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渝如有所感地回过头，刚好对上了云檀探究的视线。
他不自觉地蹙了一下眉梢, 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云檀望着司渝那张茫然无辜的美人脸。暗淡的天光倾泻下来, 落到他细密眼睫下浅色的瞳孔里, 显得十分冰雪无情。
她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兴许是我看错了吧？
云檀没头没脑地想，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司渝是什么人，她还是知道一二的。
云檀摇了摇头, 道：“没什么。”
一边乔观心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好充满暗示地“咳”了一声，打断了云檀的沉思。
云檀果然转头看向了他，又顺着乔观心的视线看到自己手中的金铃。
她微微一笑，有些不怀好意地动动手腕, 将指尖勾着的金铃摇响。
乔观心像被勾引的小狗一样, 目光随着云檀的动作上下移动, 眼巴巴地看着她。
云檀忍不住笑出声来, 又硬生生地端住了表情，一本正经地道：“你想要呀？”
“想！”乔观心忙不迭地回答。
云檀摇了摇手指：“给你也不是不行。你师尊说了, 我不要可以送人，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嗯？！一个要求？”乔观心望着她, 十分狗腿道, “别说一个了，十个也行！”
云檀反手将金铃握在手里，觑了他一眼：“出去再说。”
刚刚灵照真人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云檀实在是想不明白。
天命五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气运之子的说法，云檀前世是听说过的，那个时候，好像还是司渝同她讲的这回事。
不过司渝并不相信什么天命。他的剑道是“不平”，云檀曾经好奇地问过他不平是什么意思，司渝回答她说，是要心怀不平之意，与天道相争。
这样一个不信天命的人，教出来的徒弟是什么样子，也并不难想象。云檀的很多观念是受司渝影响，在她看来，什么天命之子一说都是虚妄。琼光界的修士不知凡几，真有天道宠儿，也与她没什么关系。
只是如今这件事好像却牵扯到了司渝，云檀又不得不放在心上。
她自己不懂这些，便想着如果交给身为灵照徒弟的乔观心，或许他能解答出是什么意思。
第八层的小世界，在云檀出去之后即刻破碎。龙女的虚影消失后，半空中留下了一枚漂浮着的金色龙鳞。
云檀一抬手，那枚龙鳞便落到了她的掌心。
自刚刚龙女的神魂出现时，阿寻就醒了过来。此刻他在乔观心的背上挣扎了起来，好像是想让乔观心把他放下来。
后者看起来有些无措，一脸为难地看向云檀。
云檀观察了阿寻一会儿，试探着将缚龙索解开了。
阿寻立刻从乔观心的背上跳下来，走到云檀旁边。
他不再同方才那样看到司渝就要动手，一路上像条小尾巴一样，乖乖地跟在云檀身后。
云檀这时候明白了，原来阿寻是因为自己同龙女面容相似而亲近她。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
耳边响起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同时，菩提香的气味在四下弥漫开来。
斜后方伸出一只手，将云檀拽了过去。
“那边，小虫子！”阿寻跟着喊了一声。
云檀一下被司渝拽到怀里，鼻尖都是清冷的香气，她懵了一下，才听到阿寻的喊声。
数道黑影朝着云檀方才站着的方向扑了过去。
这里是龙渊境的第九层了，竟然会有魇鬼的存在！
“当心。”
司渝放开云檀，右手已经按上扶摇剑柄。
云檀当下也来不及多想，立刻抽出玉响萤，一剑将扑过来的黑影挑开。
这些魇鬼像发了疯一样冲向此处，几回合后，众人都发现它们攻击的目标，好像只有阿寻一个人。
方才与司渝一战，阿寻几乎是用了全力，后来又被云檀的缚龙索封印，这时他的反应很有些迟钝，全靠乔观心和云檀时时盯着，他才没有受伤。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魇鬼的力量无穷无尽，要找到御使它们的人才行。
乔观心似乎和云檀想的一样，转过头道：“先从这里出去！”
云檀应了一声，她刚要动作，忽地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
