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牡丹月季

    唤她卿卿?

    这个称呼,王沅确实是知晓的,算是时人对着心上女子时,比较亲昵的称呼。

    甚至还有位称自己夫君卿卿的娘子,被夫君嫌弃说不够敬意时,还能辩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仿佛有点过于甜腻,这让王沅下意识的,有点想拒绝。

    可是对面郎君还一直盯着她,眸子熠熠生辉,点丹的薄唇抿着。看上去有些委屈巴巴的模样,甚至有几分,像自己养的那只小奶猫。

    他长睫微颤,眸中的水色闪动,这样一来,更像是在眼巴巴地跟自己撒娇一般。

    想到两人如今又是未婚夫妻,这让王沅着实有些狠不下心拒绝。

    她转头望向屋中的香炉,有袅袅轻烟自错金兽首钻出,萦绕了这满室的清淡甜香,王沅这会也确实觉得,这香气有些太过清甜。

    突然就有些醒悟过来,即便是自己不同意,他也会磨得自己同意吧。

    她轻轻启唇,唇瓣粉白,声音几不可闻:“只可在私下时唤,在外时不可,郎君可要记住了。”

    这便是同意了,苏六郎连忙后退,恢复了方才的端正跪姿,端起杯盏,也不怕烫了,呷了一口格外清甜的茶汤润了嗓,就开口唤道:“卿卿……”

    郎君嗓音清朗,说出口的尾音却是缠绵,像是有羽毛落在两人心头,轻颤微拂。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是垂下了头,不曾再看对方。

    苏六郎是埋首浅笑,只觉得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想想那日玉堂春初见,不过数月,两人就有了昏约,还能唤她一声卿卿。

    日后若是能……让她也唤自己一声就好,卿卿或是六郎都很好的……

    王沅则是冷漠着面容,心里琢磨嫌弃着,这个未婚夫好似有些太过粘人。

    不过,自己似乎,也不觉得非常反感。

    过了半晌,还是王沅先抬了头,去看对面的郎君,结果就看见了他低头浅笑的模样,一丝悔意也就消散了去。

    王沅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心里叹道,这郎君,看上去真的是有些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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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王沅与苏六郎避开了人在说话,在崇德坊的柳府,也有两位小娘子正说到了她与苏六郎。

    “阿箐那日未曾去,不曾见得。我可是目睹了整个过程,苏六郎当真是胆大,当着圣人的面就喝止了顾二郎。”

    卢娴摇了摇头,叹气道:“得亏是圣人不曾治他失仪之罪。”

    不过眨眼她又笑了出来:“可见他是真个心悦阿沅的,才能做出此举。如今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对面正在专心煮茶的柳箐目不斜视,口中回应着她:“凭着他阿耶还在边关驻守,圣人就定然不会治他的罪的。”

    “不过苏六郎当真与他阿耶脾性一般,都是一脉相承的痴情郎君。”

    柳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可见阿沅是个有福的。”

    卢娴显然也是听说过苏琉与陆夫人的故事,也附和点头:“苏六郎若是能如他阿耶对待陆夫人一般对待阿沅,那阿沅也算是苦尽甘来。”

    她举止随意地将手肘搁到了几案上,又想到了自己钦慕的长公主,叹气道:“不知长公主何时才能苦尽甘来啊。”

    茶已经点好,柳箐给卢娴奉上了一盏,心里其实有些好笑,有崔三郎陪着长公主,想来这么多年,两人应当也是过的不错。

    毕竟,那两人太过随意,连亲生的小娘子都丢回给崔家养了,只时不时接过去看看。

    还就记在她将嫁的郎君一支,说起来,阿沅这同母异父的妹妹日后还得唤自己阿嫂。

    想到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柳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明所以的卢娴也没有追问,饮了口茶汤才问起了自己感兴趣的疑问:“阿箐是如何知晓,长公主不久后要回洛京?”

    柳箐把桌上的茶具收回了盒中,才慢慢道:“许是要谈谈和离之事吧。”

    这下子卢娴可就吓了一跳了,她嗓音都变了:“长公主真要与王三郎和离了?”

    她想了想,又笑了起来,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可算是等到这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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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就到了三月初三,惠风和畅,正是踏青的好时节,又逢着上巳,不用说,洛京城上上下下大半城的人都往城南跑。

