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董岄的手机响了。
她吸了吸鼻子, 稳住呼吸不泄露情绪。接起电话：“喂。”
“小月亮。”是郑煜打过来的：“找得到路吗？要不要我回去？”
傅泱夺走她的手机，按了免提，说：“不用，我在这。”
董岄瞪他, 跳起来抢手机。傅泱仗着个头比她高, 举起手不让她拿回去。
郑煜愣了一下：“傅教授？”随后语气轻松：“月亮是我朋友, 你是她的朋友，四舍五入大家就都是朋友了。我家就在附近, 要不要一块儿过去休息？我马上下来。”温和有礼, 面面俱到。
傅泱说：“不用，我家更近。”赵玄蝶也有房子在这边。
董岄看着傅泱。他天生就很会拒绝别人。
郑煜已经下了楼，看着站在车库里不寻常的两个人，笑了笑，说：“既然都这么好客，不如就让月亮自己选？”
董岄听两个男人打太极, 终于轮到她说话：“我选……”
“她不选。”傅泱搬出赵玄蝶，对董岄说：“赵玄蝶让你去吃菜。”
他就是吃准了她不会拒绝蝶姨邀约！
郑煜似乎对赵玄蝶的事情更感兴趣：“傅教授和赵姐的关系是？”
傅泱回答：“合法继承人。”
郑煜颇感意外。
赵玄蝶怎么看都生不出这么大个儿子来：“继子？”
傅泱：“郑先生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起家庭伦理来了？我记得研究院启动的项目里没这条。”
董岄听出他夹枪带棍、拿捐赠方的身份压人的话，替郑煜抱不平：“科研人员都值得被尊敬, 如果没有郑先生这些科学家，祖国怎么繁荣富强。请傅老师对郑先生说话客气一点。”
她替郑煜说话的时候，傅泱面若冰霜，眼神更冷。不过这次的眼刀子，刮的是她旁边的郑煜。
傅泱“哦”了一声, “如果没有老师传授知识，祖国的花朵又怎么能变成科学家？”
董岄不禁联想到“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哲学问题。
傅泱平时话少，吵架的时候是他话最多、句式最长的。他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吵赢，所以不惜让“惜字如金”的高冷形象毁灭。
可想而知，这人的好胜心是有多强。
董岄别开脸不看他。
郑煜察觉到傅泱对他的敌意，已经糟糕到连逢场作戏都懒得用了。
他认为这世上最有意思的实验，就是现场观摩，亲眼目睹试验成果的诞生。
他准备在油上添一把火，伸手去拉董岄：“走吧，带你去我家参观一下。”
傅泱上前几步，站到两人中间，挡住了郑煜的手。
郑煜没拉到董岄，收回手，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傅教授这是什么意思？”这可不像是拒绝女孩子的态度。
他没和傅泱打过交道，但业内人士对这位投资家的评价是“冷静自持”，十几个亿的项目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郑煜没看到传闻中那个冷静自持的天才投资家，他现在所见到的，是一个情窦初开、争风吃醋的青涩少年。
或许他是第一个见到这盛况的人。这么好的风景，怎么能不多看上几眼。他不免好奇，被彻底激怒后的傅教授会是什么样子。
董岄怀疑傅泱今晚吃错了药。简直不可理喻。郑煜是她的朋友，他看她不顺眼就算了，现在连她朋友都怼。
她想起他喝了含酒精的饮料。说不定就是蹲在这里等酒精彻底从体内消失。
明明已经蹲了四个多钟头，怎么还没清醒？该不会和她上次一样，喝了假酒，脑子被熏坏了。
董岄走到郑煜旁边，悄声说：“他今晚喝了酒，脑子不正常，你不要生气。”傅泱平时在人前还是温文尔雅讲道理的。
傅泱朝她这边看：“当我面说我坏话？”
董岄：“……”喝了假酒，耳力惊人。
郑煜轻笑一声，用安抚的口吻煽风点火：“别生气，生气就不漂亮了。傅教授心直口快，有才华的人都差不多这样。”
董岄没去细品他这番话，只觉得让朋友受了委屈，反过来安慰：“你也很有才华。”
说完，白了傅泱一眼。
他算什么心直口快？讲话从来都是说一半留一半，处处算计着她。
更可恶的是还到她妈面前告她状，说她跟男同学一块儿喝酒！现在她被管的可严了，出个门都要上下通报，未经爸妈的批准，连夜宵店都不许去。
表面君子，真正的小人。浪得虚名！
“我们走吧。”董岄把钥匙还给郑煜，往电梯口走。
郑煜跟上，“不睡了？”
刚才和傅泱打了一架，她已经没了睡意：“不睡了。”
*
凌晨4:21分，月全食最佳观测时间到来。
观景台上的人已经没剩下多少。
董岄只在视频里见过月食，从没这么仔细观赏过细节。
月球慢慢被隐没在阴影中。显露、隐没，由圆至弯，呈迷人血色。
郑煜说：“下一次红月和月全食同时出现，要再等六年。”
董岄惊叹宇宙的神奇。晚上那些不愉快的争吵在科学探索面前，全都变得微不足道。连她自己都变得好渺小。
傅泱站在董岄左手边。郑煜站在她右手边。
三人就像此刻的天文奇观。月亮、地球、太阳，排在一条直线上。
两个男人都没看天上的月亮。
董岄的脸埋在望远镜上，她的视线聚焦在镜片里。傅泱的视线和郑煜的目光撞在一起，董岄成了两人中间那个聚焦点。
*
早上。郑煜被一通电话叫走。
林小红搭他的顺风车回学校。
董岄站在路口等车。一宿没睡，竟然精神抖擞。
傅泱的车停在她脚边。
董岄不想理他，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他。
傅泱下了车，走到她面前，直到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他说：“赵玄蝶喊你去吃菜。”
董岄说：“我要去剧院。”
傅泱说：“赵玄蝶约你的地方就在剧院旁边。”
他看过她的行程？董岄问：“蝶姨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傅泱面不改色：“她把你当我女朋友。让我转达。”
董岄：“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傅泱不答反问：“为什么要解释？”