云檀抬抬手，将十三的禁制解开。
现在没工夫同他计较了，云檀抬了抬下巴，示意十三自己用传送符离开。
十三看了她一眼，好像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闭嘴，摸出了传送符。
然而金光一闪，数息之后，他仍旧站在原地。
秘境的出口被关上了！
“怎么回事？”
乔观心掐指一算，道：“有人破坏了出去的传送阵法！”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龙渊境的最顶层。
面前只有一座空寂的墓室，四根高大的石柱将冰壁拆分成四面，其上用朱砂画着四象的图腾。
乔观心走上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接着他咬破指尖，用鲜血在石壁上飞快地画了一道符咒。
四面的图腾震了震，石壁分割交错，竟然露出了另一面浮雕。
原来这石刻有两层。一面是四象，另一面刻着传说中的瑞兽麒麟。
“应当还有一个出口。”
乔观心看向云檀：“借剑一用！”
云檀将玉响萤抛给他，后者接过去，将符印用力劈开，墙壁上的图纹重新翻转，咔嚓几声，面前的障壁依旧未能打开。
“不对啊，第九层的麒麟锁，一定是从这里打开通道的……”乔观心喃喃道。
他把剑还给云檀，在随后又试了好几种方法都没有用后，乔观心有些着急地在原地来回打转。他时而口中念念有词，时而凝目沉思，鬓边不自觉地渗出一丝丝细汗。
云檀不明白他为何这么着急，在她看来，这秘境总不可能把里面的人关一辈子吧。
乔观心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好像想要说什么，不过很快，云檀就知道他如此纠结的原因了。
龙渊境的核心世界破碎，秘境由下到上，从第一层开始逐渐崩塌。
本来这时候还留在秘境中的人应该使用传送符出去，只是阵法被破坏，进入试炼的修士们出不去，只好纷纷往上走，最终都来到了第九层。
“掌教师叔。”
站在最前面的三人，正是钟灵山的三位真人。
乔观心走上前，弯身行礼道：“三位师叔见谅，弟子无能，未能打开秘境的封印。”
伏霁光应了一声：“无事，且先侯着吧。那魔修既有本事做出这么些动静来，还怕他不出现么？”
只是他旁边那位殿主却仿佛很不满意似的，盯着乔观心道：“你是灵照的大弟子，怎地也打不开？”
乔观心垂下头，默然无语。
旁边另一人道：“屈锦呢？”
“不知，灵照好几个弟子，怎么如今只有小乔在。”
乔观心嘴角抽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
又有人道：“难道是先前便出去了？说起来，秘境破碎，也不知是谁拿到了传承。”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远处忽地传来一声闷响。
原本魇鬼被一众修士的结界拦在五尺之外，此时不知为何竟然冲破了结界，气势汹汹地朝此处扑了过来。
它们的目标，依旧是重重人群之中，云檀身后的阿寻。
待众人合力将这一轮的魇鬼击退，先前那位殿主看向阿寻的方向，问道：“此子是谁？”
乔观心顿了顿，还是老实地回答：“回项宿师叔，他是龙子。”
项宿眯了眯眼，走到阿寻面前。
“龙子殿下？”
阿寻好像有些怕他，飞快地躲到了云檀身后，不肯说话。
按理说，他在龙渊境中本应如鱼在水，只是不知是因为魇鬼出现，还是因为龙女和灵照的魂魄消散的缘故，阿寻如今的状态，相比当初在第六层云檀遇到他时差了许多。
项宿看向云檀，眼神中颇带了几分打量的意味。
司渝扫了他一眼，语气冷然道：“这位前辈有什么见教？”
项宿淡淡道：“我只是觉得，魇鬼的出现似乎与他有关。”
他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闻珈带着剑阁一行弟子走到司渝身边，同云檀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眯眯道：“诸位道友，依在下看，眼下还是先找到那魔修为好。”
“闻道友说的不错，其余事情，容后再议。”伏霁光也开口和稀泥，“只是现下这小人躲在暗处，倒是难办了。”
阿寻忽然拉了一下云檀的袖子。
“姐姐，小心！”
耳边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四壁的麒麟图纹倏然被打破。乔观心面色骤变，下意识地看向云檀的方向。
无数魇鬼冲着一众修士的方向再次扑过来，云檀下意识地召唤出灵剑，握在手中。
玉响萤剑刃出鞘之际，魇鬼忽然像受到感召一般，直直地朝她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瞬间，云檀感到暗处有一双枯寂的眼睛，正静静地俯视着自己。
