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仿佛读懂了舒殿合眸子里的刻意忍让, 压根没有高兴起来。
她从来不待见别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出逆来顺受的样子。
她要的是真心实意被接纳的对待, 她要的是他对自己动容,而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对自己敬而远之。
顺势将刚从果盘里拿下来的苹果, 用力抛进了天井里, 捏紧手指,心里百般滋味无法言说。
她就不相信了这个人会像个木头人一般,无论自己怎么挑衅, 都无动于衷。
苹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地面,又往前滚了几圈,顺着丹墀一阶一阶往下掉。
楚嬷嬷指使着人, 将其扫走, 猜不透这个小祖宗又在想什么。
冯正为了找舒殿合, 第一次登上了公主府的门。
恰好舒殿合在翰林院无事,便早早回来了,在书房里听到门人的传达, 有些诧异,以为他有什么要事, 放下书忙让人把他请了进来。
另一面, 令仆人在后院花园里安置茶席,温上茶,去备茶点。冯正尽管是老友了,但第一次登门也少不得要招待一下。
公主府内的景致是由宫内名手设计的, 处处都彰显了皇家的气派,冯正跟着侍女将身走进来,大开眼界,犹如行走在仙境中一般。
先穿过几道回廊,过了一道曲门,就进了花园。
花园当中的广池,面积颇大,文石砌岸,朱栏环绕。池内用太湖石堆起千姿百态的假山来,池水清澈见底,其中蓄养着几百尾锦鲤,或大或小,花鳞不尽相同,怡然自得。
冯正被侍女领到的时候,才在烈日下走了几步,热的都快要沸腾起来,一把题诗纸扇在胸前舞的虎虎生威。
这是舒殿合预料之中的事,所以她特意选择了池边凉亭来招待他。
亭后的白墙乌瓦,爬了半面墙的爬山虎,一道三折桥尺横在亭前,凉风习习,水波荡漾,最适合用来夏日乘凉。
冯正甫一坐下,舒殿合提起茶壶来,为他斟茶,问:“此日守拙兄不在刑部办公,怎么会过来找我?”
两人席地而坐,面前的几案上摆了一套官窑的白玉瓷茶具,水壶加红泥炉一套,应季的茶点三份。
冯正被风吹的舒爽,一身汗水仿佛都蒸发走了,收起扇子,道:“我这是有事上门来向你请教来了,我没有想到你会在公主府,白费我去了驸马邸一趟。”
“我这几日都在公主府。”舒殿合添了一回水,将水壶放回红泥炉上。
冯正长噫一声,打趣道:“知道你与公主夫妇和谐,不需向我炫耀。”
“听说舒驸马前几天还顶着一头大花脸去了翰林院?”他忍不住揶揄道:“未能亲眼目睹舒驸马惧内的模样,真是可惜了…”
舒殿合付之一笑,径直问:“你要请教什么问题?”
“你说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冯正直率地抛出了一个离奇的问题。
舒殿合将茶盏送至唇边的动作一滞,放下茶盏:“何有此问?”
“我查那个小娘子的身份名字了。”冯正怕他已经忘记那天的事了:“就是那天我们在酒楼窗口上遇见的那个。”
“我还记得。”
“她是苏老将军府上的小女,闺名叫做问宁…”怕舒殿合误解,他横来一句道:“她的苏,是苏杭的苏,与你不同。”
舒殿合想的却不是这个,面前这位仁兄,连对方的闺名都问到了,看来势在必得。
“就像你那日问店小二的那样。苏老将军早逝,苏府上下仅剩一母一女和几个服侍的仆人,门庭冷落,人口凋零。苏问宁年二九,因为苏老将军的孝期耽搁了几年,还没有许亲,目前在军营里做事。”冯正用絮语来证明自己不是凭空臆想出来的问题。
“我猜想她既已出孝,那定亲的事也应该不远了。前几日我好不容易说服我母亲,央媒人上门提亲,却被那女子直接拒绝了。”
他一脸想不通的样子:“你说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我的家世配不上她吗?”
若论家世,他好歹是丞相府的嫡二公子,这满京都的女子,就算是皇家的公主也能配得。再加上他自己进士及第,也有官职,外表又仪表堂堂。在京都的贵族中,有多少人想攀高枝攀不上。
怎么就他喜欢的人,偏生会拒绝他呢?
“就为了这事?”舒殿合挑眉。
“不然呢?”
舒殿合不消琢磨,就问:“你央去的媒婆是怎么和人家说呢?”
“我不知道,怎么了?”冯正哪里会去打听这个。
“莫不是狗仗人势,借着你丞相府的家世,上门就是一顿吓唬,逼着人家把女儿嫁给你,让人家不悦了?”舒殿合揣测道。
冯正双指摩着自己的下巴,细思恐极,觉得极有可能:“不然我换个媒人?”
