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先前卧房大多数地方还堪称干干净净,那么在经历一顿触手狂舞的血腥带动后,几乎所有原富家庭感的米色墙面全被狠甩上条条喷溅似的残忍迹点。
……你成功了。
……
恭喜啊。
「不……不,汤米,我──」克拉克胸口有股寒意,他感觉自己急需接触好让这股冷意消散。
──「唰」。
然而氪星人所得到的,仅有来自小恋人拔长利爪的一记狠挠。拨拉在氪星人伸出的小手臂、窒紧在脑海宛如就要崩塌的神经。
汤米好像难以再忍受对方丝毫的进一步靠近,整条蓝尾巴都开始竖鳞翻红的同时,他几乎是尖声哭叫:「──离我远点──zmiiseeeeeaj……滚啊,克拉克!」
可以看见墙上那些血斑在某个凝滞开始的当下,彷佛渐同氪星人脑内翻腾鼓噪的暗潮般渗透。
密密麻麻如混乱图腾铺展,入侵在所有地毯、放置型灯具、书桌、床头柜乃至床上所有乌贼抱枕──那些一个个属于馈赠的珍贵回忆,如今却被放任了铁锈味的残骸干涸其上,一举破坏所有身为巢穴应当拥有的温暖。
独留朽坏。
……
不、不不不不不……
克拉克属于欲.望的直接本能、促使他在某个骤然再次倾身向汤米,然而紧接着他又煞车般急停……
……
……小恋人咻然唰起的红尾尖端,此刻离氪星人的蓝色眼球仅剩不到一毫米──了然拒绝着靠近。
可汤米上身的作为却完全与尾巴矛盾──他十指利爪陷宛若拉拽,竖起的鳞片因而迸飞、十个拨拉伤口溅出血流无数。
克拉克很快注意,不过尚未真正意识到这究竟代表些什么──他的脑海正在为又一次的拒绝而击打般尖嚷。
而汤米一对绿眸虽于此刻缩为极富攻击性的狭长,可面上神情却俨然是无助又惶恐、眼角甚而沁出点点晶莹,闪烁在被染成红罩的灯光照映下略为模糊失焦,一如他尖叫开口时的含糊不清:「……Ez behartu──滚,克拉克……ikkenoget──你看不出来吗,我会杀死你、我真的会杀死你!」
在小恋人如此喊落剎那──氪星人于是终于彻底松了手。
陷在低潮的氪星人几乎丧失进一步思考能力,闻言后只觉一派绝望并颓唐。
他离汤米那么近,小恋人甚还就窝在他腿上──单单一个揽手的距离、一个怀抱的选择。只要他想,氪星人完全可以干脆地将小恋人禁锢──然而克拉克做不到。
例如先前汤米那袭向氪星人手臂的利爪,克拉克其实完全有能力躲开却偏偏分毫不闪。
他做不到……克拉克做不到。
俩人分明离得那样近、却又那样远。乃至氪星人的每一个试图靠近,都犹如只能引起对方切肤害怕的应激反应。
而在氪星人松手后,小恋人原先浑身上下尖锐竖立的腥红鳞片,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喘息间的胸腔剧烈起伏般渐渐趋往平复。
──然而恐惧并没有被平复。
汤米竭力缓和地吐息,可当他抬眸望向克拉克时,那对狭长绿眸中仍凝有迟迟未散之惶惶。
……显然被败坏的关系。克拉克想。
都是自己的错。
破败如俩人此刻身处之遭腥色染透的长沙发。
千疮百孔。
当恍然清明初醒,所有皆已千疮百孔。
曾象征有安全的蓝,而今已被汩汩流动沾成浓墨的红。
它原先是鲜红──那种明媚的自以为是、宛如撕裂一切开端的进攻;再来是逐渐沉积入沙发表层的砖红,凌人得既刚愎又不稳定;然后是愈发浸润下的胭红、愈发跨往不妙的酒红,将浑然不清醒的醉意一路通向更往深处、更往心里钻的晕染,酝酿成注定丑陋的斑驳血痂,直到一切铺垫终于成为──
「克拉克。」汤米忽然出声。
