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第一场出来是次日清晨，昨夜没睡好, 杨稹整个人都是晕的。
从贡院出来, 王庚和明诚早等到外头了。
“小公子还好吧。”
“表哥可是不舒服？”
“我想回去睡觉，昨晚那里面实在没睡好。”杨稹答道。
明诚知道表哥认枕头, 从开封过来都带着他的枕头。
“二月十二是第二场, 表哥若想睡好还是可以补回来的。”明诚忙扶住杨稹，和王庚将他弄上马车。
王庚在车外说道：“小公子，水, 还有豆浆都在车上, 还有雪奶饼和枣糕。”
“还是我进去照顾他吧。”说着, 明诚已爬上马车，果然见到杨稹懒到脚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了，“……”
明诚曾听孤峮描述过乡试的场面, 说考第一场时司简衷睁着眼过了一夜，他想表哥不会昨夜也是这么过的吧？
明诚有些心疼, 叹了一口气, 取过水和吃的。
杨稹眯了一会儿，觉得好受了一点, 缓缓伸出手揉了揉额头，掀开眼皮, 接过明诚递来的吃的。
他优雅的吃完, 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低低的说道：“昨天晚上，那半尺长的老鼠离我就一米远, 它注视着我，我不敢动……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动作太大都算作弊。”
明诚听不太懂，但他知道昨夜表哥过得很不容易。他没有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表哥更想他安静的听他说话。
杨稹回客栈就睡了，也是这一天梅小六来找明诚了。
明诚刚从房里出来，正下楼找跑堂的说话，只见楼梯的台阶上蹲着一个少年，俊美英武，鼻子上一粒金光闪闪的鼻钉。
不是梅小六又是谁。
“梅小六！你总算来找我了！”明诚激动的朝他跑去。
梅小六站起来，他抱着胸，吹了吹刘海：“前几天有点忙，有个案子耽搁久了一点儿，已处理完，我就过来找你了。”
“正好，我有事问你！”明诚说道。
“什么事儿？”梅小六皱眉，这倒是明诚第一次主动问他事儿。他自然很感兴趣，明诚想要知道什么。
明诚看了眼四下：“还是出去说吧，你带我上街。”
“也好，我带你去吃东西。”
一刻钟后明诚惴惴然坐在京中凤来楼的包厢里，金碧辉煌的大楼，雕梁画栋，满目琳琅……
明诚已被吓傻了，奈何自己见识太浅，真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他再低头看看桌上的菜肴……这哪是他见过的菜，一盘一盘比雕的还好看……
“小六……”
“嗯？”少年掀起眼皮看向他。
“吃不完的话……我能不能打包给我表哥带回去……他还没吃过呢……”明诚低声问道，有点害怕小六拒绝。
“……”梅小六无语，“那你怎么跟杨昭说。”
对啊，他怎么跟表哥说呢，明诚突然怂了，低头：“那还是不要了。”
梅小六勾唇一笑，继续胡吃海喝，也催促明诚：“给我吃完再回去，不然不准走。”
明诚点点头，动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了，梅小六问明诚：“你要问什么。”
他倒是提醒明诚了，明诚忙说道：“就是有什么方法能让表哥的身体变好，但是表哥又不会察觉到。”
梅小六皱着眉，明白了明诚的用意。
“杨昭素体积弱，想要变好很难，除非你舍得你的内力。”
“舍得舍得！我当然舍得！”
梅小六哼笑：“我看杨昭就是个懒鬼，懒得运动，四体不勤自然越来越差！”
明诚生气了：“你懂什么！我表哥从能吃饭起就开始吃药，你以为他不想运动，但那只能让他更没有力气！好不容易几年前的时候终于没有再像小时候那样大病小病不断，还能走能跑了，又恰好要乡试，身体又被拖垮了，他中举那年差点一病不起，现在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我已经很开心了，为什么要强迫他运动呢！”
明诚显然是太激动了，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梅小六都给惊到了。
梅小六皱眉，难受的说道：“一提你表哥的不是，你就跟我急，你就不怕哪天我也急了，就这么走了再也不理你。”
明诚一吓：“对不起嘛……”
厢房安静了一会儿，梅小六站起来：“去骑马逛街。”
“哦……”明诚忙站起来。
