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夫人

    邱锦珞本就不是容易心情郁结的人,如今母子间闲话之后,她的心情更是大好。

    虽然王爷没灵魂,但生的儿女真好,可见都是当年卫王妃的功劳!

    三人同桌吃了早饭后,方文喻便要回去温书,方茹欣则留在此处。

    邱锦珞索性让人在廊上放了摇椅,自己摇摇摆摆地玩着手中的牌,方茹欣则靠坐在廊上,给邱锦珞读一本叫《山川志》的书。

    这本书说的是郑朝山川地理风貌,据说写书的人是个女旅行家,虽无从考证,但全书遣词造句着实文雅,方茹欣声音亦是柔中带着不易觉察的坚韧,读起来这书来可谓相得益彰。

    连读三篇,邱锦珞让她歇歇,丫头们插空进来问中午吃些什么,还没等商议,却听见外面有人来报说:

    “娘娘,小姐,那边府里的二夫人来了。”

    方茹欣听见,先站了起来。

    邱锦珞不想这寻常的日子,竟然有人来串门,也是一怔。

    要说这个二夫人吧,就势必得厘清方家的关系。

    老颖王方涂有三个儿子,长子方明,如今举家在云南某地任一县官的;次子方晙,如今在大理寺,做个详断官;幼子方晟,就是当今的颖王,邱锦珞的丈夫了。

    昔年方涂六十岁那年,请旨致仕,让那年才十五岁,但已经在军中崭露头角的方晟袭爵,这才有了今天的颖王。

    这些事情,在原作中并没有写明,还是邱锦珞到此后,才从本主的记忆中知道的。

    老颖王的行为、整个方家的现状,都古怪到了极点。

    一是长子和次子官位低位,但幼子袭爵还成了托孤重臣;

    二是两府虽外面看着还在一处,但内部那道墙早就竖起,虽然方晟的俸禄都定时送过去,但他人从不去,也没要求邱锦珞去尽孝,对方更不会来串门子。

    邱锦珞早就知道其中定然有隐秘,只是那时候她根本不在乎,但自昨儿开了新系统,她也只能在意了。

    就是这么巧,她刚要在意,二夫人,也就是她的二嫂,就来看她了。

    邱锦珞一边寻思,一边自躺椅上坐正,笑说:“快请进来了。”

    她话音刚落,门外一个云鬓华服的妇人,已经款步走了进来,只扫了一眼便笑道:“弟妹好生清闲会耍。”

    方茹欣已经蹲身施礼,柔怯道:“二伯母安。”

    邱锦珞也起身礼过,口中客套:“二嫂今日怎么有空闲过来?公婆可好?”眼中则在打量这位二夫人谈氏。

    谈氏长得着实不俗,五官分明且大气,身量高挑,面上半点儿看不出年纪,如今华服盛装,那一袭大红衣裙莫说人,连这夏末秋初的太阳,都能艳压了。

    “都很好,劳弟妹惦记。”

    二人互让一番后坐下,谈氏和方茹欣说了两句话后,便不理会她。

    邱锦珞见小姑娘在一旁局促,笑说:“你去里间坐着吧,我和你二伯母说会话。”

    方茹欣本就不善和人接触,更不喜欢谈氏,此刻听这话,立即点头称是。

    谈氏端着绿鹦奉的茶,并不喝,只以杯盖轻轻拨着茶叶,觑着她们母女之间的模样,等方茹欣进去了,才笑说:

    “如今弟妹可真的像个母亲了,看来呀,是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刚扭过头的邱锦珞还想继续客套,被她这句话噎到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难不成……这位二嫂是来开启宅斗线的?

    那不成,她可是会改变世界的男主的母亲,才不和人玩宅斗呢!

    因为玩不过,玩不过。

    “二嫂讨厌,”邱锦珞拿定主意,立刻一手用帕子捂住脸,做出娇羞的样子,另一只手用力往谈氏身上一推,“多害羞呀,人家还年轻呢,而且生孩子多疼呀,人家怕。”

    要多做作,有多做作。

    谈氏被她意料之外的举动镇住了,又被邱锦珞结结实实当胸一推,没撑住,人打晃、手发抖,好悬没把茶杯摔了。

    虽然没摔,但杯中的茶都泼在了衣裙之上。

    大红衣裳,可不禁染。

    谈氏惊呼,一旁的丫鬟忙过来帮忙收拾。

    邱锦珞不再挡着脸,而是双手在脸颊处轻轻打扇,做出个仿佛害羞到脸发烫的样子,口中则道:

    “哎呀,没烫坏二嫂吧?对不住,我年轻,脸皮儿薄,你莫要开我的玩笑了,再伤到人。”

    对不住了这位姐姐,我不想宅斗,要不您先回吧。她心中想着。

    谈氏被邱锦珞这接二连三的拿腔作势,恶心得不要不要的,但仍不肯走,只强撑笑意道:

