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真听着柱间戏台上的唱念做打声和官厢外的轰然叫好声,扭头向苏问弦道:“这出戏演了多少出了,那扬州城百姓和杨千户反应如何?”
《鸳鸯记》在风俗较为开放的吴郡一经上演,效果就极好,民间更是直觉地认为此种情形不算失节。凡是看过此戏的十有八九都是同情善良贤淑却遭危难的戏中女主,苏妙真从湖广回来后,还听小藕官和顾长清说,这引起了苏州府一些士绅学子们针对这种“失节“情况的辩论。
若说先前大部分学子官绅因学了些圣贤书,就觉得无论何时女子受辱后都该自觉以请下堂或自尽保护夫家名声的话,在看了这出渲染人心的戏目后,他们也下意识地多了其他疑问,进而多了相对深刻的思考——一个无辜的女子在意外受辱后,难道就不能认真生活下去,而要将一切羞辱言论加诸在她身上么……
苏问弦笑道:“十次八次不在话下。至于杨靖,去年隐约听到风声的人不少,这戏一上演,寻常百姓虽不知内情,官绅盐商里却有许多明了的,他受不了别人的议论——如今也有月余不再出门。”
苏妙真点头,不再过问此事,苏问弦又道:“对了真真,这出戏目还影响了年底府衙判决的一桩案子……”便细细讲出。
在扬州府九月间,有一对夫妇也遇到了乔氏杨千户的事。同样是妻子被奸污后,又被丈夫辱骂责打,百般虐待,妻子不堪忍受,心灰意冷,便投井自杀。妻子的娘家发现后举状告到府衙,靳知府本想着女子失贞后自尽乃天经地义,便不理会。
但拖了一段时间后,扬州府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鸳鸯记》的戏目,话本和说书内容,;故而这案子一宣扬出来,同情妻子的舆论熊熊如火,而知府亦看过这出戏目后,入戏过深,同觉愤慨,便拿出卷宗,重判丈夫杖刑二十,责成赔银,好好埋葬。
苏妙真一听有这等变化,欢喜难言:“我就知道这出戏肯定能有些作用的,果然,在这案子上就成功引导了正确的言论。”
苏问弦看着她笑道:“真真,我当初看你爱舞文弄墨写什么话本小说,还觉得不过是小女儿家贪玩,现在想想,你这一杆笔能做到的事却也不少,好比这些民间舆情……”
他慢慢笑道:“因着你那话本,张松年进入通政司成为左参议,且他至今在京城的百姓眼里,仍是大顺数一数二的能臣好官,和话本里的葛青天一般值得信重。虽则他有点过分清正不知变通,但就凭着这些舆情民望,眼下却已然被提作首辅——话说回来,这可不是有你的一份功劳么,你若是去他跟前亮亮身份,说不得他都得把你供起来……”
又道:“听说他一进内阁,就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京察,人们都说他这是想要为接下来的丈田清粮做准备……”
苏妙真闻言一惊,苏问弦如今在政务上也不瞒她,便将从京城刚传出的消息说出,原来这就是年节前几天刚发生的事。
文婉玉的父亲乃是阁臣之首,但他处事衡平持正,嫁女后越发明哲保身,故而四位阁臣并没真的分出地位高下。
而先前在黄河大水中冒死谏言查仓的张松年,于乾元十年进入通政司,后一路升到左参议。
如今文老太爷去世,文大学士便要丁忧三年离开内阁,张松年就被乾元帝空降安排到内阁成为元辅,压倒了亲家许大学士还有礼部尚书户部左侍郎三人,引起朝廷议论。
但因着他在民间名声太好,一些重臣纵有怨言,也不好否决。
