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窗帘拉上了。
董岄这段时间看到的全是黑压压的云、黑黑的大洞。
眼睛渐渐适应光线, 她望着傅泱。
她爱过的这颗孤星,还是这么冷峻迷人。只不过多了些胡渣,瞧着更有男人味了。
他那么爱干净,竟然变得不修边幅,留了胡渣, 眼睛也布满红血丝。
颓废厌世、又不得不苟活的状态,瞧着就跟痛失爱人的杜伶人一样。
董岄盯着傅泱下巴上的胡子。她睡觉的时候,他老拿胡子扎她。
“你……”董岄想问他要不要去刮个胡子?但她说不完一整句话, 就感觉大脑有点缺氧了。
她几度抬手, 胳膊肘麻麻的,跟长在别人身上似的, 不听她指挥。
她正要开口, 就见傅泱倏地站起来。
董岄:“?”
傅泱满面欣喜,顶着一张男神脸, 却丝毫不顾他高冷男神的形象,摁着床头的呼叫器大喊:“我太太醒了!她醒了!”
董岄:“……”睡得太久, 出现了幻觉?
床头的对讲机里传出不怎么淡定的声音:“通知林医生傅太太醒了!”
董岄心想她果然得了个顽疾, 连见惯了生死的医护人员都感到意外。
病房门被推开。
傅泱吼:“你们轻点, 轻点别吓着她。”
就属他吼得最大声。
这个大呼小叫的男人,一点都不稳重。
傅泱看她时的眼神变了又变,从压抑的热烈,到抑制不住的狂喜。那双漂亮黑眸中的爱意,已经满到要溢出来了。
一点都不矜持。
董岄还很虚弱。虚弱到怀疑这个不稳重、也不矜持的男人,他真的是傅泱吗?
她很快就被医生护士围起来, 掀开她眼皮给她检查。一群人晃来晃去,转得她头晕眼花。
然后被连上心电监护仪。
她轻轻扭头,瞥了眼屏幕上的数字。电视上演的人要挂了就是一条直线。她这高低不平的曲线,一看就很强壮。
她放心了。
医生也放心了:“董岄?”
董岄使不上力气,努力挤出一声:“你好。”
医生挂上听诊器,笑容温和:“今年几岁?”
董岄虚弱地开口:“22。”
“那你一毕业就结婚了啊。”医生笑了笑,“林小琳是你什么人?”
董岄:“妈妈。”能省略回答,她就尽量省略,多说一个字都好累。
医生说:“我经常看见他们。你家应该就住附近吧?”
“7号胡同,董、董家大院。”
医生欣慰地点头,转头对护士说:“意识清醒。”
*
傅泱等在门外,打电话通知董家二老。
林小琳接到电话,一听女儿醒了,抓住丈夫的手喜极而泣:“醒了醒了!我就说,我就说傅泱不会骗我,他前几天还说看见月亮动了,这就醒了!”
董靳贵也控制不住地激动:“先别做饭了,咱们赶紧去医院。”
林小琳关了火,这是她给女儿炖的火鸡翅膀,她最爱吃了。
*
病房里的医护人员全部撤离。
董岄看着傅泱,傅泱一直盯着她看,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受不了被他这么盯着,捂住脸,从指缝偷瞄他,弱弱地开口:“有、牙刷……吗?”
“什么?”傅泱凑近她,附耳上来。
董岄有点脸热,低头在他耳边说:“牙刷。”
傅泱愣怔一瞬:“有,有。”应得像个大傻子。
董岄不禁好奇,是她睡傻了,还是傅泱睡傻了。
傅泱亲了下她的额头,果然避开了嘴巴。
她拉耸着眉毛。
傅泱以为是他耽搁了她刷牙,连忙起身:“我去给你拿杯子。”
他走得太急,一脚踢在椅子上,把椅子给踢翻了。
董岄:“……”
那个清冷沉稳的傅教授,怎么变得跟她似的毛毛躁躁?
傅泱扶起椅子,又看向她,看了好几眼,才转身走向柜筒。
然后又撞上了墙壁。
董岄听见“咚——”地一声,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傅泱拿过来一支婴儿牙刷。
董岄气虚的厉害,说话还有点不利索:“……我用、这啊?”
傅泱帮她把病床摇起来,拿来一只枕头垫在她背后,说:“大人的不好用。”
好吧。
董岄望着他的宽额,那里鼓起了一个大包。
高冷男神看她看得入了迷,撞了墙,她果然貌美。
傅泱说:“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能下地,要卧床观察几天。”
董岄点点头。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心脏也咚咚咚跳得厉害。
她看了眼心率监护仪。怕不是强壮,是心率不正常,虚成心悸了。
董岄感觉自己胸闷气短,懒言少语。
傅泱拔下她头顶的氧气罩:“要不要吸氧?”
