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出嫁成了毅亲王世子妃, 回娘家不再住在原来的屋子,徐氏特意将上朗园收拾出来,专门留给安宁回来小住。
安舒随着粉娟直直闯入上朗园,安宁正坐在屋檐下品茶,而数个家丁围着院中一个麻袋, 手持棍棒, 如雨点般噼噼啪啪落在其上,棍棒下的麻袋已毫无动静。
看到眼前这一幕, 安舒感觉血液仿佛瞬间凝结,冲过去推开那些家丁, “住手!都给我住手!”
家丁都知道安舒是镇北王妃, 他们得罪不起世子妃,更得罪不起镇北王妃, 只得收手站在一边。
安宁没有开口,悠哉吹着浮茶, 淡然看向安舒。
安舒没注意到安宁,只看到地上的麻袋渗出大片血污, 将麻袋染上一团团的黑色。
她蹲下身, 慌忙去解紧扎的麻绳, 拉开口袋时, 手止不住的颤抖。
麻袋口被牵开, 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露出一张七窍流血的脸,黑发已经被血液浸湿, 紧紧贴在脸上。
哪怕这张脸沾满鲜血几乎不成人形,安舒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正是翠珠。
“翠珠?”安舒一瞬失声,半晌才哑着嗓子唤了翠珠一声。
翠珠还有些微弱的意识,用尽力气却睁不开眼睛,“王妃……是王妃吗?您来救翠珠了……翠珠没有偷东西……”
听见翠珠的声音,安舒浑身回暖了些,即刻转头朝粉娟道:“去叫大夫!”
“奴婢这就去!”
粉娟转身跑着离开,安舒又去看翠珠,翠珠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嘴里还一直念叨:“奴婢没有偷……真的没偷,奴婢……王妃要相信……”
“相信,我相信你,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来为你治伤。”安舒一个劲儿点头,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做什么。
翠珠身子还套在麻袋里,手动了动,费力的伸出来,手上紧紧拽着一个包袱,“王妃,这……是您让……让奴婢找的衣裳,旧的……朴素的……”
翠珠粗喘不断,话说得断断续续,说话间竟呕出一大口鲜血,正落在她手中的包袱上。
安舒眼眶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慌的,“我知道,你先别说话,等养好了伤再说。”
翠珠感觉有水滴在手背,她也想哭,却眼睛干涩哭不出来,“奴婢……可能不会……不会好了,奴婢……没把事情办好……弄脏了、衣裳……”
“会好的,肯定会好的,怎么可能不会好?大夫马上就来……”安舒语无伦次,她真的慌了,她不想要翠珠死。
她来异世这么久,一直是翠珠陪着她,就算有时候会觉得翠珠话多,有时觉得翠珠很烦,有时想把她的嘴给收起来……
她还没做好生离死别的准备,她不敢看翠珠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
安宁坐在上首,面色冷淡,不信安舒对一个婢女如此心疼,安舒向来只顾自己,善良是她博宠的面具,如今这模样,恐怕是入戏太深。
粉娟脚程快,不多时就叫来了大夫,翠珠已彻底昏迷,攥着包袱的手松开,软塌塌垂着。
要不是有细微的呼吸,安舒都以为她走了。
大夫蹲身给翠珠检查,只是一会儿便起身,对安舒摇了摇头,“恐怕是不成了,胸骨断了好几根,头骨也有所凹陷,准备后事吧。”
大夫不过客套一下,一看便知丫鬟被棒杀,结局大多是扔去乱葬岗,无须准备后事。
安舒难以置信,她只是让翠珠回来取个旧衣裳,怎么就不成了?
“她还有气儿,求大夫救救她,只要大夫救她,我必然重谢。”安舒不死心,伸手揪住大夫衣摆。
大夫忙去夺,“千万别折煞老夫,不是老夫不救,是爱莫能助无力回天,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安宁终于出声,道:“听见大夫的话了么?她死了,别污了本妃的院子,还不拖出去?”
“我看谁敢!”安舒起身,斥退一众下人,“青釉,粉娟,来帮帮我,把翠珠搬到马车上去,我们回镇北王府去治。”
粉娟和青釉小心翼翼搬动翠珠,安舒上前就给安宁一个耳光,她第一次动手打人,用尽了全身力气。
安宁被打得身子一歪,眼里写着难以置信。
安舒已经气疯了,扬手又是一巴掌,“你还是不是人?你给我下药,污蔑我失贞,我没有找你清算,你不是应该安分守己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还要对翠珠下手?她才十七岁……”
安宁被打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便还手打了安舒一巴掌。
“你竟然敢打我!”
