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2)

    因为盗匪掠夺, 整个金柳都惨淡得很,即便天气大好的时候,也显得凄清。

    裴家正在办丧事, 换做平时, 不知有多少人要来巴结一番, 可现在这世道, 人人自危,说不定下一个被盗匪杀死的, 就是自己,哪敢出门。

    裴宜笑三个人从正门进去,裴伦噙着眼泪接待了她, 因为痛失爱子,裴宜笑看着裴伦,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裴宜笑赶紧说:“二叔不如先去歇息, 我去给堂兄上一炷香。”

    裴伦答应。

    换上一身素净的衣服, 步入灵堂, 因如今太乱,棺材还放在灵堂里没有动。裴宜笑与思琦过去上了一炷香, 压云侯在灵堂后面。

    灵堂里人不多, 裴伦因为身体不行, 回了房间休息一会儿。灵堂里看着的, 是裴家远房的表亲孙彦, 裴伦见他机灵,就收来做了管家, 按照辈分, 裴宜笑还得唤一声表哥。

    这些事,来金柳之前, 裴宜笑都了解过了。

    上完了香,裴宜笑福了福身子,温声软语同孙彦说:“表哥万安。”

    孙彦很年轻,皮相也极为俊雅,裴家不少丫鬟都暗许芳心。孙彦儒雅微垂眼尾,虚虚扶了一把裴宜笑:“表妹不必客气。我已为你们准备好了房间,我带你们过去?”

    裴宜笑点点头:“多谢表哥。”

    裴家家大业大,院子也多,孙彦给裴宜笑三个人准备一处宽敞的大院子,其中的摆设吃穿用度,都是府上最好的东西,毕竟是从皇城来的贵人,怎么着都不能敷衍懈怠了。

    孙彦让人把裴宜笑的行李搬过来,一边让后厨送了几份汤过来,说:“从皇城来金柳,舟车劳顿,先喝碗汤缓缓。”

    思琦没客气,捧着汤就喝了起来。

    裴宜笑还客气了下:“多谢表哥。”

    孙彦笑着说不客气。后面孙彦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也就从院子里出去,裴宜笑没喝两口,还惦记着萧重那么多人,有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用过午饭,又去与裴伦说了会儿皇城中的局势,裴宜笑才指使压云出去打听一下。

    虽说如今远离皇城,规矩可能没那么重要了,可她好歹也是个女子,就这么去找萧重,还是有些不妥。

    午后,压云才回来说,萧重划了一个客栈安营扎寨,金柳百姓都欣喜极了,觉得自己的苦日子总算要熬出头了。

    压云道:“人人都说将军是救世主呢。”

    裴宜笑抿了口茶,眸色温柔,想到萧重,说:“他本就是个英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盗匪与朝廷之拼,已在眼前,裴宜笑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府中的丫鬟仆人说起外面的局势。

    说今日萧将军如何了,明日盗匪如何了,裴宜笑光是听听,都觉得心惊胆战。

    她心里担忧萧重,好在暗中保护她的那些护卫能传递消息,她知道萧重没什么事情。

    转眼十日过去,盗匪也熬不住了,想要和朝廷拼财力物力人力,到底不行,更何况,与他们对战的是战神萧重,能撑过十日,已经很是了不得。

    金柳的局势稍微安定下来后,萧重忙着收拾残局,也没有来找过她。

    裴家堂哥的出殡日子也定了下来,裴宜笑自然要随行。裴家堂兄出殡前一夜,裴伦彻夜未眠,坐在灵堂里发呆。

    裴宜笑担心得紧,便也没有回自己院子里,留在灵堂里陪着裴伦。

    孙彦守着香火不断,立在一边,裴宜笑找了个矮凳子,也坐在裴伦身边,柔声说道:“二叔,父亲心中很是忧虑,我来时,他还嘱托我一定要等这边事了了才回去。”

    裴伦眼珠子动了下,明明比裴侯爷要年轻几岁,可现在看着,像是一夜苍老一样。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围裹着纸钱的味道,灰尘乱飞,香火的烟雾也缭绕着。裴伦重重叹了口气,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你和洛儿还小,你们一家从皇城来暂住,一大家人还住在一起,你们小时候啊,就一起抓蝴蝶,读书,你也很是喜欢这样坐在我身旁,我和你说你父亲的事情。”

    裴宜笑对这些事情只有很粗浅的印象了。

    可是一想到这些,心里头就蔓延出一股酸味,有些难受,她悄悄擦了擦眼尾,吸了吸鼻子。

    裴伦说:“当时新帝旧帝交替时候,乱的很,那时候你父亲随着陛下清剿乱党余孽,皇城中不安定,你们一家就来金柳住了。那些日子啊,我们真像是市井中稍微富裕些的人家,一家人自在的很。”

    裴宜笑敛眸,手指攥着绢帕,沉默着没有说话。

    香火烛光中,裴伦与裴宜笑说了不少从前的事情,说到后面,裴伦才问起她关于温故知的事情。

    裴伦:“我看皇城的来信说,你与那个出生寒门的温故知和离了?”

    裴宜笑静静点头:“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

    裴伦颔首:“如此也好……不过是个攀附于你上位的小人罢了,不要也罢,我裴家自是应当有此风骨。”顿了顿,“我听你父亲说,你要与萧重定亲?”

