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书店

    柳仲珺觉得, 这场面像极了上辈子晚自习下课后，在操场散步的小情侣被她抓住的情景。

    但作为抓人多年的教导主任，轮到被抓的时候, 她也不是吃素的。

    她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用数字握住了众人的把柄。

    “3、3、5、10。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她说道。一击必中。

    话音刚落，补习班众人条件反射地直了直身子，然后纷纷安静下来，如同巴甫洛夫的猎犬般, 迅速算题。

    这叫马文和齐禹看得瞪大了眼睛。

    一旁观望的施孟夏和陆谦也纷纷露出诧异的神情。

    只有补习班众人觉得此乃常态。在柳仲珺的训练下, 他们一碰到算科题目，就进入了一种奇特的高度集中的状态。

    咬笔头有之，皱眉头有之, 闭眼心算有之, 纸上狂写有之。

    各式各样的姿态, 但唯一不变的是, 他们都心无旁骛地受着数字的洗礼。

    马文看着眼前的场景，恍然地看向他的柳同窗, 道：“我说为何胡同窗等人算科提升飞速, 原来是柳同窗的功劳……”

    前日他看着自己的算科排名在书院中越来越不稳定, 便放下自尊心, 向算科大神柳仲珺请教。

    柳仲珺没有多说，只叫他今日到柳家偏院来。

    他原先一头雾水的疑问，当下便在这样的场景中得到了解答。

    片刻间，柳仲雅已经放下了毛笔。她拿着纸张走到柳仲珺面前, 忐忑地看着她，在等到一个轻微的点头后，她才欢快地离去。

    随后，柳仲卿、胡玉、孟青三人同时放下笔，小心检查了一遍，才慢吞吞地向大大交卷。

    最终，晋腾也放下了笔。他抬头发现补习班诸人都在看着自己，大叫一声不好，今日又是自己最后一名。他只得遵照最后一名的规矩，清了清喉咙，道：“以五除三，再用三减此数。最后，用10除得数，得二十四。”

    “是也。”柳仲珺欣慰地点了点头。

    一个月间，诸生的算科能力着实提升了不少。

    胡玉在昨日的书院考试中，已经取得了第十五名的成绩，提前两个月达到了当初加入补习班的目标。

    晋腾和孟青分别从算科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提升到了第二十一和二十三的位置。

    当初他们不相信三个月的时间，算科成绩可以突飞猛进。

    当下：真香。

    当然，柳仲珺最欣慰的是，经过这一打岔，众人已经不记得先前调侃她的话了。

    晋腾不知道柳大大心中所想，当下见她点头，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马文顿悟道：“先前的书院比试……”

    他对柳仲雅的那道“5、5、5、1”的题目印象深刻，对柳仲珺秒答题目印象更加深刻。现在看来，这两人极有可能根本就是一伙的，甚至题目本身就是柳同窗所出。

    在马文崇拜的目光中，柳仲珺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

    孟青装老成道：“马同窗，任何心绪不宁之时，念‘Ierial Exanation Class’，即可解。”

    柳仲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是也。”她说。

    然后，她从身后拿出一沓纸。在补习班众人眼前晃了晃。

    武林秘籍出世，带有它独特的光芒，惹得诸生满眼金光，眨都不眨眼。

    “胡兄、晋兄、孟兄，你们负责马同窗。大姐、二姐，你们负责齐同窗。”她说，“分成两组，哪个组先教会他们阿拉伯数字和运算符号的运用，哪个组就可以先试阅这《九章算术》前两篇的批注。”

    光是《论语》《孟子》的批注，还不够她发财。她正自己撰写算科的教辅，等先让补习班众人内测后，再交予乔师傅出版。

    柳大大话一说完，胡玉等人和两位姐姐迅速拉过他们的学员，争锋多秒，竞相教学。

    柳大大说得好，如果你能把题目或概念流畅地讲给别人听，才算真正懂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叫“阿拉伯”，为啥“加减乘除”长这般模样，但证明自己是完全掌握“阿拉伯数字”和“运算符号”，他们还是会的。

    “甚好。”柳仲珺再次欣慰地点了点头。

    小屁孩的事情处理起来比较简单，一哄一骗一吓立刻奏效。但转头看向梧桐树下“相聊甚欢”的陆谦和施孟夏时，她又禁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好在，大屁孩保留住了风度，相处得十分融洽。