安宁眼中满是厉色,她从小到大都是极受盛宠的掌上明珠,前辈子就算安舒算计她,也只能忍辱负重偷偷摸摸,怎么敢直接上来打她的脸?
她低头,附在安舒耳边轻声道:“呵呵,怎么不继续装了?你不是很会演吗?那次粉红药瓶,我竟天真的以为你改邪归正了,还内疚了许久,结果呢?你竟跑去找羽世子告状,让他觉得我是个恶毒的女人,到底谁恶毒,你我心知肚明。”
安舒没有试图解释,安宁已经因为种种不如愿,逐渐变得偏执。
解释,只有对想听的人解释才有用,而安宁,有着前世的记忆,先入为主对她有着极大的偏见,绝不会想听她解释,她解释什么,在安宁听来都是强词夺理。
否则,也不会一直将无辜的人拉下水。
安舒抬眼,朗声道:“世子妃,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出嫁从夫,现在你我的身份不是嫡出大小姐和庶女,而是毅亲王世子妃与镇北王妃,我,是镇北王妃,是你的长辈,你心肠狠毒,长辈教你做人理所当然,晚辈打长辈,却是大逆不道。”
说着,安舒继续出击,“这一巴掌,教你尊敬长辈。”
有了身份压着,旁边的侍女也不敢上前插手,一个不好,她们就会背上顶撞镇北王妃的罪名,和翠珠落得同个下场。
安宁气急,已然不管不顾,扬手欲推安舒,却被人捏住了手腕。
来人是凤北诀,他下朝准时回府用膳,听闻翠珠出事,安舒赶往永澜侯府,便立刻跟了过来。
安宁显然没想到镇北王会插手后宅之事,挣了挣没能挣脱,冷着脸道:“本妃不过是处置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婢子,犯得着惊动镇北王?难道镇北王要对我一个弱女子动手不成?”
凤北诀看到安舒脸上的的巴掌印,脸色沉了下去,“王妃说得没错,刁蛮狠毒的小辈,确实该教训教训。”
说罢,反手给了安宁一巴掌。
凤北诀是习武之人,他的一巴掌,与安舒的一巴掌不可相提并论,这一巴掌直将安宁打得眼冒金星,脑子里嗡嗡作响,世界都失去了声音。
安宁近乎晕厥过去,整个人瘫软在地。
周遭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她们这后宅生存多年,男子普遍认为与女子计较有失身份,若不出什么大事,不会轻易插手后宅之事,更别说亲自动手打人。
而这镇北王,竟然打侄儿媳妇的耳光?
安宁缓了缓,恢复些许,满面呆滞。
凤北诀居高临下看着她,“谁说本王不会对女子动手?在本王这里,无论男女,都是人,是人,便平等对待。”
安舒呆愣住,不口否认,镇北王的一巴掌,比她那绵软无力的巴掌要解气许多。
正是午膳时间,永澜侯回府,听闻凤北诀与安舒气势汹汹登门,便与徐氏携手赶来上朗园。
上朗园中还荡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安宁瘫坐在地,所有下人像是被截去了舌头,鸦雀无声。
永澜侯面色微变,“参见王爷王妃,不知王爷王妃登门所谓何事?有事为何不去正堂商议?”
凤北诀淡然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贵府嫡女无甚教养,公然掌掴皇婶,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本王替侯爷教教女儿罢了,长辈教训晚辈乃分内之事,侯爷不必道谢。”
永澜侯气得脸都绿了,凤北诀打了他的女儿,结果凤北诀一通歪理诡辩,他反倒还要感谢凤北诀。
安舒脸上确实有个巴掌印,但安宁嘴角破裂渗血,脸颊红肿得像馒头,怎么看都是安宁伤得比较严重。
“王爷,千不该万不该,也只是女子间有些小争执,让她们自行解决便可,何须自降身份对一个弱女子动手?”
凤北诀咧嘴一笑,“侯爷可真不长记性,还跟本王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不怕本王吐侯爷一身?这个女人打了本王的王妃,便是不敬,不敬就该罚,请问侯爷有何异议?”
“不敢。”永澜侯咬牙切齿吐出二字,他要是敢有任何异议,凤北诀就能给他扣个藐视皇权的罪名。
眼下正是关键时期,不能落下任何话柄,打落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吞。
安宁看到父亲母亲前来,心中委屈压不住,哇的就哭了起来,徐氏忙上前哄她。
“本王劝侯爷好生管教女儿,若有下一次,就不是一个耳光这么简单了。”凤北诀无意多留,牵着安舒离开。
安宁哭泣不止,永澜侯脸黑似碳,“不要哭了!”
