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从他的怀里退去,扭头望向窗边,视线很淡,“嗯”了一声。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指腹拭去眼角的水珠。
路嘉言搭在方向盘的手上微微收紧,他实在想不通今晚小东西对他怎么这么冷漠,转念一想,从身后拿出一个外卖袋子,把里面的奶茶拿出,“我给你买了奶茶,很甜的,是你喜欢的。”
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让眼底的泪意消失,蓝曦末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
男人修长白晳的手握着一杯奶茶,浅浅的茶色,底部飘着黑圆的珍珠。
“谢谢。”伸手接过,迎着路嘉言的视线,轻抿了一口——
望了眼杯上的标签。
珍珠奶茶。
全糖。
很甜,甜得嘴里发腻。
她忽然想起,从前和他放学时的路上会有家必经的奶茶店,每回路过她都赖着不肯走,让路嘉言给她买杯珍珠奶茶。
若路嘉言不肯的话,他本来熨得整齐的校服就会被她拽得满是皱褶,皱巴巴的难看得要命,她也会死抱着他的腰不撤手,蹭得他头晕。
后来路嘉言被拽多了,索性每天都自觉地停车去买。
坐在路嘉言的后座,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晃着奶茶。
粉紫色的晚霞自天边而起,黄昏的太阳柔和得让人沉醉,天边不时飞过几行飞鸟,映着黑色的倒影。
甜得入心入肺。
一段时间后,某天他忽然认真地盯着她看,少年身上清爽的气息笼罩四周,澄澈的眼神定定看着她,在她以为他要亲自己时,路嘉言嫌弃地伸手捏着她脸上的肉说:“胖得肉嘟嘟的,像个小圆圈似的。”
“小圆圈”这个名称,路嘉言反倒觉得可爱,还喊了她许久。
青春期女孩都是爱美的,他这么说她脸圆,她立马就断了奶茶,就连路嘉言塞到嘴边也不尝一口,直到大学体重稳定下来,她再喝也只喝三分糖。
她的口味在悄然无声间改变,对糖份的热度减却。
只是他好像没有发现。
路嘉言见她低头闷不作声地喝着,唇角挂起淡淡的笑意:“饿了吧,我带你去吃东西,‘然寿司’怎么样,那里的红毛大蟹你不是爱吃吗?”
蓝曦末摇摇头,从记忆回过神来,“我想吃螺狮粉,大钟寺小吃街那家。”
“螺狮粉?”
“嗯。”
手搭上方向盘,指尖轻敲,半晌,他重新系好安全带,应了声:“好吧。”
车子在路上徐徐行驶,窗外的夜色映入眼帘,灯影变幻,北京城寸金尺土,在高楼大厦林立的街道边上,又藏着充满历史气息的小胡同,这么多年来,她都没记住几条。
十分钟,路嘉言的车驶进了小食街,路不宽,车速很慢,炒栗子的糖香骤然闯入夜空,又随风飘散,快到小食街中段时终于看到了店铺。
螺丝粉店看起来有些历史,挂着的招牌的漆都快掉光,字迹很淡,门口只有两三臂宽,还垂下透明的长帘,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路嘉言还挺好奇,她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这个地方,她听安然说过很多遍了。
安然对于别人都说臭的东西情有独钟,比如臭豆腐、榴莲还有螺狮粉,在她最爱的螺丝粉店里,这家排行第一。
由于路嘉言不喜欢带有强烈异味的食物,她一直都没敢来吃,谁让他的鼻子灵得很,一根头发丝沾上的气味都瞒不了他。
最多也就是在安然打包回来时,偷偷吃上两口,回家后还要立马洗澡喷香水,生怕他不喜欢。
只是今晚,她真的想试试。
店里是对老夫妻,见到他们进来后都热情地迎了过来。
老店一般不着重装潢,而是着重味道,有些人会嫌地方小且脏,有些人反而觉得这是一种简朴美。
记忆中,她很少和路嘉言吃这种路边小店,大多数和路嘉言出门吃饭,都是路嘉言安排,浪漫、华丽、丰富等美好的词汇都有,唯独少了一份生活气息。
“来来来,想吃什么?”
蓝曦末拉着路嘉言,坐到了最近门口的一张桌子,目光在菜单上流转,“我要一份小份的招牌螺狮粉和酸梅汁。”顿了顿,她抬眸望着路嘉言,“你要什么?”
只见路嘉言眉心轻皱,双眸间神色凝重,正襟危坐般坐在她的对面,沉声道:“和你一样。”
待老板娘走远,路嘉言低头凑近了些,“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食物治愈了心情,她深吸一口气:“安然说的,我想来很久了。”
路嘉言不再言语。
不过几分钟,两碗粉端到他们的面前,白色细滑的粉配上螺狮汤的腥和辣,面上铺满了发亮的木耳和炸得金黄的腐竹,当然还有过瘾的酸笋和适当的青菜。
路嘉言按了按眉角,让自己保持意识清醒,握着筷子的手迟迟没动,那股酸笋发酵而成的臭味。
太上头了。
蓝曦末没有理会他正在做的心理建设,自个儿开吃,闻着虽然臭臭的,但吃起来却香得很,辣而不火,咸腥皆宜,特别是把表面的脆腐竹泡软后吸饱了螺狮的汤汁,简直让人食指大动。
“路总?”门外传来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
路嘉言愣了愣,将筷子放下,缓慢地起身回头,“张总?”