克拉克长久注视着腥色沙发的双眸于是挪移──那种因被呼唤而于内心产生的微小希翼、在某瞬间洗刷去了那对蓝眼睛内原先趋向凝视物之血红。
汤米的瞳孔仍处在颤抖边缘,一如他同样徘徊的声线。
但那双绿眸内的恐惧却在缓缓消散,转跃上台面的、是逐渐明媚的担忧。
「你刚刚在想什么?」汤米问。
──然后汤米竟主动靠近起克拉克。
他朝克拉克伸出爪子。
尽管可能存在愿意再次触碰的意涵,但那爪子显然也能是攻击武器──可在氪星人当下的极度低潮中,汤米此举俨然成为救赎。
所以克拉克迫不及待地便伸出大掌欲同小恋人交扣,然而在两人真正即将碰触的剎那……
只听「──啪!」的突然脆响。
竟是来自应为主动的小恋人之猛然搧击、把氪星人大手一把拍了开。
俩人皆为此怔愣。
汤米无措地看向自己手腕处再度翻红立起的些许鳞片,眼中重新闪烁出害怕、随即抬头急切地嗫嚅:「我、我不是──」
「──你怕我。」克拉克专注而完美地看清汤米绿眸中所浮现的情绪。
他将之理解为对自己的恐惧。
所以随后暗哑的语调听来宛如陈述事实:「你怕我,汤米。」
克拉克看见了汤米在他面前又一次蜷缩成团
汤米暂时无法控制蓝尾本能将「威胁」同主人隔开的举措,他只能试图急促解释:「我不是在怕你,克拉克。我、我只是担心──」
「──你不用勉强自己......」但氪星人却打断他。
克拉克缩回手、与此同时痛苦地闭起蓝色双目,说话语气分外闷沉:
「……我、因为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的,宝贝,放心……我刚刚只是单纯地在想一些事情,并没有──……我不会再强迫你,对不起。你不用试图勉强自己再来接受,我可以理解……拉奥、我的保证……我当然记得自己的承诺,宝贝,但还是对不起……拉奥……」
克拉克用双手摀住面容,犹如自我溺毙的窒息者终于愿意戳穿那层欺瞒的水面,因而为此剧烈地几个大喘息。
然而海平面之上却也并非风平浪静,冷冽的空气混合冰寒雨水、几乎瞬间呛入肺管:「──咳、咳咳……」
又或着,其实克拉克仅仅是在靠这几声、来掩盖其下真正开始的哽咽。
「我、我会离开……」克拉克刚说几个字便又深吸几口气。
于是他听见汤米随即彷佛质问:「──你什么意思。」
汤米的感官早已不敏锐,所以克拉克方才一长串之闷沉又带哽咽的发言,听在他耳中基本含糊不清。汤米只提取到一些破碎字眼──一些足以让任何人都格外误解的字眼。
克拉克则以为汤米的质问是充满疑虑的催促。
氪星人只能苦涩地竭力咽下喉头哀戚,才能够徐徐:「……我、宝贝......就只是--就只是再给我点时间,呼……我会离开你的视线,就只是给我一段时间,好吗?」
……在克拉克低头所以看不见的地方,汤米闻言后、几乎是立刻收回方才还努力试图再次触碰对方的爪子。
他随即收紧的拳内很快被尖利指甲直接札破皮肤,血液顿时由虎口缝汩汩渗出、蜿蜒滴落再到早早遭浸润的腥红沙发,紧接着为瞬间吸纳。
汤米:「为什么?」
但汤米心底深处或许已然有答案。
──……毕竟又有哪个生命能永远忍受它呢?
脱离社会的理念、毫无良知的作为、不符通常的实验。超人极有可能只是一直单纯地忍耐、违背良善面地对自己配合,因为自己那层「恋人」的身分……它从来都利用了对方,不是吗?那些感情的脆弱面。
如果说暴力与残虐是天性赐予,那么后天学习的「欺骗」则俨然成为它的新代名词──以及血腥。
是了,它周围总是血腥遍布。大到每个原始本能造就的浩然灾难、小到每场亲密间无法自控的伤害──而这样的它,又怎敢妄想会有人永远包容下自己?
尤其甚当它还一次又一次地差点真正杀死对方……?