苏妙真对张松年算挺有了解,知道这位清官乃是顾老太爷的门生,和顾家素有密切往来。此刻听得苏问弦提起“丈田清粮”一事,立刻又明白定然和顾长清先前秘密送到京城的奏疏有关。
她暗想多是顾长清和张松年通过气了,心中不免一喜——有一个首辅大力支持丈田清粮,顾长清的抱负打算自然能早早实现。
又想着先前许凝秋被定给了张家次子,如今张松年位高官显,连带着许凝秋和许家都能更好,苏妙真就越发高兴。
两人正说着,班主上来拜见,苏妙真说了些小藕官的近况给班主,又赏了丰厚的银子尺头给戏班和那两个领衔生旦,班主低头弯腰,连声谢恩地退了出去。
不一时,一楼二楼的官绅盐商发觉这东座官厢里乃是运同府的家眷,就忙过来拜见。苏问弦不欲让外人看到苏妙真的身影容貌,除了把殷泽叫进了包厢,其他人一概被他打发走了。
苏问弦又见苏妙真在殷泽出去后就始终出神,便领她从玉合春出去。
酉中刚至,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小秦淮河的两岸已然挂满了各色形状不一的花灯,又有游街穿巷的喧嚣社鼓,叫卖珍巧的货郎,演说宣卷的游僧流道,香车俊马的仕女王孙……
苏妙真一面看着街道热闹,一面由苏问弦扶着上了一艘宽大精致的画舫。
画舫内熏香扑鼻。苏妙真想着苏问弦居然要帮殷泽和谭玉容说亲,心中虽有暗暗愧疚不安,但更多的还是窃喜,赶忙把其他人都赶到前舱,拉着苏问弦轻声道:“哥哥,你真打算替殷总商说谭家的亲事?”
苏问弦笑道:“殷泽年未三十,父母双亡。他没有正妻,但已经是淮扬盐业的第二大总商,豪富异常,如今他又捐了五品同知的官——”
“不说配襄阳府的一家粮商绰绰有余,就是配如今的陈家,那也是门户相当!我只是替两家牵个线,到底成不成,还得看那陈芍是否真有你说得如此出色——殷泽眼光挑剔,陈芍若不是样样最好,他可不会愿意。”
苏妙真心中一喜。
就忙忙道:“谭姐姐优秀极了,我敢说殷总商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比谭姐姐更好的女子,不说她容貌秀雅,气质超然,心性善良。单说那些风雅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比学子文士们要强出十倍百倍,就连妙娣姐,在书画琴艺上怕得逊色她不少呢……”
“且她也不是但学些风花雪月之物,在针黹女红汤水饮食也都样样出色……还有还有,谭家的内事如今都是她在打点,这主持中馈,辖管奴婢也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她在襄阳府还有活菩萨之名,可见一斑了。”
她虽然决定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使尽浑身解数去和顾长清培养感情,让他离不开她,但心中仍有忐忑,心想这错过的白月光向来是比身边的正妻要多几分时光滤出的美好,且谭玉容若到时候没婚嫁,陈家再要求些甚么,似乎也理所应当。
但若谭玉容若在被认回陈家前就由谭老爷定下和殷总商的婚事,他日就算她认祖归宗,陈家人也会大为满意这件新婚事,不至于悔婚另做安排,那就是万无一失了……
且方才她在屏风里悄悄看了几眼,殷泽俊美非常,比起苏问弦半点不差,若真能成事,绝称不上亏待谭玉容。他又是八大总商之一,谭玉容若能嫁给他做正妻,确实算一桩好姻缘。苏妙真越想,越觉此法甚好,既可以对得起谭玉容,又能去了她自己的一桩心病。不禁拉着苏问弦百般夸赞。