蓝曦末嗦了口粉,跟着看了过去,门外站着一个大概刚过而立之年的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女人一身红色吊带短裙,洁白的皮肤像是发着亮光,大波浪长发撩到同一侧,配上精致的妆容,尽显女人的魅力。
见蓝曦末往自己看来,她扫了一眼后下巴微扬,甜甜地挨在男人的肩上,撒娇道:“哥哥,这里好臭,还有多久能走啊?”
男人安抚性地摸摸她的头,吸了几口气后紧皱眉头,道:“很快。”
视线转回路嘉言的身上,他说:“这条路算是条捷径,我刚路过这边时看到一辆车的车牌号好像是你的,一时好奇就停车下来,没想到还真的见到你。”
语音刚落,男人看了眼他身后的环境,目光落到蓝曦末手边的粉时明显地一怔,震惊地说:“没想到路总的女人喜欢来这些地方吃饭,真的是别有一番风味,甚是好养,不像我这个,不是进口的食物不吃,什么内脏脂肪通通都不爱,太难养了。”
男人话里话外所隐藏的,不就是看不起她吗?
贱命好养活,嫌弃她没见过世面。
她都听得出来。
路嘉言勾出一丝笑意,语气纵容:“她喜欢就好。”
男人了然一笑,“盛总果然疼人——”男人往店里走了一步,笑眯眯和她说:“你真是有福。”
福?有什么福可言?
她能想像今夜过后,在他们的圈子只会流传路嘉言十分宠爱一个女大学生,为了她不惜纾尊降贵来到这地,至于她就是一个没品格、没眼色,捉住了金钥匙还不会发挥的蠢货。
路嘉言回头看了她一眼,双手插兜,脸上的表情没有开初时客气:“张总就别打扰我们了,她不像你身边这个,她纯情干净,你这样会吓坏她的。”
男人点头,“我懂我懂,小女孩都这样,那我们先走了。”女人连忙扶着他,靠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两人低低笑了几声,心情似乎不错地远去。
蓝曦末扔了两颗薄荷糖到嘴里,身上再喷了几下除味剂,见路嘉言也没有继续吃的意思,她起身往外走去:“走吧。”
重新回到车里。
或许是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蓝曦末索性头靠在车窗,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模样。
察觉到耳垂一暖,如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上面,略带糙意的指腹抚过脸颊,路嘉言低声道:“睡吧,到家我叫你。”
“嗯。”
****
痒痒的、酥酥麻麻的感觉渐渐充斥全身,迷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就是路嘉言俊朗的脸,乌黑的眼睛燃起星星之火,额上泛起点点汗珠。
路嘉言轻啄一下她的唇,指腹抚过脸颊:“你是猪吗?睡这么熟?”
彼此间的距离很近,男人压在她的身上,砰砰直跳的心跳声有节奏地跳动着,蓝曦末整个人被圈在他的怀里,瓷白的脸蛋多了抹绯红,双手抵在身前,“你干什么?”
室内没有开灯,躺着的是软绵绵的床榻,身上已被他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嘴里也一股漱口水的清新,长腿交缠,气息近得惊人。
她是真的累坏了吧,居然这都没醒。
路嘉言单手将她的手压到两侧,嗓音里暗藏着浓烈的渴望,空着的手轻轻挑了挑她的耳珠,蓝曦末顿时周身敏感一颤,他的唇靠在她的耳边,声音低哑:“憋几天了,配合我一下。”
大脑一阵发白。
男女之间的力量本就悬殊,路嘉言轻轻松松压制住她,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熟练的技巧引起她的共鸣,想要拉着她共同沉沦,她扭着小腰想躲,又被他牢牢捉了回来。
“末末,乖一点。”耳边回响着他充满诱惑的声音,让身体都好像变得绵软无力。
黑暗里两道身影在床上翻滚,脚无意一踢,划过床尾像是碰到了什么,“砰”的一声巨响,东西掉到地上。
路嘉言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的打算,蓝曦末眼角余光一扫,推揉着他,示意道:“你把我包弄地上了,快捡起来。”
深吸一口气,路嘉言直起身来,胸前的衬衫在不知道何时已往两侧松开,块块分明的腹肌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明显突出的喉结用力地上下滑动。
心跳都变得紊乱。
长臂一伸,把包甩到一旁的椅子上面,一个信封状的东西掉在包的一旁,漆金的字体在夜空里闪烁着细光,他捡了起来仔细一瞧。
忽然浅浅一笑,长指夹着它:“你毕业典礼的邀请函怎么忘记给我了,这不就是后天吗?”
蓝曦末从床上撑起半边身子,眼神有些闪烁,“嗯,我忘了,你记得来。”
本来她早就该给他了,只不过他消失了几日,今晚又闹了不愉快的事,她才迟迟没给。
之前是怕,怕他会爽约。
不过现在她想通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需要依赖谁而活。
有些事一旦下了决定,反而轻松愉快。
我们在爱里找寻自己,渴望爱好像其实就是填补自己。
有些人当局者迷,有些人跌倒爬了起来;有些人沉睡不醒,埋头苦干容易,改变所有却是难事。
人生真是说不尽的荒诞,越想说,越忘言。
比如欢笑与忧愁,比如徘徊与渴望。
所以不如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也好好分手。
将邀请函轻放在椅上,路嘉言重新覆上她的身体,伸手将她一缕发丝挽到耳后,吻着她的唇呢喃道:“放心,毕业典礼我会来的。”
最后一个夜晚,让我们最后再好好拥抱彼此。
毕业季,离别季,甚是适合。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