……凉意。
好像有某股钝痛开始蔓延。
但……
……
汤米:「……凭什么?」
汤米或许在方才某瞬间陷入人性受教下之自省低谷──然而他终究是它,最印刻在骨的永远是掠夺,所以反省和自卑显然不是会持久担当的选项。
因而最终得以停留占据汤米心神的……唯有满腔忿忿倾泻燎原。
情感终究还是影响到他,以某种形式。
至少源自标记伴侣俨然接近背弃的意图叛逃,简直令汤米怒火中烧。
虽说先前为准备礼物而再三的自伤令气血虚弱,然而当愤怒奔腾,全身血管彷佛都跟着炙热虐烧起来。
汤米忍住因而的不适──只见他猛然甩动尾巴抽翻沙发──于是俩人共同滚至暗红色的羊毛地毯。
然后一把掐往背部和地面「碰碰」撞上之氪星人脖颈、跨坐上的同时猛然怒意地恶声:
「──你怎么敢--你怎么可以这样,在所有那么多事情发生过后?!你怎么还能妄想……──你明明应该是我的伴侣、是我的配偶--你甚至是自愿的,所有事情,你明明都是自愿的、根本没有任何人真正逼你去做任何恶毒的事情──!」
因为如此直接而紧贴的肌肤接触,汤米浑身上下,尾巴、腕肘、面颊……所有鳞片皆竖立成尖锐腥红,随主人剧烈喘息而摆动有如拥有自我生命--而若说它们当真具有自我意识,那么可以想见,此时此刻对它们来讲必定是场盛大狂欢。
因为它们的主人彷佛终于想通地,要将可能伤害后代之「威胁」抹除──就算那存在是配偶也同样不可原谅,或着反而更加不可原谅。
至于被视作「威胁」的那方……
……
直面小恋人愈发趋近哭叫的斥问,氪星人简直宛如字字诛心。
……是的。克拉克想。他本该是汤米的伴侣、汤米的配偶……然而他却没有做出足以配上那些称呼的行为──他不仅、不仅没有保护到对方,甚至还……
……
是他,是的。克拉克想。
没有其余任何人。红氪不能成为借口,他早已接受过无数警告──克拉克.肯特又或着卡尔.艾尔,无论哪个名字……他都切切实实地伤害了汤米。
因此对于所有诘问、所有指责乃至所有凶狠攻击,克拉克都只是一一默然地顺受,如同承担本便该投掷向自己的所有审判刑罚。
谁料克拉克这番抿唇而放任的反应,只更令汤米坚信对方如今的执意。
汤米为此悚然怨恨,某种暴怒的翻腾上涌令他脸蛋潮红。
好像有什么为此搅和地愈发严重,整个腹腔的不适逼迫他喉头都发紧、由衷感觉到反胃。
但汤米还是忍住了,并且更加使劲地收紧爪子──但在孕期的虚弱下,除非汤米真的直接毒辣上爪、将氪星人喉头附近所有血流动脉气管神经……通通一块儿搅和地切割画拉,否则凭那拟人躯壳下堪称弱小的力道,这样的掐压基本对氪星人毫无影响。
……
……但他做不到。
他竟天杀的做不到真正……!