苏问弦心中当然另有打算,他眼下抛出主意,不过是稳住苏妙真,让她日后不要另找他人另寻他法去办此事。他自打得知了陈芍一事,只觉欣喜如狂天赐良机,此刻便微微一笑,另说了些看似周全的打算将苏妙真哄住,苏妙真自然深信不疑。
待听得小秦淮外噼里啪啦的燃放爆竹焰火声后,他拉起苏妙真,拿了楠木熏笼上的玉粉折枝牡丹狐裘披风,给她系上,又给她整好兜帽,便领她出到舱面。随从在画舫后的小船按苏妙真的意思,也沿河道一路放了无数焰火。
苏妙真兴奋无比,她仰望天际,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画舫上方被绚丽烟花染作五颜六色的夜空,一面拉着苏问弦,喋喋不休地给他讲述每种图案的焰火所代表的典故神话。
苏问弦看着她从兜帽里露出的盈盈笑颜;心中爱怜至极,未免出神。
苏妙真扭头回来,发现他没专心听她卖弄,非常不喜。但苏问弦早有准备,当下唤人送进来些吹糖人糖葫芦之物,都是王氏苏问弦甚至顾长清等人都从来不许苏妙真吃的街边零嘴。
苏妙真吃到心满意足,又听他答应整晚都不回府,直接在小秦淮教场街运司街等地玩到天亮,越发大喜过望,连连夸奖苏问弦,卯足劲想要玩够一整夜。
但因她到处逛了一天,吃夜宵时又大发豪兴,喝了些东阳酒,亥时没到就支撑不住,揉着眼睛要进舱歇息,临睡前还再三交代苏问弦,待到了辕门桥,一定要把她叫醒,她好上岸看湖广帮山东帮比武斗龙灯。
但苏问弦既不舍得叫醒她,又贪恋二人独处的时光,便只是守在床边,凝视着她的黛眉杏眼和樱红菱唇,执起她的小手,慢慢地吻着如玉的纤指。
他吻了许久,却难解渴思,瞥一眼画舫外的连片焰火,终究提起紫檀木比目双鱼横案上的金钱花云龙紋执壶,喝了小半壶酒,同时渡给榻上的苏妙真许多。
因知她睡沉难醒且酒量极浅,苏问弦难免就放纵许多,脱靴上榻把她抱入怀中,在那花瓣作的樱唇肆意轻薄,直到见她唇色娇艳欲滴,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才恋恋不舍移开。
又与她亲昵厮磨许久,直到将要忍耐不住,苏问弦才强行定神,放开怀中柔弱无骨的香软身子,去到舱内右侧的纱屏之后,一面想着那娇嫩酥胸、柳枝纤腰和光滑雪腿,一面粗喘着声、闷哼着气纾解欲*望。
过得许久,苏问弦大概餍足,洗净完毕,便转出纱屏。他慢慢给苏妙真整好鬓发簪钗,穿上妆花膝裤和白绫长裙。又从榻下抽屉中取出芦荟五香藤等草药所制的内贡消肿止痛膏,给她敷在唇上胸前和颈后。
等了快一个时辰,痕迹尽数消失。待用热毛巾给苏妙真仔细擦去敷用药膏、扣好她所穿的琵琶襟云缎窄袄后,苏问弦这方闭目缓缓吐气,低声叹道:“真真,哥哥又做了一回毫无底线的无耻小人……可我为了你那些话,快有一年没近女色。偶尔在外面如何,也不过是应付场面,从没真的碰过谁……”
“真真,你不知我有多想要你,这几年下来,我忍得又有多辛苦!”他自言自语,“两年半,最多再两年半……”
焰火腾空而起,霎时间夜空里异彩缤纷,漫天耀目花火。
顾长清进到舱中,看着不知何时踢开被子的苏妙真,摇头一笑。慢慢走近,在心中反复衡量叫醒与不叫醒的后果,还是见得苏妙真揉着眼睛翻了个身,这才把人捞起扶正。
又弯腰俯身,一面在榻下替她找着不见踪影的大红缎子撒花白绫底儿绣鞋,一面对犹然哼哼唧唧不住抱怨的苏妙真叹气笑道:“真真,不是你自己说要亲手放花灯的么,这会儿又嫌我多事了?”
