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春日游

    王沅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竟然觉得,仿佛是听见了月季花哭泣的声音。

    连着身边的婢女们,知晓宫花之事原委的,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只有一头雾水的苏六郎还是不明就里。

    他看看面色平静眼神古怪的王沅和忍笑着的婢女们,先低头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抬首询问道:“阿沅?”

    语气与眼神中都带着几丝迷茫与不解。

    这倒是奇了怪了,王沅轻抚着耳边的坠子,指尖略过纯金錾刻,还错了银的花型,线条倒是打磨地柔和圆润。

    “苏郎君是从何处寻来的这些?”

    “可是直接与店家说的要寻那牡丹式样的么?”

    如果跟店家说要牡丹纹样的,还能买到这幅头面,那只能说,这店家和这苏六郎,可真是缘分。

    连认错花,都能认错到了一处。

    苏六郎难得地收回了与王沅对视的目光,略略错开,落在了青翠娇嫩的蒲桃叶上,眸光闪动,先问了一句。

    “阿沅可是不喜么?”

    他略微低了些头,觉得眼前的蒲桃叶似乎太大了些,生得也不精致,语气也黯淡了几分:“我也是第一次挑拣,许是不懂小娘子的心思。”

    随即又转过了身,侧对着王沅,语气又愉悦起来:“不若阿沅下次与我同去,如何?”

    突然又多了个邀约?

    真的服了苏六郎这见缝插针的本领了,王沅觉得,还是得先解释一下:“我并非此意。”

    “这花样并不曾见,觉得很是精致,多问两句罢了,苏郎君切莫多想。”

    她也看了看苏六郎盯着的蒲桃叶,缠绕在竹架上,随春风摇曳,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可是看了许久了。

    原是如此么,苏六郎彻底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眉梢抬起,笑着分说道:“竟是如此么。”

    他伸手略比划了下,解释道:“便是在玉堂春隔壁那家,店主侍候之人都颇为壮硕,应当是常年往西域来往的行商。”

    “我原本是想着,牡丹纹样的定会有许多,可店家取来的,似乎与阿沅的宫花模样并不相似。”

    “便索性叫他们将新造的,所有以花为式样的,都呈了上来,寻了许久方才找到的。”

    苏六郎扬起了斜飞的剑眉,唇角勾起,笑着邀功道:“寻了一个上午,可算是寻得了能让阿沅满意之物了。”

    眼瞧着面前的俊秀郎君兴起时,探手就摘下了一片觊觎许久的蒲桃叶,轻嗅着,还对着她微笑。

    王沅忍不住想叹息,这月季花向来不在工匠所喜花样之列,很是少见。

    她虽然喜欢月季,但首饰够多,也就无心寻工匠雕琢,这还是她初次见到月季花为题的头面。

    原来她也没想错,这幅头面,果真是跟这苏六郎有缘,亦或是,他定是寻了许久。

    想想苏六郎认真挑拣一大堆首饰的模样,王沅指尖微动,她低头理了理披帛,便开口道:“时辰不早了,莫让人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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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王沅穿得简练,骑着打理精细的马儿,便与苏六郎一同出了兴化坊的坊门,转过巷曲不久,就到了朱雀长街上。

    洛京城的百姓但凡有些闲暇的,也都不愿意辜负这好春光,此时贯穿洛京城南北的朱雀长街上,熙熙攘攘,骑马驾车的不计其数。

    即使这朱雀长街宽达五六十丈,也容不下这么多出城踏春的百姓。

    自南城门以内往北,俱是被堵得严严实实的牛车,还穿插了些骑马的行人,人声喧嚣。

    左右是被堵在路上,苏六郎扯了扯缰绳,让马儿靠近了王沅一些,笑着搭着话:“阿沅为何不坐牛车呢,今日便是骑马也需得排队出城,不若乘了牛车,也好休憩片刻。”

    带了白纱帷帽的王沅略偏了偏头,没有答话,垂坠飘逸的白纱自肩头拂过,几乎遮住了她的上半身。

    连扯着缰绳的手都被罩住,仔细地避过了清晨的阳光。

    还能是因为什么,不过是牛车需得盘坐,半蹲着的踞坐或是双腿平伸的箕踞,着实不太美观,透过轻薄的车帘也容易被行人窥得。

    时人对这两种坐姿很是鄙薄。

    即便是她心里再不介意这些虚名,但也要考虑到皇室郡主与临川王家嫡女仪态不雅,行为不谨的名声传出去,会带来的一堆麻烦事。

    譬如老夫人的说教,与宫中来使的劝诫,实在是烦不胜烦。

    所以还是骑马最是便利,也无人拘束。再说,这满洛京城的贵女,不也多是如此么,苏六郎这是明晃晃地没话找话了。

    苏六郎其实是着实不太清楚这些小事。

    郎君多是骑马出行,小娘子则是有骑马有乘车的,在他看来,如阿沅这般娇娇弱弱的小娘子,还是乘车的多些。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需得刨根问底,苏六郎见她未曾回答,也就寻些其他的趣事与王沅细说。

    方才他见着嫩生生的绿蒲桃叶,顺手摘了片,这会便从袖中取了出来,递到了王沅面前。

    “方才见着蒲桃,倒是想到些以往在边关的事,不知阿沅可有闲心一听?”