    “都成亲一年多了,还这般。不过也是,王爷虽不爱说话,但最会哄人开心了,倒把弟妹哄得,还和在闺中时一样呢。别家媳妇进门一年多的,孩子都会爬了。”

    “……”邱锦珞扑腾的小手缓缓停住,眼中闪过丝不快。

    她这话,透着不能细琢磨的恶意,可不止一层。

    谈氏说完之后,见邱锦珞不说话,只瞅着自己,不但不尴尬,反而心中甚慰。

    她就知道,邱锦珞根本没变,就如现在,只要稍微勾连些卫王妃,她就藏不住心思了。

    实则邱锦珞如今并不知道,谈氏其人并非什么宅斗高手,她只是就爱看邱锦珞将方晟这边闹得鸡犬不宁罢了。

    如今既然勾起了(自以为)的邱锦珞的怒气,她也不再多言,而是话锋一转,去看邱锦珞放在几上的纸牌:

    “原来弟妹还爱玩这个?我闲来也爱和丫头们玩耍,早知道你喜欢,我就该来寻你才是。”

    说着,就要去摸那副纸牌。

    邱锦珞依旧不说话,只在她之前拿起牌,手快如飞地洗牌、切牌。

    谈氏的手悬在那儿,先是尴尬,紧接着就被炫得目瞪口呆。

    “二嫂不知道,我这人不想和人说话的时候就玩牌。丫头们看我玩的时候,就不会说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邱锦珞丹唇轻启,话说得极直白。

    谈氏不想她会这么直白地下逐客令。

    “……弟妹这意思,是要送客了?”

    “二嫂慢走,我懒,就不送了。”邱锦珞极干脆。

    谈氏头回感到尴尬:“这倒是我来得不巧了。你知道的,我娘家有商队专往西域去,这次回来带了好些新鲜的葡萄、蜜瓜来,如今看,送得不是时候呢。”

    “吃的呀?多谢二嫂惦记着,我弄脏了你一套衣裙,赔两套吧。”邱锦珞一动不动地继续玩牌,转而对绿鹦道,“去开了库房,让二嫂去挑好料子。”

    她越冷淡,谈氏就以为她是在气其他事情,尴尬之余更开心,说要走却不起身,而是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地问:“算着日子,王爷该沐休回来了吧?”

    “是吧。”邱锦珞淡淡地应声,没甚兴趣的样子。

    “我昨儿恍惚听说个新鲜事儿。”

    “何事?”

    “说是王爷在城西那边抓到了好些个番邦探子。”

    “啊,王爷威武呢。”邱锦珞稳如泰山。

    “弟妹不知道吗?”谈氏脸上的探究之色,压根儿没藏。

    “听说过。”

    “我可是听人说,弟妹彼时也在呢,还说王爷连弟妹都抓了,却不知是为什么。”

    “是吗?谁说的?”邱锦珞眼一瞥,笑问。

    “就……就别人说的。”

    “别人说的,嫂子问别人去,问我做什么?”

    “这不是别人说了我信不真,才来问你的吗?王爷……不会真的抓了弟妹吧?”

    邱锦珞终于停下了玩牌,侧头看着她:

    “二嫂,王爷抓番邦探子的事情,是不是该算朝堂上的事情?”

    “这个自然算。”谈氏忙道。

    “所以喽,我又不是做官的,哪里知道这些,二嫂好奇,不如去问问王爷,许就知道了呢。”

    邱锦珞虽然神色天真,但语气里可都是满满的讥讽。

    谈氏终于被她噎住了:“……弟妹今儿和往日怎么不太一样呀?”

    邱锦珞笑意盈盈的,手上又开始玩牌:

    “和往日从来一样的是傻子。二嫂也说了,如今我都成亲一年多了,难道还傻不成?”

    谈氏终于坐不住了,起身道:“东西我送到了,我先回去了。”

    “别急呀,二嫂还没挑料子呢。”

    “不必了,以后弟妹这门,我可不敢登了。”

    “那不能够,毕竟年节的,我也得过那边府去见二嫂子呀。”

    待谈氏走后,邱锦珞的神色顿时沉了下来,将手中的往身侧的小几上种种一摔,而后生起了闷气。

    都是那王爷惹出来的。

    她这模样,倒把复又出来的方茹欣吓了一跳,站在门口,出来不是,进去也不是。

    还是邱锦珞瞧见了,抬手招呼她过来坐下:“怎么?”

    “母亲,昨天真的出事了?”她坐在躺椅旁,小心翼翼地问。

    邱锦珞浅浅一笑:“没有,你不必听她胡说……不过王爷确实抓了几个番邦探子。”

    方茹欣不笃定地看着她,邱锦珞见她这样,略一沉吟补了一句:

    “……我帮着抓到的呢。”

    方茹欣的神色终于轻松下来,忙问:“母亲是怎么帮忙的?”