“因为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很快就是了。”
董岄转过头去看他：“你在说什么？”天都亮了，还在说胡话。
傅泱：“赵玄蝶也请了叔叔阿姨。”
她爸妈也在？“什么意思？”
“去了就知道。”傅泱拉开车门。
董岄杵在原地不动。
傅泱：“要我抱你上去？”
想到昨晚在车库跟他打架，她是手下败将，他说的“抱”，可能就是昨晚那样的欺压。
“我自己会走。”她板起脸钻进车里。
轿车平稳滑行。
傅泱开着车，叫她：“董岄，你对我意见是不是很大？”
是。
董岄不说话。
傅泱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他继续：“如果可以，我想重新了解你。也让你重新了解我。”以结婚为目的的了解。
董岄嗤之以鼻。
用不着重新了解，他是个渣男，她都已经知道了。
以她对他的片面了解，他做任何事之前都带有目的性。
对一个不喜欢的女孩说出这话，他目的是什么？
董岄狐疑地端详着傅泱的表情。
傅泱：“董岄。”
“干嘛？”
“我们结婚吧。”
董岄：？？？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脱口而出：“你的脑子……”好像真的出问题了。
傅泱说：“你出国的那几个月，我仔细想过几个方案，认为最后一个可行。”最能解决他的情绪反常，以及那些脱离控制的冲动。
董岄反应慢，但她觉得任何正常人可能都无法跟上傅泱这节奏。
他现在说的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明白。
傅泱知道她没听懂，简而言之：“爱情不持久，责任更可贵。”他决定，为她的后半生负责。
如此一来，就能终止那种脱离轨迹的情绪失控。
在傅泱的认知里，爱情的最可贵之处就是尽责。没有责任，才子佳人就会变成怨偶。就和傅成峰跟赵玄蝶一样。
当年傅成峰对赵玄蝶的爱是一种伤害，因为他没办法对她负责。
赵玄蝶爱着傅成峰，却又在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偷偷生下他，让傅成峰的名誉扫地。
两个没有责任心的人，不配说爱。
纠结了很长时间，他决定对她负责。
先担起责任，再学会爱她。
傅泱看着董岄，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董岄花了好几分钟才消化完他这番话。
她好像明白了。他恨嫁，他想找个女人，跳过恋爱，直接结婚。
董岄的心情变得复杂。
她喜欢了很多年的男神，不仅跟她三观不和，还自私。
她扭头，傅泱已经收回视线，专心开车。董岄看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问：“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不想要？”
傅泱：“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他语气很淡，平静的态度完全不像是谈论终身大事。就连昨晚跟郑煜起冲突的时候也比现在带感情。
董岄觉得他这语气更像是施舍。
她感觉被冒犯了：“你觉得我稀罕这？”
傅泱察觉到她的不良情绪，再一次靠边停车。
他说：“赵玄蝶把我们的事告诉了叔叔阿姨。”
“我们的……什么事？”
“实验室那晚的事。赵玄蝶说漏了嘴。叔叔阿姨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们两有关系吗？”
傅泱：“没有？”
董岄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没有！”
傅泱：“你睡了我，我睡了你。”这也是一种关系。
董岄疯狂翻白眼。
傅泱：“你似乎对两家的联姻很不屑。”
“联姻”这个词，董岄觉得跟她关系不大，这是有钱人之间的游戏。
她懒得去纠正，扭头看着他，问：“你该不会是急着结婚生崽分家产吧？”
多生一个，就多分一份家产。
傅泱和她爸妈熟，知道爸妈都是老实人，从来不占人便宜，以后分钱的时候好说话。
可是，她前不久才刚见过傅成峰。叔叔气色还很好，而且明显很爱蝶姨，不像是外面有私生子的人。傅泱是独生子，唯一的继承人，用不着跟别人争家产吧？
傅泱说：“你事业刚起步，不急着要孩子。不过如果你想，也可以生。”
董岄：“？”
“至于家产。”傅泱说：“我不在乎傅成峰的遗产。我赚的，足够我们将来荣华富贵。”
董岄：“……”
她一点都不想贪他的荣华富贵！只想要他的人。
不贪他的钱，贪的是一颗男人对待女人的真心。
既然聊到这个话题了，董岄忍不住好奇：“傅泱，你喜欢过我吗？”暗恋他那么久，他有没有那么一秒钟是喜欢她的呢？
傅泱默了默，说：“虽然我不确定这算不算喜欢。”也没有情情爱爱的经历，“但我可以肯定，面对其他女人，我完全没有别的想法。但在面对你的时候，我有过许多次情不自禁。”
以前他把这种情难自禁规划到她的勾引当中。
如今她对他爱理不理，这个结论也彻底被推翻。
她问的是“情”，他答的是“欲”。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董岄换了个句式，问：“结婚以后，你就会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傅泱思考过。答案他还不能确定。
给她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傅泱思考几秒，给出保守评估：“有90%的概率，会。”
董岄被气笑了：“这意思，我要担剩下那10%的风险，对吗？”
“不对。”傅泱纠正她错误的计算法，表情严肃：“我也要担。”婚姻是两个人的，“我们不如……”
董岄：“你不如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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