    他们在谈正事。

    “师妹！”施孟夏正聊着，抬头看她走来，轻轻唤了声。

    “我正与陆师弟讨论书店一事。”他随即解释道自己前来的原因。

    柳仲珺恍然。

    几日前，因为谷阳大街街尾塌陷的事情，柳仲珺前去找过施娘。施娘的心情不好，但相比上回拆建令已经好上许多。

    她说起了糖葫芦铺子未来的事情，说县府在补偿十银两的基础上，给了她两种选择。

    其一，保留商铺的位置，等待县府补建后，再继续于原地开铺。这前前后后大约需要一年的时间，势必会影响到糖葫芦铺子的名气。

    其二，迁移商铺至南大街。这南大街也是谷阳县一繁华重地，诸多书院和族学都在附近。只是再好的地方都无法与谷阳大街相比。若是迁至那里，客流量至少减半。

    柳仲珺原本只是去探望施娘，这一来却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南大街距离书院很近，是最适合开书店的位置。她教材出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当下只差一个实体店了。

    于是，她当场就告诉了施娘她的想法，施娘不是读书人，对此也不太懂，说暂时不能决定，要等儿子回来和他商量。

    她这两日听说施孟夏又从扬州府学回来，正准备去拜访他，没想到他竟然先来找她了。

    “师兄觉得如何？”她期待地问道。

    “甚好。”施孟夏笑了笑，“你可还记得，先前的《九九乘法表》，我娘盈利了多少？”

    柳仲珺想了想，说：“大约有一二两银子了。”

    “不到半个月，一二两银子，这是我娘先前卖糖葫芦都办不到的事情。所以，师妹，我相信你的价值。”

    “就这么决定了？”柳仲珺愣了愣。她原本还有游说的打算，但没有想到这事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办成了。

    “当然。”

    施孟夏看着柳仲珺发愣的样子，不禁想要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但刚刚有了起势，他的理智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出格的行为，况且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看。

    于是，他连忙收回手，挠了挠另一只手的手背，然后轻咳一声，道：“我昨日去看了南大街的铺子，还要比谷阳大街的大上一倍。不过十两银子足够改装。这建造书店的钱我来出，你看如何？”

    “十两银子估计不够……”柳仲珺想了想，说道。

    她可不想装成与别家书店相同的模样。既然决定要开书店，那就要特别一点，像火遍全国的望京楼一样。

    不过具体的布局她还未想好，具体的也需要根据场地而定。于是便和施孟夏约了时间，一同前去新铺子踩点。

    解决了此事后，柳仲珺轻轻舒了口气。

    一切都在朝更好的方向发展，无论是事业还是学业，都在逐渐步入正轨。至于感情……想到这点，她才意识到施孟夏的旁边，还有个被她忽略了一阵的陆同学。

    柳仲珺轻咳一声，问：“陆谦，你有什么事来着？”

    被忽略的陆谦同学挑了挑眉，为了证明他的重要性，他立刻提出了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并非什么紧急的事情，”他说，“但也非常重要。”

    柳仲珺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其一，关于书店。你我二人皆是县试尚未通过的书生，可有何名声去叫诸生买我们的批注？涉及到盈利，该如何分配？另外，书店想要长期经营，需要人力和不断的新书，这该如何解决？”

    柳仲珺拍了拍脑袋，后一个盈利和出新的问题她也想过，这些可以以后商量，暂且不用担心。但第一个却非常重要。她习惯于自己上一世的名气，教辅一旦出版，那都是秒秒钟售空的事情。所以当下竟然忘了现在的她和陆谦还是无名之辈。就算是有以后科举连中三元的潜力，谁会相信？

    三人沉默片刻，施孟夏首先开了口。

    “我有一个想法，”他说，“只是不知道陆师弟意下如何。”

    “你说。”陆谦道，面对上辈子的政敌，他尚且能正常交流。但实在是叫不出口“师兄”二字。甚至见柳仲珺这般叫他，他也觉得变扭。

    “可以用我的名义。”施孟夏说，“施某不才，在扬州府学也有一定名声，各科成绩节能保持榜首。等出版印刷完毕，秋闱也接近尾声，我有信心能够会试中元。我想，这般名声应当合适了。”