董岄摇头。她不吸氧,她要刷牙。
傅泱把氧气罩挂回去,又盯着她看,说:“好,不吸。”
董岄脑袋搭在肩上,一手抓着自己的辫子。这样可以节省不少的臂力。
傅泱把她的辫子拿开,伸手扶着她手臂,见她满脸苦恼,轻声安抚:“别担心,你是睡了太久,刚起来,身体有点不适应。我问过医生,所有你这种病例,刚醒都浑身无力,头晕站不稳,过几天就好了。”
他伸手,拂开她脸颊上的碎发,又理了理她发尾橡皮筋上的月亮花。
见她死死拽着牙刷:“我去给你接水。”
董岄乖乖点头。
傅泱笑了。
董岄看得呆住。
她从来没见过傅泱笑。
以前他最多动动唇角,就算笑,那也是讥诮的弧度,大多时候是嘲讽她不矜持、不要脸。
杜伶人一笑倾城,不及眼前人不经意的笑。
察觉到董岄时不时对着他发呆,傅泱心情复杂。
他收敛笑容,弯腰,怜惜地拍了拍她的发顶,轻声说:“别怕,会恢复的。”语气像在哄三岁小朋友。
董岄:“……”感觉被当成大傻子一般关爱了。
傅泱很快回来,拧开漱口水盖子,说:“牙膏不好清理口腔,平时用的这个,你要是不喜欢,我去给你买牙膏。”
董岄看着傅泱,然后看自己的手臂。傅泱会意,帮她把手举起来。
她摊开手,低头,往掌心哈了口气。
有淡淡的樱花香。
她没有口臭,还很香。
她松了一口气,也不苦恼了。
傅泱的眉目也跟着舒展。
董岄瞅着他。隐约记得,她睡着时,不止一次听见他说要离婚?
他这么紧张,是担心她病入膏肓,不方便离?
除了感谢他这段时间的陪伴,替她照顾她爸妈,董岄想对傅泱说很多很多话。
可她没什么力气,只能委屈巴巴望着他:能不能不离?好好过日子,钱又不是问题。你这个人嘴巴毒,性子冷,脾气硬,还爱教训别人……吃吃窝边草得了。长成这样,出去祸害外面的女生,多不好啊。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么个大孝老公,她舍不得让给别人了。
刚才医生问了她几个问题,都是在测试她的意识是不是清醒的,应该是怕她丧失记忆力。
不如先诈一诈他,先稳住她岌岌可危的婚姻,等她病好了,再从长计议。
她端详着傅泱的脸,突然问:“你是谁?”
这一次,傅泱脸上的表情更丰富了。
董岄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鼓掌。
专业的女演员想装失忆,普通人又怎么看得出来。
傅泱突然站起来,摁亮护士台呼叫器,“林医生!找林医生!”
董岄:“……”她后悔了。他犯规,他不上当就直接找医生了!
董岄又被围起来检查了一顿。
林医生带傅泱去办公室,说:“这是开颅手术并发症,神经损伤。大部分患者用药后会逐渐恢复。而且我们刚才做过测试,傅太太意识清醒,傅先生不用太担心。”
傅泱还是不放心:“她刚才问我是谁。”她不记得他了。
林医生调出董岄的电子病历,各项数据都显示的正常:“傅太太突然醒来,本来就是医学上的奇迹。其他人都记得,不记得你,应该是暂时的。”
傅泱紧张:“真的?”
“傅太太现在还比较虚弱,我们过两天会为她做个全面检查。”
傅泱放心了:“辛苦了。”
*
董靳贵和林小琳第一时间赶来医院。
林小琳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窗,见到坐在病床上刷牙的女儿,和丈夫两个开心得老泪纵横。
董靳贵拉着妻子:“你等一会儿再进去,别让月亮见你哭,免得她也跟着哭。”
“对的对的,不能让月亮哭。”林小琳擦掉眼泪,“医生说她现在虚弱,经不起大起大落的情绪。那我先回去,把饭做好送过来,咱们一家就在这跨年。”
“我送你回去,等做好饭菜,你眼睛不肿了再来看她。”
林小琳依依不舍地朝病房里望了望,跟着丈夫回家,继续做年夜饭。
“你说,月亮怎么一醒过来就在刷牙?”
董靳贵把火鸡翅膀剁成一小节,一块一块摆盘,“躺了这么久,正常人都睡傻了。你生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她么?死都爱靓。”
林小琳被丈夫逗笑了:“留一只别切,月亮喜欢抱着一整只翅膀啃。”
“她才刚醒,要忌口,哪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切开来,只许她吃一小块。”
“听你的。”
夫妻两人开心地在厨房忙碌。
*
傅成峰和赵玄蝶在病房门外狭路相逢。
傅成峰瞅了眼风风火火的女人,转头看着病房里的董岄,评价:“女英雄就是与众不同。这个时候还在刷牙。”
赵玄蝶得意地瞥他一眼:“我儿媳妇就是临危不惧。”
傅成峰:“不像有些人,毛毛躁躁。”
赵玄蝶:“也不像某些人,端着大半辈子,一点都不接地气。”
傅成峰:“呵,有些人自己荒唐,把儿子也教得情商低。”
赵玄蝶:“有些人天生嘴贱讨不到老婆,羡慕我儿子有老婆。”
傅成峰:“有些人不好好看着儿子,把儿子教得强娶民女。”
赵玄蝶:“呸,我儿媳妇早喜欢傅泱了,小时候经常唱戏给他听,从小奠定好的基础摆在那里。有些人不懂什么叫两小无猜。”
病房里。
董岄刷了半个多小时的牙。
她没什么力气,刷一下,手臂就累得不行,又要瘫着休息好久。
傅泱扶着她的手,让她活动一下筋骨。
董岄偷偷瞄他。可能是关爱大傻子,傅泱今天特别有耐心。脾气也温和,嘴巴也不毒了,净说些大实话夸她漂亮。
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镜子。
傅泱会意,端起来给她照。
董岄对着镜子,她现在这素面朝天的样子,完全就是一朵娇气小白花,柔弱不堪。傅泱看她时的眼神,反而变得缠缠绵绵。
她惊悚地抬眸。
傅泱丢开镜子,抱住她,表情紧张:“怎么了?”
董岄靠在他胸膛上,心想她受这一回伤,装失忆装得傻里傻气的样子……
反而莫名其妙踩中了他所有的萌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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