    翠绿的是叶子,修长如玉的则是苏六郎托着叶子的手指,王沅拈过了叶子,不可避免地与他的掌心一触,就听得苏六郎的清朗笑声。

    明明不久前,不小心触碰到时,这郎君还会有些不甚好意思的模样,如今倒是越来越厚脸皮了。

    “如今边关通商,也是安稳富足,西域传来之物更是丰盛,其中最受欢迎者,便是蒲桃美酒。”

    听着苏六郎娓娓道来,往昔兴起时酿酒不成,反而让宅中多日酸气不散的旧事,周围的随从婢女中便有笑出声的。

    无他,不过是故事有趣,更兼有郎君刻意抑扬顿挫地讲述,听起来也是颇为勾人心弦。

    有帷帽遮掩,苏六郎辨不出王沅此时的神色,自然也不知道她听着他的话出了神。

    老夫人在苏六郎前来拜会后,曾对着王沅夸赞道,苏六郎音容俱佳。

    这话,王沅也是赞同的,听着如石上清泉,清朗含笑的郎君语调,也算是一种享受。

    许是日后嫁了他,便能收获这随时随地洗濯身心的好声音。

    王沅也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嗅了嗅蒲桃叶,倒也没闻见什么味道,大概有些草木常见的清新气息,也不知他嗅得了什么。

    有了苏六郎在旁,或叙话或谈天,这时刻过得也是飞快,等到王沅吃了半块玉露团,一行人就出了城门,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说起这玉露团,还是苏六郎见着店铺,特意下马去买的,又连声劝她也尝尝。

    说是这添了时令香草蒸制的,虽比不得府中精细制作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待到尝了尝,王沅觉得好像着实不错,想来苏六郎如今还是日日送吃食来,洛京城的铺子都让他摸了个遍,才会老远就辨出来。

    出了高大的城门,又行了一阵,路上便也没那么拥挤,行人多是去了不同的方向。

    一般的百姓多是寻些荒远人稀的所在,而高官权贵大多更喜欢往杏园或曲水方向聚集。

    此两处既可去楼阁畅饮,又可架设帷幕,自在野炊。

    往年上巳,王沅难得独自出行,自有他人费心。

    如今是与苏六郎出行,他自然早就安排好了府中其他人带着苏九娘先行,又自去了王府接了她。

    如此也不好空手前来,便令婢女备了些点心之物,这会到了地方,就看见先行的婢女正在清点布置。

    一旁还有个小娘子,年岁尚幼,约莫豆蔻年岁,与苏六郎生得几分相似,很是貌美,想必是苏六郎的胞妹,族中行九的苏九娘。

    “郡主一路可是辛苦?亭中小几上,婢女备好了酪浆与果饮,郡主自去随意,我来领着他们处理便是。”

    苏九娘迎了上来,小小年纪,颇为稳重,倒像是家中主母一般,对着王沅也很是周全热情。

    原以为苏九娘定是去会友,却不想还正在这里打理事务。

    苏府如今只大房一枝独秀,自四年前便去了边关驻守,苏六郎如今难得回京授职,也只带了苏九娘这个小妹同行。

    想是要在洛京将养几年,为她寻桩昏事的意思。

    将来也不是没有成了一家人的可能的,思及此,王沅也温和道:“如何能让九娘一人忙碌,我留下也可帮衬一二。”

    听闻王沅要留下帮忙,苏六郎心道不妙,难得出行,他还有许多话想与阿沅说说,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被两位小娘子落下的苏六郎就在王沅身后,挑着眉给苏九娘使眼色,指望着这个一向嫌弃他的小妹,能看着骨肉至亲的份上,体会他的深意,给他行个方便。

    接收到同胞兄长急切求救的眼神,即使一直觉得,这个兄长与苏家清肃端正的家风不符,十分像是抱来的。

    苏九娘也觉得自己还是抬抬手,放他一马好了。

    “郡主是客,如何能使得。我这边也已收尾,郡主先行便是。”

    苏九娘福了福,索性送了傻哥哥一份大礼:“儿早与好友相约,这会已是误了时辰,一会便不与郡主告辞了。”

    她用余光瞥得郡主身后的兄长一脸喜色,更加嫌弃他了。

    这个小娘子,端庄守礼,看上去还很是能干持家的模样,跟苏六郎果真是兄妹?王沅也有些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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