    陆谦沉思了起来，柳仲珺也紧张地看向他。

    施孟夏的提议确实不错。这不但解决了名声的问题，甚至本身能够起到广告的作用。要让他代名成为批注的编撰者，算科这边她完全没有意见——对于她来说，只要钱就足够。

    但她却不知道陆谦会如何去想。因为凡是正常人，都会希望自己能够成名，无论以何种方式。让外人抢占了自己的名声，显然不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她看陆谦不说话，也知道他在纠结。便没有打扰。

    当然，柳仲珺不知道的是，陆谦完全没有去想名声这个问题。

    他在回忆，曾经施孟夏似乎确实会试和殿试成绩不错，这样的办法可行。

    于是，在两双紧张的眼睛中，他点了点头，“我没有意见。”

    柳仲珺松了口气，拍了怕陆谦的肩膀。

    够朋友，她心想。

    “至于后面两个问题，”她说，“除去给乔师傅的出版费用，剩下的我们平分，如何？”

    “我没有意见。”陆谦说。

    “三分天下。”施孟夏笑笑，“倒是我占了便宜，除了商铺和名头，我没有出任何力气。”

    “也不能这样说。”柳仲珺解释道，“撰写批注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一家书店能否长期存活，也要看如何去经营。这点，就要麻烦师兄和施娘了。”

    施孟夏点了点头，柳仲珺又转头望向陆谦，做最后的确定。

    “你定。”他说。

    柳仲珺点头，继续道：“至于第三点，除了经文科，我想我们的范围可以推广至算科，以及之后的策论、诗赋等。每年根据科考的风向改版，推陈出新。”她将先前诱惑补习班诸生的《九章算术》批注递给二人，“这是我做的一些批注，针对于县试的算科，你们看如何？”

    陆谦先接过这一沓纸，快速翻阅着。虽然从方才她对胡玉等人的教导中，他看出了她的不简单，但翻阅批注的时候，还是不免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的方法很奇特。”他说，“非常简单，却是……能让人顿悟。”

    那当然。

    柳仲珺腹诽道，这可是近两千多年数学发展的结晶。她虽然将复杂的部分减之又减，但也不是当下的数学文明可以比拟的。

    施孟夏见陆谦的表情，也不禁靠了过来，一同阅读。

    他的神情从惊诧到了呆滞。

    足足几息后，他才从呆滞中缓过来。

    “仲珺师妹……”他喃喃道，“真不简单……当真不简单……我能说，”他苦笑一声，“我竟然也对算科顿悟了吗……”

    “嘿嘿。”柳仲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借助前人的发现和荣誉，她也是有点不好意思。

    施孟夏这般反应非常正常，反观陆谦除了惊讶外没有别的神情，她才觉得奇怪。

    这可是相当于武林秘籍一般的存在，好嘛。

    此时武林秘籍已经完全到了施孟夏的手里，他还在不断翻阅着，陆谦却朝她看过来。

    柳仲珺想了想，还是没有问他为何不去顿悟，只有些郁闷地问道：“你先前说的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第二个呢，是什么？”

    “也没什么。”陆谦说，“大暑那日，你可有时间？”

    柳仲珺愣了愣，数了数日子，点了点头。她除了补习班外，确实不忙。

    “酉时一刻，望京楼三楼，第三间包厢。”

    “就这事？”她下意识说。

    “嗯。”他说，“很重要的事情。”

    柳仲珺搜索记忆，并没有想到一个她不知道的很重要的事情。不过究竟为何事，到时候便知道，她也不必要现在太多虑。

    施孟夏朝她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翻阅。

    柳仲珺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突然耳朵一动，又听到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她立刻压了压手，示意前方补习班众人不要说话。

    “三姑娘——三姑娘——”声音很小，是那道目的不是喊她，而是为了验证她在不在屋内的声音。

    是俞氏。

    飞快的，补习班众人按照排练的避难行动计划，推着齐禹和马文，躲入了屋中密室。

    柳仲珺也快步带者施孟夏和陆谦进入房内，密室不大，只能容纳补习班众人。她只得打开柜子，抱歉地示意他们躲在衣柜内。

    施孟夏看着柜内女子的衣物，瞬间脸红了。但他没有扭捏，快步踏了进去。

    陆谦却扭捏地看了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关上了衣柜门。

    再然后，刚刚爬上梧桐树上的柳仲珺便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叫我与一男子（还是情敌）同处漆黑的衣柜，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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