“可是、可是女儿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安宁哭得极为伤心,安舒到底何德何能?为什么能让镇北王这种人护着她?
回想凤霄羽对自己的冷淡无礼,安宁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永澜侯怒道:“咽不下去也得咽!你又不是没见过凤北诀的狠辣,招惹谁不好,你偏要招惹凤北诀?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那婢子是镇北王妃的人,就算偷了东西,也该让镇北王妃来处置,你直接把她打死,不就是明摆着不给镇北王府面子?如今凤北诀有皇上撑腰,他本身更是让人防不胜防,本就疲于应付,你还在这给本侯添乱!”
“侯爷,宁儿已经够委屈了,先让大夫给宁儿看伤,这些事以后再说。”徐氏给安宁擦着眼泪,语气中带了些许责怪,“处置一个婢子罢了,就算是宁儿莽撞,那镇北王也不该动手打女人。”
永澜侯无可奈何,摆手道:“罢了罢了,赶紧把伤养好,回摄政王府安安分分做你的世子妃。”
安宁抽抽噎噎,她就是因为不想待在摄政王府,才回娘家小住的。
她的婆婆毅亲王妃,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每日要她晨昏定省,事情稍微做得不合心意,就罚跪罚抄书。
而她的丈夫,对此视若无睹不闻不问。
新婚不足两月就回娘家小住,其实是在跟毅亲王妃示威,心里也期望凤霄羽会来接她回去。
可她已经在娘家住了近十天,别说凤霄羽没有亲自来,毅亲王府连问也没问一声。
安宁是有气无处撒,刚好安舒的婢女撞到了她,便借题发挥,想给安舒一个下马威。
千算万算,哪怕两世为人,她也没算到安舒敢动手打她耳光,更没想到镇北王会紧随其后,不顾身为男子,对她下此狠手。
安宁扑倒徐氏怀里,“娘,宁儿好委屈,舒妹妹如今攀上高枝儿,不再是从前的舒妹妹了,竟为了一个婢女,就对宁儿大打出手。”
徐氏轻叹,轻拍安宁的背,“宁儿别哭了,当初让安舒替嫁,是你的主意,平日看她软弱,以为是个好拿捏的主儿,没成想她手腕如此扎实,能讨得那凶神恶煞的镇北王喜欢,有镇北王给她撑腰,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她的。”
“那宁儿的委屈就白受了么?”
徐氏摸摸安宁的头,安慰道:“宁儿乖,不会白受的,但不急这一时,摄政王世子是你的倚仗,等摄政王将镇北王制住,安舒必然落魄,到时再把场子找回来就是。”
安宁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若摄政王世子,不愿做宁儿的倚仗呢?”
徐氏将安宁拉到眼前,“你回来小住娘就觉得不对劲,可是那羽世子欺负你了?”
安宁轻轻摇头,“他,不喜欢宁儿,甚至不愿意与宁儿圆房。”
徐氏不禁蹙起眉头,“那羽世子君子端方,可是心中有人才不愿碰你?”
安宁还是摇头,“不是,他并未与旁的女子不清不楚。”
徐氏松了口气,“心中没有别人尚且还好,宁儿你就是太过骄傲了,咱们女人,有时候要放低些身段,不要和男人拗着,学学安舒和她那个瘦马娘。”
安宁咬了咬牙,分明不是她的错,为何要她先放低身段?
徐氏看着安宁的脸颊肿得厉害,不免担忧,“那镇北王真不是个男人,竟对女子下重手,幸好当初宁儿没有嫁过去,娘这就让王嬷嬷去取上好的药膏,得仔细养着,不然破相了更难讨丈夫喜欢。”
“嗯。”
安宁现在恨镇北王入骨,比对安舒的恨还多出几分,恨不得再重来一回,直接送安舒下地狱,她会嫁给镇北王,趁他昏迷将他捂死,凤霄羽就能拿到镇北王的兵权,摄政王府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
镇北王府。
翠珠还是走了,她没能坚持到回镇北王府,在马车上咽了气。
安舒站在翠珠遗体前,一下一下给她擦着脸上干涸的血污,眼神一片空洞。
翠珠死了,翠珠才十七岁,早上还活蹦乱跳,才给心仪的男子送出亲手所做的鞋。
秦训不想娶翠珠,她脑子里演练了很多遍安慰翠珠的话语,如今都用不上了。
凤北诀看安舒失魂落魄,轻轻将她抱进怀里,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相拥。
在认识安舒之前,在他这里人的悲欢好像并不相通。
许是见得多了,他对翠珠的死并没有太大感触,但安舒似能将他与悲伤连结。
秦训拿了翠珠赠与他的鞋,小心放在翠珠身旁,默默站在一旁。
安舒亲自为翠珠擦洗干净,露出身上青青紫紫触目惊心的伤痕,又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交代了许长史体面下葬。
翠珠其实没有家人,她一直渴望有家人,所以编造了一个自己向往的家庭,有爹爹有娘亲,还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兄长。
她总说自己的月银要寄回去补贴家用,安舒在收拾她的遗物时,却收出了三十余两银子,是她这些年每月三钱,加上赏银攒下来的。
收着收着,安舒忍不住嚎啕大哭。
如果她没让翠珠独自回去取旧衣裳,翠珠是不是就不会死?