梅小六付了饭钱带他去逛街，走在路上明诚有点心不在焉。
“不想买点什么？”梅小六问道。
明诚看了看，摇摇头。
又走了一会儿，梅小六突然回头看向明诚：“真的想帮你表哥？”
明诚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狂点头。
梅小六开始很认真的思考起来：“你表哥身体太弱了，其实用内力也有危险……”不是有危险，是有性命危险，若是拿到了内力，但是身体本身又跟不上，那就不是续命是夺命了。
明诚一惊：“那要该怎么做呢？”
“只能先试试，找机会给他渡一点内力，看他能不能消化，若是隔了一段时间发现没事，就再找机会再渡一点，但你一定要记得观察，看杨昭有没有变化，若是消化不了他就会咳血，那个时候你切莫再给他渡内力了。”梅小六的语气有一点凝重。
明诚不敢乱搞，若表哥真吐血了，他会难受死的，他想回客栈后渡给表哥一点内力，只要表哥能撑过会试就好，其余的还是去问梅六合。
梅小六明显感受到了明诚眼里的将信将疑，他无语的皱眉，他就算是半吊子也比这臭小子强吧？用得着不相信他吗？
等到二月十二，考完第二场后，王庚和明诚再见到杨稹察觉到他的脸色比第一次好了许多。
和上一场一样，杨稹一考完回客栈又睡了一天，直到天黑了，他醒来了。
穿衣下楼，见明诚和王庚在楼下吃饭，见他下来了，忙叫跑堂添一副碗筷，又点了一条鱼。
杨稹刚坐下，客栈外来了几人，几人目光搜寻了一下：“在那。”
“表弟！”云琬快步走过去。
杨稹一惊，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云琬和琉璃县主带着两个仆从向他们走来。
“云琬？”杨稹不料这云琬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云琬：“我初八才到，想着第二天要考就没来找你，第一场考完太累了，我又有点水土不服就还是没来，今日考完好多了，就过来找你了。”
“你们怎么初八才来？”杨稹不禁问道。
云琬叹道：“可别说，在黄河渡口的时候遇到点难事，那些渡口突然停运了，说是出过大事，我们等了好长时间，后来还是换了渡口我们才过河。”
杨稹他们立刻明白了，是因为他们那趟客船出事后渡口停运了，导致云琬这边耽搁了。
王庚：“云少爷可不容易，二月初九第一场，岂不是一到就参考了。”
“可别说，我一到第二天就去考，人都是懵的，盯着卷子一直到过了午时人才有点清醒。”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都笑了。
“对了，表弟，我今天来是因为明天有个小聚，表哥在前天结识了一个十分有才华的人，还是世家，希望带表弟去认识一下。”
云琬订的房在京中的凤来楼，这自然是琉璃县主安排的，因为京中的凤来楼里能结识到权贵，这也是在为云琬铺好路。
琉璃县主的爷爷是郡王，但她爹不是郡王世子，她爷爷死后，她爹只封了镇国将军。她是家中老三，排行不上不下，琉璃县主早有打算，嫁不得最好的，也嫁不得最有能耐的，便嫁个听话的，便挑了云家长子。
杨稹不禁要问了：“是谁。”
云琬笑着，自信满满的答道：“是河间萧氏嫡长孙，萧乾。”
再度听到这两个字，杨稹身体震颤了一下。
“萧乾和你们都住在凤来楼？”杨稹眯眸问道，他记得正月初二的时候琉璃县主让人过来拜年时说过他们订的京中凤来楼。
琉璃县主答道：“是，前天还是萧乾的仆从过来问的。”
杨稹垂眸沉声再问：“怎么问的？”
琉璃县主看了眼云琬，云琬答道：“萧家是出于礼仪派了个仆从过来先问了我娘子安。”
“是当日夜里，萧乾又派了那个仆从过来请我上楼喝酒，席间畅谈甚欢，萧乾是真的有才，表弟见了也会喜欢的，对了，他还问起过你。”
“……”杨稹不置可否，这个傻云琬，人家就是来借你的口，问我的住处来了，他想把我骗过去杀……
杨稹叹气淡声道：“恕我身体不适，昨夜考试没睡好，熬一夜，需要两三日来养，真没法陪你们聚，改日再奉陪吧。”
“……”云琬有些失落，正想再说什么，琉璃县主拽了拽他的袖子。
琉璃县主笑道：“先生先休息，等会试考完了再说吧，这里有几盒补品先生先拿着，希望对先生有用。”
仆从们将两只人参拿上来交给王庚。
王庚：“多谢县主了。”
琉璃县主和云琬离开了，杨稹问王庚：“你什么时候去的凤来楼。”
王庚：“初九您考第一场那天我去见的琉璃县主，告诉她我们住在吉运客栈。”
王庚心里没底？小公子好像不太高兴？但应该不是因为云琬少爷和琉璃县主他们过来。
杨稹自然不是不高兴云琬，而是那个萧乾竟然……找云琬去打听他的住处，太可怕了。
