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当年事

    “郁王爷。”

    郁驷在起身离开水榭的时候被人叫住, 他回过头,就看见衣着简素的男人立在花藤下,目光中含着失望与冷意。

    “怎么了?”郁驷不解。

    北山蘅将手中香炉放在桌上,用盖子拨了拨里面香灰。

    “多年不见,王爷便以此招待故人吗?”

    郁驷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轻轻蹙起眉, 神色疑惑:“蘅教主这是何意?”

    北山蘅目光如炬, 沉声问道:“王爷当真不知?”

    郁驷迟疑着摇了摇头。

    北山蘅拧起眉,语气不善, “我的徒弟, 在用了这香料之后头痛难忍,王爷可知是何故?”

    郁驷连忙摇头,脸色变了又变,方道:“此香名唤红楼夜酣, 乃是昔年小王蒙教主相助平定匪患, 入帝都述职时皇帝御赐。小王所得不多,只今日拿出来招待贵客, 寻常都未敢多用。”

    北山蘅用审视的目光望着他, 似在思考他话中有几分可信。

    郁驷见他犹有疑色, 忙道:“若是教主不信, 可以遣人往帝都查问。据小王所知, 此香中有一味青赤莲得来不易,便是在帝都,除了宫中之外, 也只有前燕王才用得起。”

    北山蘅沉思片刻,抬手将香炉盖子合上,面露歉色。

    “是我多心了。”

    “无妨,无妨,教主爱徒心切,可以理解。”郁驷笑了笑,“许是九公子对什么香料过敏,小王等下让人换一种送去。”

    北山蘅端详着那香炉,摇头道:“不必,不用香料也可。”

    “好,好。”郁驷连声答应。

    两人寒暄几句,北山蘅向郁驷询问藏书阁的位置,去挑了一本书揣上,又将那香炉抱了回去。

    夜色渐浓,王府后院一片沉寂,重九在西厢内睡得正熟。想是屋内有些热,金红色的被褥被他揉成一团抱在怀里,下半截用腿夹住,两只白花花的大脚丫伸到帐子外晃荡。

    北山蘅把香炉放回原位,轻轻走到床边,捉起他一只脚。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重九哆嗦了一下,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随即无意识地朝着那冰凉之物蹭上去。

    北山蘅把他扒拉开,将脚塞回被窝,盖好被子。

    “阿娘……”重九伸出手来揪住他衣角,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梦呓。

    北山蘅眉心一跳,轻扯自己衣服。

    “娘亲别走。”

    重九手里用力了几分,北山蘅见他睡得香,不舍得将人一巴掌呼醒,只能就着他的动作在床边坐下。

    重九拱进他怀里,头枕在大腿上,呼出一口热气。

    北山蘅脸色微微一变,把他脑袋拨过去,让他头朝着外面睡。

    重九远离了梦中的清凉,微有不满,皱着脸又往上面挪了挪,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靠着北山蘅的肚子睡起来。

    北山蘅从怀里掏出自己刚取的那本书,翻到夹书签的那一页。

    红楼夜酣。

    取苏合、安息、阇提华、青赤莲煎煮而制,燃此香可安枕助眠,多作内闱闺阁用。

    北山蘅的指尖在那四个词上一一停顿。

    “娘,明天阿九就要去滇疆了。”重九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爹爹催得好急,阿九是不是惹爹爹生气了。”

    北山蘅从书里抬起头,静静盯着他。

    “阿九不想这么快就走……”

    重九又将脸埋到了他肚子上,鼻尖循着北山蘅身上的冷香,有意无意地往他衣服里钻。

    北山蘅一脸黑线。

    睡着了还这么混账,难道好色是天赋异禀?

    “娘亲再抱抱阿九吧……”

    重九轻声呢喃着,往北山蘅身上靠过去,伸开双臂将面前之人环住。

    手,好巧不巧落在他臀上。

    北山蘅死死盯住怀里的人。

    如果不是方才听了半天梦话,他都要怀疑这小子是装睡了。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北山蘅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将身子往后倾了一些,轻轻地说了句:“燕王。”

    重九倏地从他身上离开,转身钻进被子里,乖乖躺好。

    北山蘅心跳越来越快。

    一个想法骤然在他心里产生,将模糊破碎的信息串在一起,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

    他把重九放回床上,从西厢退出来。

    绕着雕山绘水的画廊走了一圈,北山蘅来到东厢,轻轻敲开了正房的门。

    郁驷想来是正打算睡,身上松松垮垮地罩着中衣,头发披散在肩上。他打开门,见是北山蘅,不由面露疑色:“教主找小王有事?”

    “深夜造访,没打扰王爷休息吧?”北山蘅略带歉意。

    “没事,没事,快进来。”郁驷拉起他一只手,将人引到堂屋里,“小王也想同教主促膝长谈呢。”

    北山蘅有些尴尬地把手抽出来,心想都是重九不正常,害得自己现在看见男人靠近就犯怵。

    他在椅子上坐下,整理了一下衣摆,“有件事,想问问王爷。”

    “教主但说无妨。”郁驷正色道。

    北山蘅蹙着眉斟酌片刻,问道:“郁王爷可知燕王是谁?”

