到一指禅,他们谁都没有真正去阐述他们所要传达的禅宗。

    说到中途的时候,三皇子最先离开了,跟着四皇子和几个藩王世子也离开了。

    杨稹觉得有些好笑,这几个不信神鬼不信神佛只信自己手中屠刀的皇子和藩王世子,难为他们做样子跪拜,再做样子听了快半个时辰的佛经了……

    相反,太子似乎很喜欢禅学,不敢说太子喜欢佛法,但太子应该是喜欢禅学的。

    太子和住持说了很多,但因为住持已经太老太老了,最多能坐半个时辰,和皇子们坐了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太子虽觉得十分可惜,但也只能让人送住持回去。

    住持大人的几个弟子留下来继续陪太子交谈,但大家从太子的神情上也感受到了,后来的几次交谈,太子似乎并不满意住持大人几个弟子给的答案。

    太子并没有死心,开始寻问在场的人……从郑院到书院的先生。

    太子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当如何解释。”

    有人说:“有为法转瞬即逝,如影子一般,也如露水,也如闪电。”

    又有人说:“有为法是因缘所生之法。”

    “有为法,皆因缘而生,缘散则灭,变幻无常。”

    “……”

    一个一个的答案,太子似乎并不满意。

    眼看日头已在正空,很热也很饿……在场的氛围,紧张又尴尬,似乎是人人都能感受到这个传言之中仁慈的太子的不悦。

    他极少动怒,但这种人一旦发怒,他的怒火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甚至有大人已跪地了:“臣……无能。”

    接着又跪下了几位……

    其实前面许多大人和先生都答的很好了,也不知太子究竟不满意什么……也没听说有传言太子天资愚钝之类,那就不应该是太子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就是说太子只是单纯不满意而已。

    “咳……”太子咳了起来,这时一直站在太子身后老僧定定的袔公公也不淡定了。

    “千岁爷!”

    袔公公还没近太子身就被太子一脚踹走:“滚。”

    这千岁爷一发怒,底下的人全跪了,袔公公更是跪在地上发抖。

    只有杨稹一个人在角落里,好像因为裤腿里头钻进了蚊子,和蚊子兄斗智斗勇了好久了……

    因为众人皆跪,唯独他一人站着还不自知,就显得格外明显。

    “你是想说什么吗?”太子清冷的声音传来,因为刚咳过,开口有几分哑然涩意,“那便说吧。”

    啊??

    太子不会是在和他说话吧?!

    杨稹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人……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也只吓了一会儿,立刻镇定下来。

    他飞快的在脑子内整理思路……

    前面他听了一点的,太子是在说《金刚经》那段经典: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前面几个大人答的又无错,那太子为何还不满意呢?

    他不太深究佛法,但他懂语言。

    那几个大人先后解释了:这句话的字面意思,还有何为有为法,还有有为法所带来的因果,几个大人言语精炼,意思明确。

    并无错啊。

    那就是说太子不要释义、也不要延伸,也不要因果。

    那他要的就只剩下一个了。

    杨稹眉眼都未抬,一身银灰衣袍站在那里,缥缈的就如这句话所说的“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他朗声清和,不咸不淡,甚至带着三分不以为然:“此句,佛说的是一切有为法,不是一切法,殿下不妨想想无为法为何不在此中。”

    有为法是因缘而生,无为法是不依因缘和合而成的不生不灭。

    底下跪着的一排又一排的人完全不懂杨稹在说什么,甚至觉得这小子胆大还无礼!

    郑院都有些不懂,甚至还怀疑杨小先生今日是不是病糊涂了?

    “他在说什么啊?”

    “不明所以。”

    “他会不会得罪太子,连累我们一起被打板子?”

    底下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哪知那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之二,顶着小金龙的俊美少年,他勾起好看的唇角,似乎是笑了。

    太子只是笑了,什么都没说,站起来,离开了。

    从当官的到做先生的,再到那些做奴才的……没一个弄明白的。

    甚至住持的大弟子二弟子三弟子……都没弄明白……

    太子为什么笑了?太子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

    太子走远了,有人过来问杨稹了。

    杨稹只是笑,高手过招,无需多言。

    他也许不懂佛法,但他知道太子一开始想问的就是“无为法”,而不是“有为法”。

    只有状元爷突然高呼一声:“高明。”

    看来也只有这个状元爷弄明白了。

    “我明白了!这位……小先生真是太高明了。”

    这位状元爷似乎还不知道刚才回答太子问题的少年,就是他想结交的太傅杨林的独子杨昭。

    杨稹皱起眉,他真的好想请这个状元爷收好这一副像哈巴狗一样的神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太子……

    这个太子心智如此复杂,他真的只是一个病弱又仁慈的太子而已吗?

    杨稹似乎没有注意到,站在菩提树下,那个容颜倾绝天下的驸马爷正含着笑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诚宝宝(少女撑):咱们的蠢作者三次元好忙。还有驸马爷儿,你对我表哥有何企图,快说吧。

    杭礼(眯眼笑):一文钱的企图。

    明诚(害怕):喜欢眯眼笑的好看男人都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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