……
为那可悲认知,或也更为了其它别的,豆大豆大泪珠便由汤米那反复收缩、又一再放圆的绿眸内忽地夺眶而出,滴滴落至底下氪星人心口,像正逐渐流失璀璨光点的绿宝石,晶莹剔透却简直让人纯然的心痛。
无法再维持恶狠瞪视、温凉液体模糊了视线。反复上涌喉头又被强压退去的阵阵恶心、恶心、恶心……有什么在悱恻、有什么在挪动、有什么在不安。
心理和生理同时的强烈不适,令汤米终于彻底截然崩溃,他在止不住的啜泣间哭叫:
「──而你现在竟敢和我说,你竟然想要……哈、克拉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怎么可以?!──天啊、我恨你,克拉克──!──你的承诺,告诉我──你背弃了我!!你怎么敢……你怎么能……我警告你,克拉克,如果你真的妄图──」
克拉克却俨如再也受不住来自小恋人声声切切恨意地打断──所以他也因此错过那最直接字眼,那原或能扭转一切悲剧开端的至要关键──氪星人只是竭力掩盖渐在字字椎心下的崩溃,然后猛然低吼出声:
「--只是给我一些时间!宝贝,就只是、就只是再给我一段时间就好,汤米,拜托……拜托你……对不起我伤害了你,但只是拜托你……」拜托你不要这么快就赶我走。
克拉克的语气几乎接近恳求。
他想,拜托。
拜托让他再多留一下,那怕只有再一小会儿也好……那怕他所看见的小恋人,如今只将对自己表达强烈排斥──他已然晓得最可能结局,毕竟汤米对他是这样充满斥意──但、但至少当他待在这里......当他睁开眼,最起码还能贪婪描绘恋人近在的面容。
最起码透过这样的密切接触,他还能近距离嗅闻小恋人依旧存在的甜香,他还能再假装一切尚未发生、他还能抓紧手心最后诳骗般的虚伪幸福……
克拉克骤然伸手紧握汤米原先掐于自己脖子上的利爪,无视所有因而猛烈的挣扎刺伤,他稳当地、牢牢地、桎梏地……简直有如面对此生最后机会般地──氪星人将脸颊贴上小恋人其中一只凉凉手背,与此同时,嘴唇亲吻上另一只不倦抵抗的利爪无名指指根处。
克拉克嗫嚅呢喃:「……再见,如你所愿……」我的爱。
却不敢将后面那句真心说出。克拉克感觉在出格的强迫动作后,自己俨然不配再多加言表。
……没有人好好沟通。
或着他们曾经尝试沟通,然而世界上没有谁和谁是真正完全通透的灵犀,在克拉克曾对汤米做过的那么多承诺里,两人真正关注的重点或许从来不一致。
他们在争论的东西其实完全不同、却一直没人发现。
因为眼下,不仅克拉克,就连汤米的脑内也是一片混沌。
不单单是生心理的问题,要抵御那些嘈杂宛如疯叫的呻.吟尖啸也够他受,汤米费了好大劲,才不至于让身后那条高悬地蓄势待发已久、红鳞疯狂翻竖的尾巴真正冲刺地刺穿对方。
汤米甚至将克拉克之亲吻举止当作犹如最后的施舍,那句「如你所愿」──简直将他的一切哭叫视作无理取闹,一个俨然的嘲讽。
而当总身为俩人间调和角色的担当也彻底通概混乱时──大概就是一段关系终于崩塌的时刻。
「如我所愿……?」汤米瞳孔失焦地喃喃重复:「我告诉你什么才叫作如我所愿。」
他猝然便咧嘴笑出尖牙毕露,危险之意味上却俨然一派逐渐流于恍惚的神情。
随后汤米猛地俯身一口扑上猎物喉咙──更确切的说,汤米是一口咬在了克拉克带标记的侧颈。
那么用力、那么使劲、那么剎那便血肉模糊,彷佛要将对方血肉吞毕、犹如要将氪星人就这么撕扯地直接啃断或着噬尽。
克拉克因此抽气,面上却反而似乎舒畅地坦然:「我知道。」
他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
但氪星人不清楚这是否真正就是最后机会、这到底是否就将成为此生余晖。
于是在或许生命的最后,克拉克不再顾忌其他。他终于决定执行自己最渴望的所有──他牢牢拥抱住身上汤米,将对方稳当或着囚锢在怀,鼻尖吸闻小恋人所有气息、嘴唇狠狠亲吻对方因潮红而温热的颈侧与耳根。
汤米:「……」
……小恋人没有挣扎,甚至连扯咬着的力道都骤然减轻……克拉克不清楚这是否意味着任何可能值得他期待的转机。
克拉克:「我爱你。」
……
然而汤米却听不见了。
……
「……汤米?」
克拉克轻声呼唤。
无人应答。
……
「宝贝,你──」
克拉克温柔扶起疑似失去意识的小恋人。对方顿时软塌塌地倚靠往他身上。
然后几乎立刻有什么东西在两人间泼洒般地猛烈蔓延开。
……并且滚烫得让人害怕。
……
造就克拉克几乎克制不住颤抖地伸出手。
……
他摸到了一手血。
就在小恋人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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