“不好。”舒殿合摇了摇头。得罪都得罪了,换一个人纠缠,反而容易引起对方生厌。
“不然我去求我父,请圣上赐婚如何?”冯正灵光一现。丞相开口,皇上看着面子定然会答应,一道圣旨下来,这事就成了。
舒殿合更是摇摇头。赐婚的事,要是对方不乐意,反而会弄巧成拙,造成现在她和公主这样尴尬的情况。更何况对方是将门虎女,冯正又手无缚鸡之力,她仿佛已经能够看见冯正未来,被对方按在地上暴打的模样。
啧啧啧,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接连被否定了两个想法,冯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来了,求助舒殿合道:“不如舒兄给我想个主意?”
若要论男女情感,舒殿合不是很懂,不过按照身为女子的思路,还是能够帮助冯正一二的。
她深思熟虑后,为冯正出谋划策道:“强求不如先与之打个照面,再慢慢了解对方,投其所好,赢得芳心。”
被她轻轻一点拨,冯正立马豁然开朗:“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用扇子敲着自己的额头,笑道:“瞧我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当即和舒殿合辞别,兴冲冲走了。
舒殿合目送着冯正那高大的身影走远。
就这?她还以为冯正会多问两句再走,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把他敷衍住了。
她了解冯正这人脑筋直,把女孩子看的太简单了,这会估计真的去操弄鼓瑟去了。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哄到走的。
她想起了同出自诗经里的一句诗来,叫“道阻且长。”意料他没过多久,又会在苏问宁那碰壁,回来找自己出谋划策。
当下亭中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舒殿合坐在席上泰然处之,仿佛流连园中美景不思离去。
微风带来花香阵阵,卷起发带,欲携其远去。舒殿合用沸水烫过杯盏,作出待客的架势,凭空一问:“公主还要在后面藏多久?”
余音未了,白墙后就传来玉环相撞的声音,清越以长。
那作祟的人,拖曳着裙角,走出墙边,干笑道:“你怎么知道本宫藏在墙后?”不是宣城,还会有谁?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呀,公主。”
“嗯?”宣城面露迷茫,她明明藏的很好。
“你身上藏的叮当响的东西是什么?”舒殿合无奈道。
“其实…本宫只是碰巧来找驸马有事而已,并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被抓了现行的宣城,立马撇清自己道。
舒殿合不去揭破她,问:“什么事情?”
“本宫就是想借你聪明的脑袋瓜子一用…”宣城左游右摆走进亭子里,随后将太子妃送给她的九连环扔到几案上,道:“这是太子妃在本宫还在皇宫的时候,送本宫的玩具。本宫想了很久也才解下来两个环,所以拿来问问驸马有没有办法帮本宫解开它。”
特意隐去了她被皇帝禁足的那一段,怕舒殿合听了会笑话她。
趁舒殿合拿起九连环察看的功夫,她问:“刚才那人是驸马的朋友吗?”
舒殿合手指拨动着九连环的玉环,表情像是遇到了麻烦,应道:“是,他是冯丞相家的二公子。”
宣城悠长的哦了一声。
舒殿合看那九连环环环相扣,想要解开,势必要花费一点时间和精力,不急于一时,搁下九连环道:“对了,臣也同样有事要找公主相商。”
“嗯哼?”
“后日臣一旬休沐,公主是不是该上长公主府拜访了?这件事因臣的忙碌,已经耽搁了许久。”
“那就去呗。”宣城还以为什么大事,挥挥手。
舒殿合应承下来:“那臣一会让人送上拜帖。”瞥见宣城伸去偷拿茶点的手,全做没有看见,微微一笑。
这阖府都是她的,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舒殿合在公主府的日子,白天与公主相处着还正常。一到夜晚,她的肩上仿佛就被加上了无形的枷锁,让她举步维艰。
楚嬷嬷明里送来的补药,暗里眸子中的催促,她想无视也无视不掉。
她心知肚明公主成亲之后,宫里人会来要元帕,但是无论是善待忍让公主也好,还是与公主一屋相处也好,一切都可,唯独这一条她万万做不到。
另一头她没有忘要调查关于自己父母冤情的事,因而此时也不是她能够脱身而去的时候。
纵然是让她想破探花郎的脑袋瓜子,也想不到能够同时顺利解决这两件事的办法来。
“道阻且长”这四个字,不啻适用在冯正的事上,也能用在她的身上。
而公主近日的做派,让她更是难上加难…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你懂个球,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偷~诶诶诶,你走哪里去?你个小气鬼!
猜猜下一章会发生什么?
想看她们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扣1,扣1,扣1。(扣地雷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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