凤北诀看着大哭的安舒,有些无措,他想劝安舒别哭了,但是再一想,哭泣是一种发泄方式,若哭泣能减缓安舒心中的伤痛,那便随她哭吧。
安舒哭得脑仁疼,凤北诀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把脸擦干净,好好睡一觉,翠珠的仇,我帮你记上一笔。”
擦干净脸,凤北诀又拧热毛巾给她敷着眼睛,取了药膏,一点点涂在红肿的掌痕和烫伤的手指上。
次日,凤北诀没有留下来陪安舒,直接出门了。
留在府中看王妃伤神,不如出门解决症结所在,为翠珠报了仇,王妃心中应该会好过一些。
还记得昨日安宁看他二人的眼神,那眼神里的恨意,犹如实质。
仇恨会使人不理智,既然安宁恨他二人,便会想要报复,他就给安宁这个机会。
颜玉听说了翠珠的事,大清早便来长辉院拜访。
安舒刚刚起床,披头散发眼睛血红脸颊红肿,颜玉坐到床前看着她,“你如今的模样,翠珠看了都要被吓到,简称吓死鬼。”
颜玉自认为幽默,安舒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唉……”颜玉叹了口气,认真道:“王妃,你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一个丫鬟死了,都能伤心至此。”
安舒终于动了动,抬眼看向颜玉。
颜玉接着道:“王妃,你出身高门大户,应该比我更清楚,丫鬟,在主子眼里是不配称之为人的,只是一个物件,可以随意转手送人、发卖,相当于一件家具,会有人因为一把椅子被劈开而伤心欲绝么?”
安舒眉头紧皱,“我知道,那又如何?旁人我管不着,但翠珠与我有关,相伴良久,她惨死,我便难过,与主仆有何关系?”
闻言,颜玉低眼笑了笑,“王妃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羡慕翠珠的,她死了,还有人记得她,为她哀悼为她伤心,而我,只是一个供人玩弄的玩物,连家具都算不上,死,便是死了,甚至遭人唾弃。”
安舒没有说话,明知颜玉是在安慰她,她心里却没有多轻松。
翠珠已经够惨了,找一个更惨的人来对比,寻求心理安慰,并不会让她好过。
颜玉拿出一根棒状物,举到安舒跟前,“王妃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安舒看着那形状有些眼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是一根假阳|物。
“……你想做什么?”
颜玉见此物果然能岔开安舒的思绪,笑道:“这是赤菊坊的嬷嬷发放的,让我们随身携带。”
“王妃懂随身携带的意思吗?就是脱光了衣裳也要随身携带。”
安舒回想了一下,确认颜玉不是从屁股下面拿出来的,心里松了口气,“赶紧收回去,要是让镇北王看见,你可能活不到出城。”
颜玉将东西收回怀中,“我是想着王妃养在深闺,给王妃长点见识,也算报王妃的恩情。”
“那可真是谢谢您!”
颜玉接过青釉手中的脸盆,手脚麻利伺候安舒洗漱,又将安舒摁在妆台前坐定,为她梳起了头发。
“怎么样?我的手艺是不是比王妃的丫鬟好?”颜玉招呼后边的青釉陶彩和白瓷,“来学着点儿,以后就靠你们伺候王妃了。”
“是。”
青釉几人年纪不大,年龄最大的青釉,也才十五岁,齐齐应声,认真看着颜玉给安舒绾发。
安舒愣愣看着十三岁的颜玉,若颜玉身为女子有心争宠,恐怕手段一般的当家主母都要载着他手里。
颜玉给安舒挽了一个飞仙髻,仔细端详片刻,“这才对嘛,看看多精神,不要一蹶不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谁打的你,你就打回去,这个世道,太软善了会死的。”
安舒静默一会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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