杨稹坐下吃了几口饭，再也吃不进去了。
“小公子是因为那个萧乾吗？”王庚立刻想到了。
杨稹：“他是河间萧氏嫡长孙，其祖父曾官至大理寺卿。”
杨稹只说了这些，放下筷子转身上楼。
也许别人都以为萧乾是想结识他，但杨稹清楚萧乾是想打听他的底细，他想试探他的实力。
还有他对朝廷的某些想法。
杨稹沉眉上楼，明诚提着两桶热水上楼：“表哥，沐浴。”
“好。”
回房后，杨稹缓缓脱衣，明诚为他调好水温：“表哥可以了。”
杨稹将头发披散下来，青丝温顺的落在肩头，划过修长的手指，他脱掉中衣，只穿了一条袴裤走过去。
“表……表哥。”明诚红着脸后退几步。
“嗯。”杨稹似乎是垂着眸在想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明诚的表情。
明诚就像是在逃命一般从里面的房间出来，跑到外面深吸一口气……
好半天满脑子里都是表哥如玉的胸膛，披散的青丝，还有胭脂红的唇……
表哥的美实在是太要命了，而且表哥还不自知。
“表少爷，你也洗了吧，听跑堂说今天快没热水了。”王庚跑上来说道。
“表哥还在里面洗呢。”
王庚：“表少爷在外面洗，快没热水了，一会儿估计都要着急。”
明诚听话的脱掉衣服在外面洗，想到表哥在里面洗……两人同时进行……他整张脸都要红爆了。
明诚洗的很快，等他穿衣的时候，里面杨稹还没洗完。
明诚将水拎下去倒了，刚上楼就听到厨房那块似乎是吵起来了。
原因是没热水了，跑堂的解释了半天说要等大概一个时辰。
明诚感叹王庚有先见之明。
等明诚上楼还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也不见杨稹出来……他陡然察觉到时间是不是太久了点？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慌，快步向房内走去，而里头……杨稹竟然在浴桶里睡着了！
明诚倒是被他吓了一跳，这么睡着也不怕把自己给淹死了！
但看着表哥……他又有点手足无措，把他捞起来也不是，让他呆在里面着凉了也不是。
若他把表哥抱起来的时候，表哥醒了怎么办……？
短短的时间，明诚已想了好几种可能。
不管了。
明诚一闭眼一咬牙将杨稹从浴桶里抱出来。
他走向床榻哆哆嗦嗦的将被子盖在杨稹身上后才勉强睁开眼……
杨稹是真的睡着了，即使被明诚这么塞进被子里也没被折腾醒。
明诚坐在他的榻边，过了一会儿缓缓的伸出手拿过一旁的巾子，将杨稹脸上、脖颈上的水擦干……
王庚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老脸一红咳了一声。
明诚回过神来，赶紧解释：“表哥在浴桶里睡着了，我把他抱出来的……他身上水还没有擦掉，王庚你来吧。”
王庚无语，他可什么都没说，表少爷的求生欲好强啊……
…
会试第三场，三月十五日，离杨稹的十七岁生日也只有四天了。
这一天自凌晨时分就开始下雨，还带着阵阵春雷。
下马车赶到贡院门口的时候，杨稹身上都湿透了，这也没有办法，其他人也是一样，又是一系列严格的检查……
穿着湿漉的衣袍进贡院后，才走了数步，撞上来一人。
这次倒不是他撞的，是别人先撞的他。
杨稹抬起头就看到那人一张英武硬朗的脸……还有他的唇角带着玩味的笑。
杨稹虽没见过萧乾，但心知此人大概就是那萧乾了，他顿时后退一大步，皱起眉。
雨下得很大，杨稹的油纸伞有点招架不住这么大的雨，撑着伞，伞身摇摇晃晃。
雨，沥沥淅淅，振聋发聩。
片刻之后，杨稹垂着眼眸和上次一样说了一声抱歉，然后侧身避开他，走了。
萧乾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想要去追……
杨稹哪里不知道此人意图，步子很快，直到走到考场有官吏把守的地方，那萧乾也不好喊他了。
杨稹找到自己的位置，很快进去了。
萧乾看着杨稹的背影，突然眼神复杂起来。
滂沱的雨哗哗的落下，钟声之后，贡院里一片死寂，会试最后一场决定无数学子命运的时刻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杨稹（少女撑）：看到崽崽们的加更请求啦，等阿吾忙过这一阵子，让阿吾加更好啦。
感谢在2020-06-12 23:31:14~2020-06-13 23:5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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