“祯扬他们的船过吴门桥了,等过会儿你和世子妃千户夫人她们吃完饭,就在后舱甲板上放莲花灯,人多热闹,不过看天色今晚要起风落雨,你小心些别着凉。”
顾长清见她冷着脸仍不说话,心中疑惑,难免越发柔声问道:“真真,你到底怎么了,今儿一天都没搭理为夫。——咱们也有十四天没见着面了,你就这样冷着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说着,就要去握苏妙真的手,却被苏妙真一把拍开,斜了顾长清一眼,气鼓鼓道:“这么热的天,黏腻腻的,你别碰我。”
吴郡六月二十四日会过莲花诞,故而每逢此日,画舫蓬船马车都齐聚于葑门外的荷花荡里外,给荷花过上寿,或燃放烟火,或放莲花灯,或饮酒作诗,热闹而不失风雅。
但六月入伏后吴郡始终闷热难言,即便是太阳落山后也暑气难排。顾长清素知苏妙真厌烦夏日,此刻就以为她是被天气影响,最近的脾气才不太好,当下就不再出言惹她烦躁。
苏妙真接过顾长清递来的绣鞋慢慢穿上,跟在他身后走到舱外。吴王府灯火通明的华丽大船已经驶了过来,两府的仆人也搭好松木接驳过板。
她自家提着纱灯,爱答不理地跟听顾长清嘱咐了几句后,就一壁看着游人所燃放的焰火,一壁懒洋洋地提裙进到大船后舱。
数艘穹篷六柱的酒船载满酒菜,在大船后泊住,吴王府的内侍奴婢在大船酒船间往来穿梭,端放美酒佳肴。
苏妙真吃了点凉粉、冰果、西瓜、水藕等清淡爽口之物,就搁下筷子,从支起的窗扇看向船外的万朵莲花,一会儿去看殷氏林氏下棋,一会儿向侍女要来小盘的新鲜莲蓬,一会儿又跟文婉玉说话。
“凝秋定在八月里成婚,妙真,你备办好礼物了没有?我这边还犯愁呢,唯恐备办得不妥当。”
文婉玉看着手上的书信直摇头,笑着看向正低头剥莲子的苏妙真,“不说咱们和凝秋是金兰姐妹如今又只剩她一个人没嫁,单说张大学士府,也是炙手可热,次子是去年的二甲三名,凝秋嫁入他们家,倒很合适,过去只有享福的了。”
年初。镇远侯府招赘翰林编修钱季江,傅绛仙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心上人,于是当初结拜的四人里,就剩一个许凝秋待字闺中。其他三人眼下见得许凝秋即将出嫁,自然格外用心。
苏妙真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一一讲出,后道:“你也不用急,还有两个月呢,再说了,许伯伯许伯母是两袖清风和善不过的人,并不讲究这些。”
又轻轻皱起眉道:“其实,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凝秋能在张家过得好,但现在张大人的行事作风,却让我不太肯定张家的前途了。”
文婉玉闻言亦是皱眉,慢慢道:“张大人嫉恶如仇,两袖清风,官声极佳,而圣上连着支持张大人的南直隶试点清丈田亩和罢撤市舶司两大措施,可见很是信重张大人,而张大人的两个儿子还同时登第,都是罕见的荣耀,怎么会有什么不好呢?”
苏妙真叹气道:“我看着,张大人他有两个问题。一则,他眼光也不太长远,,没有真正的研究过宁波苏扬等地的海寇和贸易往来的相关,就以‘海夷狡诈无常,迫近京师,或行窥伺’的理由罢撤市舶司,把海禁政策越发收紧落实。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海上往来贸易还有利润可言,这‘海禁’做法就没法真的将海夷倭寇真的拒之门外,最严重的是,这还断绝了和海外诸国的往来交流。”
海禁政策不过尽一时之便,却流毒无穷。不说得不到贸易利润的倭寇只会更加用武力掠夺,单讲着闭关锁国的后果就足以让人心惊。前世的明清可不就是如此落后了欧陆众国……
苏妙真看着面有不赞同的文婉玉,她忍住了跟文婉玉描绘遥远土地科技文艺思想大进步景象的冲动,指着不远处的殷氏林氏道:“好比咱们学棋,总得看看别人打出的棋谱,再多多和外人练手,若只固定地跟同一个人下棋竞艺,那怎么精进棋艺?”
文婉玉凝神沉思,过得片刻,点头道:“你说的是,那另一个问题呢?”