    有权有势的就占了赏景的好地,支起帷幕,防着庶民围观,就办起宴会来,还会邀着附近偶遇的同侪,跳个舞喝两盏。

    便是斗升小民,也知道扯块麻布草席,找个芳草鲜美的所在,全家人一同吃些点心,饮点浊酒也是好的。

    这样春光明媚的好日子,王沅其实觉得在家赖床也不错,把贵妃榻搬到院落中,有她特意让人培植的蒲桃架。

    躺在榻上,有春风拂袖,一睁眼,就是星星点点的绿色光斑,风中有草木香气,或醒或睡,不知岁月。

    不过她既然答应了苏六郎与他同游,自然也不能爽约了。

    说起来,也有许久未见柳箐和卢娴了,想必今日去城南,也是能见到。

    这日的一大早,坊门初开不久,就有青衣的俊秀郎君,带了个随从由苏府大门而出,直奔了兴化坊的王府。

    王府的守门仆役也早就识得了这位。

    毕竟自苏六郎领了职后,逢着休沐日,就必定要来王府一趟的。

    素日里,对着他们这些下人也很是和善大方,且不说言辞客气,还时不时就打赏些财物呢。

    所以一见到扣门的是这位郎君的贴身随从,就马上让了进来。

    今日轮值的是老仆役的儿子,年纪尚轻,开着门还笑嘻嘻地调侃一句:“苏郎君今日来的真早,怕不是,急着接郡主同游吧?”

    苏六郎眼见得心情极好,也就笑着回道:“今日天朗气清,正是出游好时节的。”

    等他到了王沅院落,正好就撞见了领着婢女出来的阿颜,就直接就迎上来问:“阿沅可是预备好了?”

    见了这已经熟稔的未来郎主早早来到,阿颜也不意外,也笑着回应:“郡主正在更衣呢,苏郎君稍候片刻即可。”

    “让阿沅莫急,我等她即是。

    苏六郎小心翼翼从袖袍中取出一物,递给阿颜:“你将此物送进去给她吧。”

    熟练地接过,阿颜掀了纱帘进屋,捧着走到了王沅跟前,对着正在婢女服侍下戴上耳坠的王沅道:“郡主,苏郎君已经到了,这是他让婢子先送进来的。”

    今个不知他又淘了些什么来,王沅接过了小小一方锦盒,如玉指尖搭在扣锁上,却是没有立即打开。

    一旁的阿颜调笑道:“婢子猜,定然是副耳坠。”

    “苏郎君这些时日送来的几件饰物,也就差副耳坠,就能给郡主凑副头面了。”

    轻轻地一拉,锦盒就打了开,王沅拈起了一只耳坠,还真叫阿颜猜对了。

    精巧的坠子上,正悬着一小朵錾刻的月季花,最下面还坠了颗莹润的粉珍珠。

    珍珠易得,这般好颜色的却是难寻。

    不过第一次收到同款的步摇的时候,自己已经赞叹过了。

    最没想到的其实是,苏六郎那日夸赞她的宫花衬她,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婢女原本为王沅戴的是一对镶白玉的耳坠,王沅瞧瞧身上这身浅绿的襦裙,觉得与粉色珍珠也不太相冲,就把耳坠递给了阿颜。

    看懂她的示意,阿颜就上前,动作轻巧地帮她换上了苏六郎送的这对,还赞了句:“这与郡主今日的衣裳,配起来也好看呢,大方又精巧。”

    “莫要讨巧了,昨日让你准备的点心可是备齐了?”

    王沅轻晃了晃,从镜中见得确实不错,就问起今日出行事宜。

    然后就惹得阿颜笑得更欢:“昨日就已经备好了。郡主从来不管这些杂事,如今可算是会问上一问了。”

    听懂了阿颜话中之意,王沅很是不以为然,这跟苏六郎有何关系,出门去野餐,可不就得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么。

    起了身,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有些感慨地说道:“难得不用与老夫人与元娘同行,需得谨慎。”

    自己还是得跟阿颜解释一下因由,免得让她觉得自己是为着苏六郎准备的。

    却不知,一旁的阿颜是捂嘴偷笑时,心中想的是:且让郡主这样以为吧,再胡闹下去,郡主怕是要羞恼了。

    方迈出了房门,就看见庭院蒲桃架下站着位郎君,身姿颀长,正在仰首打量着青翠的蒲桃叶。

    眼瞧着苏六郎一身青衣,还站在蒲桃架下,显得人面如玉,雅致高洁,王沅突然觉得,果然人还是要靠场景衬的,自己险些从苏六郎身上看出些名士风采。

    面对着屋门的苏六郎第一时间就看见了王沅出来,一身浅绿的丝质襦裙,发上并没有很多金银珠翠,打扮得清清爽爽的。

    他往王沅的方向走了过来,语气轻快:“阿沅可是已好了?我已让明思带着九娘先行了,一会去寻她便是。”

    “不过想来她大概会与新结识的小娘子同行,必不会打扰你我。”

    走至近前,才看见阿沅今日似是没有戴自己送的首饰,发上就缀了朵珠花……

    苏六郎正琢磨着她是不是不喜欢时,就注意到了王沅的耳坠,眼中的笑意越发温柔,如谷中清泉一般。

    “阿沅可是喜欢这牡丹样式的饰物,我可是寻了许久才找到这套。”

    他迫不及待地想表表功,可惜对面的小娘子面色一下子就僵了。

    可惜听闻此语的王沅心里想的是:牡丹花?你说这是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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