    “谁?”郁驷愕然。

    “燕王。”北山蘅重复了一遍。

    郁驷脸刷地一白。

    他走到门口向外面看了看,见院中无人,便将门窗都都掩上,这才走回来坐下,轻声道:“教主怎的突然提起燕王?”

    北山蘅看他表情异常,敏锐地问道:“王爷认得此人?”

    “教主远居滇疆有所不知,此人当年也是风靡一时的枭雄,前燕王……”郁驷叹了口气,摇摇头,语气间似有感慨,“这燕王楼云煦,早在七年前就因谋逆被处死了。”

    “谋逆?”北山蘅有些呆滞。

    他虽然鲜少插手教务,但若是造反这样的大事,绎川定会报与他知晓的,可是这个燕王的名字他听都没听过。

    “对。”郁驷点了点头,声音又低了一些,“燕王谋逆是二十多年前的旧案了,但是皇帝一直将其圈禁在府邸,未作处决。直到永安九年,帝都里兴起了流言,皇帝才突然下令要将其处死。此后,燕王这个名字就成了忌讳。”

    北山蘅心思电转,急道:“你将这个燕王被处死之事,完完整整同我说一遍。”

    “好,那小王就从那流言说起。”郁驷拿起窗边的铜剪,拿起灯罩,将烛心中烧成黑色的棉线剪去,慢慢开口,“永安九年,帝都里来了一个和尚,他向皇帝说起了真龙天子的预言……”

    烛火在夜风中明灭跃动,勾勒出屋里窃窃私语的一双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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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九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厢房的竹帘拉着,却抵挡不住外面照进来的和暖阳光。院子里有仆役往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梦中人。

    他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床顶的山水画上,怔忪良久。

    身边传来若有若无的莲花香,清冷而疏淡,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是那人身上的味道。

    “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冷不防传入耳中,重九吓了一跳,慌忙收起满脑子旖旎想法,循声看过去。

    北山蘅一手挑起床帐,在他额头摸了摸。

    “师尊怎么……”重九肆无忌惮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偏着头笑起来,“师尊一直守着弟子吗?”

    北山蘅没有搭话,转身端起桌上的瓷碗,“起来喝汤。”

    重九乖乖地接过碗。

    北山蘅一边看着他喝汤,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道:“郁王爷说,这参汤里有一味玉龙果花,是从前燕王所赠,珍惜异常。你闻闻,是不是特别香?”

    听到燕王两个字,重九眼皮子都没抖一下,待将一碗汤喝完,才抹了抹嘴,道:

    “这花哪比得上师尊身上香。”

    北山蘅险些咬了舌头,冷下脸道:“休要胡言。”

    重九嘿嘿笑起来。

    北山蘅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仔细揣测着他的想法,半晌问道:“你还记得你娘吗?”

    “我娘?”重九愣了愣,眸光一黯,“提她作甚?”

    “嗯,随口一问,若是你爹娘还健在,说亲这种事还需得问问他二人。”北山蘅低下头,有些心虚。

    “即便他们还活着,也早不是我爹娘了。”

    重九沉声说着,鼻音有些重,浑身透着一股被抛弃后的可怜气。

    北山蘅突然就后悔了。

    后悔不该跟他说这些,白白让这小孩又难受。

    “也许是情有苦衷呢……”他叹了口气。

    “便是有苦衷,也没有将亲生骨肉随意丢弃,数年不闻不问的道理。”重九往北山蘅身边挪了挪,靠到他肩上,轻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弟子只有师尊了。”

    北山蘅想起隔夜郁驷所说,心里沉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为师同你说件事。”

    “嗯?”重九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

    “郁王爷说的那位姑娘,今日早晨已到了王府,等下收拾好我带你去见。”北山蘅顿了顿,续道:“待人有礼貌些,莫要挑刺。”

    重九垂下头去,丧气道:“师尊,我当真不想娶妻。”

    北山蘅神色柔软了一些,轻声劝道:“哪有到了年纪不娶妻的?那林姑娘我看过画像,是个好看的,想来你会喜欢。”

    “弟子今年才十六。”重九小声辩解着,心里不服,“况且师父也不曾娶妻,祭长大人也不曾娶妻,怎的他就能呆在您身边,非得把弟子撵出去?”

    “谁说要撵你走了?”北山蘅一愣,“再说,你和绎川比什么。”

    重九低着头,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来,小声道:“若是要弟子去见,弟子有一个恳求,还望师尊应允?”

    “说。”

    “弟子想和那姑娘单独谈一谈。”

    北山蘅想了想,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这本书要改个名字啦,之前那个名字是为了好过签,感觉有点不适合文风,所以就要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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