苏妙真道:“这张大人清廉是清廉,但他过分刚直固执了些。苏州府有夫君和岳知府坐镇,他二人不辞辛苦地下到地方,亲自看着卫所官军丈量土地,清丈过程进行得还算顺利,也没闹出什么官司案子。”
“但张大人的直属门生在得到他的授意后,雷厉风行但却盲目混乱地在金陵推行清丈田亩,居然还用了不少过激的手段——我并不是指责他错,但金陵的大户豪强那样许多,他这半年一上来就把金陵的豪强勋贵得罪个精光,以后肯定要遇到难关的——施政不能一昧刚强……”
文婉玉听到此处,亦是点头,“张元辅他的确操之过急,又太严苛刚直了——他当年为着水灾里赈粮的虚情都敢去拦驾陈情,连皇上他都不怕,哪里会给世家勋贵们面子。”
“不错,如今是皇上重视张大人,但等到以后,若张大人不得圣心了,那就有的是人要落井下石……”
苏妙真不住摇头,因见文婉玉忧虑,不免宽慰道:“当然了,许伯父如今也入了阁,就算张家有什么不好,凝秋还有娘家撑腰帮忙呢……”
两人另说了会儿张家的闲话,苏妙真叫来王府婢女,吩咐将剥好的莲子送到男客们所在前舱,给顾长清吃。
文婉玉瞧着她看了会儿,笑道:“你倒处处惦记顾大人,方才我看着你进来时脸色不好,还以为你又跟他生气了呢。”
说着,文婉玉叹道:“顾大人今儿中午才从下面的吴县回苏州城吧,你连着十几天没见到他,还跟他闹脾气,可说不过去!咱们做女人的,怎么也得体谅在外忙碌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说及此处,苏妙真就又没好气又觉委屈,她摆手道:“婉玉你不晓得,他先前答应我外头的政事都会告诉我的,可这回他却没告诉我张首辅想调任他去济宁做一段时间的知府,好把山东那里的田亩问题理清。”
苏妙真摇了摇头:“还有,他这回不但不跟我讲,还不许林师爷和绿意给我透口风,要不是我闲极无聊,看了他和张大人的书信,我还不晓得此事,更不晓得他也有点想去济宁呢。”
文婉玉还是头一回听苏妙真说她想管男人家的政事外务,当下一惊:“你是个内宅主妇,管这些做甚,这样不守规矩,我就不信你家大人能依你!”
见苏妙真一脸的不以为意,文婉玉想着她那几句话,立马回过味儿来:“原来竟是顾大人娇惯出来的……这可真是,你胡闹,当初你哥哥就太宠溺放纵你,如今连顾大人也纵着你胡闹了……”
苏妙真把去年端午因陈玫引起的两人谈话而大致讲了。文婉玉听了叹道:“我也不知道该是为你忧还是为你喜……顾大人这样娇纵你,可这事儿终究又有些不妥当,现下还好说,再怎么你还年轻貌美,以后却不知他会不会耿耿于怀……”
说着,文婉玉奇道:“可岳知府即将任满,顾大人这半年又一直从旁协助丈量苏州府田亩的事,难道不是想要转任苏州知府么,怎么却突然想着要去济宁了。”
又喃喃道:“是了,河道总督驻地就在济宁,那顾大人的二叔也在那里。他没告诉你,想来是怕你撒娇做痴地阻止他?但山东可不如江南自在,而你若去了山东,咱们隔上千里之遥不说,你和你哥哥父母又是天各一方了。”
苏妙真一想到此处,心中一动,复又难受起来。两人默默叹了会儿气,终是都振奋起精神,一起玩乐,待到在后舱甲板上放完了百盏莲花灯后,已近深夜。
男客们虽仍在前舱饮酒作赋,女眷却陆续告辞坐轿离去,苏妙真赖到最后,直到见文婉玉瞌睡起来,方也依依不舍离开,且没让人顾长清,自行叫上了衙役护卫乘车回府。
苏妙真到家后,因下午在荷花荡里睡多了,一时半会儿就没有睡意,又害天热,便叫人送水,再度沐浴换衣。
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擦手,一听门扇轻动,忙忙奔到床上,解了红纱帷幔躺下。没多久,果听到顾长清轻着脚步进来。
顾长清见得梳妆台前散落的犀角木梳云铜手镜等物,扭头连着唤了她几声,见苏妙真只是不答应,不免无奈,走近床边,小心避开冰盆,掀开纱幔。
他见苏妙真拉着薄毯蒙在头上,自然肯定她没睡着。稍稍用力把被子拽下,却见苏妙真点漆般的双瞳正定定地瞅着他,忽地,她冷不丁道:“你临去吴县前,说了只去七天的,结果一走就是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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