    刚和前夫分手半年,就要与别的男子定亲,裴宜笑怕裴伦多想,便解释:“我与将军是后面才认识的。”

    “就算是前面认识的又怎么样?温故知那混蛋娶你,已经是高攀,养几个男人又怎么了?现在不少女子都有。”

    裴宜笑脸上一烫,没想到二叔竟然如此直白开放。

    她也是第一次有人敢把萧重当成男宠来说的,要是裴伦见到萧重,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想了。

    这一夜过半,裴伦实在是撑不住了,便要回房去。

    裴宜笑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情,心中悲戚,便想留下来帮堂兄守上一夜。孙彦给她端了一盏茶过来,茶香扑鼻,淡淡的清香让困倦之意散去不少。

    裴宜笑小声道谢:“多谢表哥。”

    孙彦淡淡一笑,接过茶杯时,手指划过裴宜笑的手心,一阵战栗,裴宜笑微微蹙了下眉头,略微警惕起来。

    孙彦恍然不觉,帮堂兄续了一炷香。

    回过头,孙彦坐在一旁,眼眸眯着,脸庞俊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很是不好,再被孙彦一直盯着看,裴宜笑恨不得立马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宜笑道:“表哥,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孙彦摇头:“我陪着表妹。”

    他语气暧昧,让裴宜笑不禁脸红,眉头也拧得更紧了一些。她隐隐察觉到孙彦的意思,更是不敢去看他。

    过了会儿,香又断了一截,裴宜笑上前,弯腰续香,想上完这一炷香便离开。却没想到,孙彦竟然敢从后面抱住她!

    裴宜笑一个激灵,却完全挣脱不了一个男子的束缚。

    裴宜笑大声道:“孙彦你干什么?!”

    孙彦脸上微笑,说:“表妹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在我面前装什么矜持?你不是想要收男人?不如收了我,庆安侯府给我前途,我给你快活,表妹觉得如何?”

    裴宜笑一惊。

    她原本只是觉得,孙彦对她许是有些好感,可没想到,他竟然打着的竟然是这般主意。

    就算是和离过的女子,也不会与他这般龌龊之人同流!

    “出了个温故知,你当我谁都能行了?!”裴宜笑厉色道。

    她使劲挣扎了下,可孙彦力气实在是大,根本就挣脱不开,灵堂的大门被人紧紧关着,萧重给她的护卫都停在外面,如果门不开,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宜笑紧咬着下唇,张口呼救:“救——”

    没说话,孙彦已经用手捂住她的嘴,勒得紧紧的,孙彦原形毕露,贴在她耳边说:“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装什么装!”

    孙彦打了一手好算盘,到时候裴宜笑都是他的人了,要么裴家把她下嫁,要么把他给弄死。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孙彦肯定,裴宜笑绝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

    裴宜笑身上帮着萧重送的匕首,她顾不得了,将匕首抽出来就在孙彦身上划了一道口子,刀起血落,没一点犹豫。

    孙彦吃痛,却并没有放手,他刚要动手,却没料想灵堂之上的烛台和香竟然同时断掉,烛台倒掉发出一声响动,使得孙彦的动作停了下。

    此时,阴风阵阵吹来,吹得灵堂之中的纸扎人全都倒掉。

    按理来说,暖春时候,不会有这么冷的风了。可这风,阴邪得很,吹一下,汗毛都立了起来。

    “邪门儿!”孙彦压低了声音说了句。

    风直接就将门给吹开了,裴宜笑杏眼一亮,开了门,外面的护卫定然能够看到她!她动了下,将另外一个烛台打翻,屋里面的动静让守在暗处的护卫听到,急忙赶来,就看到孙彦竟然敢欺负他们将军夫人的场面!

    几个护卫上来,几拳几脚,差点就把孙彦给打死了。

    裴宜笑缓过神,出声制止:“等等,别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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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卫闻声,气愤地站到裴宜笑身后,“嫂子,这种人渣,我恨不得把他给弄死了!”

    裴宜笑脸上淬着冰,没有一点血色,除了冷漠的表情之外,再没有其余的表情。

    孙彦咧开嘴笑,嘴里渗出血来:“没想到啊……侯府竟然还派了护卫过来,大意了大意了。”他眸色暗下来,“可是表妹,这件事若是穿出去,你的名声可就毁了,收了我又如何?”

    裴宜笑吞咽了下,眼神冷漠,她回头问护卫阿三:“通知将军了吗?”

    阿三恭敬说:“早就派人去叫将军了。”阿三看了眼孙彦,犹豫着说:“嫂子,这人留着他的狗命干嘛?还不如我把他给杀了泄恨!”

    裴宜笑抿了抿唇,神情更加冷淡,她平日里一副温驯柔和的模样,极好相处,此时脸色冷下来不说话,让人觉得还挺吓人。

    “不用你动手。”裴宜笑说,“将军要是来了,不能自己泄恨,会怪罪你的。”

    阿三一怔,想想原来是这个理由,还以为是将军夫人心善不愿意杀生呢,原来是在等着将军。

    裴宜笑垂眸,将倒掉的烛台扶正,重新点上蜡烛,燃上香,这一次香没有断掉,烛火也亮的通明。

    台上泼了蜡,看起来有些狼藉,裴宜笑用帕子一点点擦拭掉了。

    做完这一切,她跪在蒲团上,一语不发,烧着纸钱。

    “堂兄,多谢。”她低语说。

    若是换做上辈子,裴宜笑定然不信玄学这些事情,可自己都能够重生一次,那堂兄阴灵助她脱险,也并非不是不可能的。

    若非如此,刚刚发生的那一切,都实在太过诡异。

    烛火烧的很旺,风又吹过一瞬,就了无生息。

    整个灵堂里,只剩下一些细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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