    “事情吧,是这样的……”

    邱锦珞简略将昨天的事情说出,只是隐去了方晟对她的怀疑。

    方茹欣听罢,半点儿没有怀疑,脸上露出了崇拜的神色:“母亲真厉害。”

    “厉害什么?差点儿被人杀了,我怕着呢,”邱锦珞说着,起身道,“好了,不想这些,让人洗了葡萄切了蜜瓜,咱们去看看你弟弟的功课,做得怎样了。”

    谈氏给自己添了那些堵,她得好生吃回来。

    只是邱锦珞并不知道,号称要去温书的方文喻,并没有立刻去读书,而是先跑到了外院的大厨房里。

    大厨房管着两府上下百十号人的吃食,自然地方大且仆从多,男女又都有,到了大事的时候,还会从外面聘人来。

    因此忽得看见家中小主人跑进来,都吓了一跳。

    大厨房虽然归邱锦珞管着,但一则老仆众多,二则邱锦珞以前就不在吃食上苛待方家姐弟,如今待他们又好,是以大厨房的仆从对方文喻很尊重,总领厨房的张管家只跟着他,问:

    “雁哥儿怎么过来了?是要吃什么?吩咐一声奴们做了送去就好。”

    方文喻垫着脚扫了一圈大厨房,失望地回头问:“你们不烧水吗?”

    哈?王管家疑惑地张圆了嘴巴:“烧水……若是雁哥儿要喝水,从来都是各房烧去,若是洗澡那些,这个时辰自然不烧。”

    方文喻更失望了,想了想又问:“那……你们蒸馒头吗?”

    “今儿中午是梗米饭,红豆饭两样,哥儿要是吃馒头,或登明日?要不老奴现下让人做。”

    方文喻摇摇头:“那不用了,我不是想吃,我就是想看而已。那你们先干活吧,我再换个地方看烧水。”

    他说完,快步跑出了厨房,王管家一边在后面跟着喊“哥儿当心脚下,别摔了”,一边着实不明白,小少爷打的什么主意。

    待跑出来之后,方文喻一边往自己院中去,一边对跟着自己的大丫头翠果儿:“好姐姐,你等下让人烧水给我看吧。”

    翠果儿被他从昨夜到今晨,闹得古怪:“少爷到底是要做什么?答应了娘娘要温书,又来做这些。”

    “看烧水又不耽误我温书,我都背下来了的。”方文喻很骄傲的小语气,而后只缠着让她安排人烧水。

    翠果儿实在没办法,只能在让人将小炉子置在院中,自己亲自生火烧水。

    方文喻就坐在,拖着腮盯那水壶看。

    一时水开了,壶盖微微颤动着,只是毕竟小壶,所以并不很明显。

    但只是这一下,已经让方文喻跟着心念动了。

    翠果儿正要提水,方文喻却阻止了她:“别。”

    “少爷,会烧干的。”翠果儿提醒。

    “那就加水嘛,加凉水,再加凉水我看看。”方文喻道。

    翠果儿无奈,只能依言而行。

    这次水再开的时候,壶盖儿依旧颤抖着,方文喻盯着看了好半天。

    是有力气的,这力气不是水,而是真的力“气”,他心想,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

    他忽然间伸出手指,就要去堵壶嘴。

    翠果儿觉得他今儿怪怪的,是以盯得紧,乍一看见这一幕吓得差点儿摔倒,立刻喊道:“少爷!”

    就要去抓着他的手。

    只是有人比她更快。

    “傻小子,你干什么呢?”邱锦珞说着话,已经把方文喻从地上提了起来,后面方茹欣捂着心口称万幸,跟着的那些端着新鲜瓜果的仆妇们,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方文喻。

    “母亲,真的有力气,”方文喻眨巴着眼睛看她,浑然不觉自己刚才的行为危险,“所以我想试试这力气到底多大。”

    邱锦珞觉得头壳疼。

    有个科学志向的熊孩子,好像更不省心。

    “能不能试出力气我不知道,手指头烫掉了可能。”她气得一打他的手指。

    方文喻吃疼,立刻缩回了手背在身后,然而心中依旧在琢磨刚才的事情:“如果……如果没有这个壶嘴,气不跑出来的话,会怎么样?”

    “会炸。”邱锦珞没好气地说。

    “那,那如果控制气跑出来呢?”

    “……那叫高压锅。”邱锦珞已经快要胡言乱语。

    “什么叫高压?”方文喻立刻问,全是好奇宝宝的语气。

    “……我胡诌的词。”邱锦珞无奈,此时干脆蹲下身子,语重心长道,“雁儿,好奇心是好的,你爱琢磨这些也是好的,只是琢磨归琢磨,动手的时候定要想清楚,尤其要保护自己不能受伤,否则就是莽撞,那你做出的东西,别人也不敢用的。”

    方文喻虽然心都和蒸汽飞了,但还是极认真地听邱锦珞说话。

    “好比那天做了连弩,我和你姐姐坐在走廊上,还有许多仆妇,你就胡闹射箭,事后不也怕一旦伤了人,该怎么办吗?”

    方文喻听到这儿,垂下了头,半晌抬头,对她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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