那个玄天境中的化神期修士……还有杀了珈蓝殿的三师姐的魔修！
玉响萤发出一声清鸣，剑光彻天，照亮了画壁上的麒麟图。由无数黑雾组成的魇鬼们停在云檀身前五尺，忽然好像有些迷茫，一动也不动了。
趁此机会，一众修士们纷纷掏出法宝，将魇鬼彻底劈得灰飞烟灭。
……
“你便是御使魇鬼之人！”
有人指着云檀，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大声喊道。
“胡言乱语！”闻珈拂尘一甩，“何人在此口出狂言？”
他身后的白桢夏侯瑾等一众剑阁弟子，闻言也纷纷将手按在剑柄上，气势均十分慑人，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姿态。
那说话的人仿佛被吓了一跳，又缩到后面去了。
项宿没有笑意地扯了一下嘴角，对闻珈道：“那依闻道友看，方才是怎么回事？！”
闻珈袖着手，十分理直气壮地反问：“项长老都不知道，难道我便知道了？”
“剑阁这是要包庇的意思么？”
“还请慎言。”司渝冷冷地看向那说话的人，“什么是包庇？”
云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那一瞬，魇鬼好像被她的剑气所吸引了。
……难道玉响萤可以号令魇鬼么？
她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忽然将灵剑横在手中，闭上眼睛，好像带着一些试探地，平平地递出一剑。
山岚俱散，风雷涌动。
霎时间，众人眼前俱是一清。
云檀回想起自己栖身在龙女记忆中时，感受到的海潮月引之力。群山俯首，狂澜摧岸，是一切毁灭和新生力量的源头。
她闭上眼睛，一往无前的剑势中，无尽生机和凛冽杀意，于这一瞬矛盾地合在了一起。
十方明照，一剑破万法！
龙渊境在无穷的剑意中轰然碎裂。
一眨眼，余下的修士们已经回到了当初的山殿中。
人群之中，有人盯着少女手中那把灵剑，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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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按照惯例，参加论道会的修士们本应将龙鳞交给钟灵山，接下来便是评选此次论道会魁首的时刻。然而云檀方才那一剑实在是超水平发挥，此次论道大会的第一名究竟是谁，已然没有什么争议了。
她原本想深藏功与名，带着阿寻偷偷地溜走，然而现在看，好像是不大可能。
余人还在议论纷纷，方才钟灵山那位话很多的叫做项宿的长老，忽然带着一行人，拦在了云檀面前。
“敢问这位道友，魔修还未找到，方才却为何要将秘境劈开？”
这个后果本来便是云檀也没有想到的，因此她有些理亏道：“……我不是故意的。”
“那他呢？”项宿看向阿寻，“这把剑和那龙子，都有问题。”
“只是究竟哪一样是吸引魇鬼的缘由，如今还无法确定。”
阿寻看起来十分紧张，一把抓住云檀的衣角，好像生怕被她留下来。
云檀看了阿寻一眼，心想虽然龙不是她的龙，剑却是她的剑啊。
“这是我的灵剑。”
其余修士被这里的动静吸引，闻言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就是，钟灵山这是什么意思？”
“人家是个剑修啊，难道还要让她把剑交出来？”
“此人当真是无理至极。”
项宿道：“敢问这剑是从何处得来？”
“梦山逍遥峰。”司渝忽然开口，语气平平地替云檀回答。
闻珈也上前一步，不是很客气地道：“怎么，项长老想要来看看么，若是想看，剑阁必定开放山门，等着钟灵山前来参观。”
“剑阁的剑？”项宿皱起了眉头，“不，不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伏霁光已然越过重重人群，来到了剑阁众人面前。
他一挥手，项宿立刻被人拽到一边，只是依旧望着云檀的方向，面色颇有些不甘之意。
“失礼了，项长老一向多疑，又口无遮拦，还请剑阁诸位道友莫要见怪。”伏霁光的态度倒是很温和。
只是闻珈当然不会买账，闻言冷哼一声：“代掌教还是约束一下门人罢，钟灵山风气散漫，却也不好是这样的散漫法。”
他是剑阁峰主，这话当着众人说得实在有些打脸。只是伏霁光不知是不是理亏，竟也没有反驳。
等闻珈又阴阳怪气了一通，司渝这才带着剑阁的人离开。
其余仙门的修士也纷纷散去，山殿的大门，在众人身后沉重地关上。
不过一夜之间，龙渊境便崩毁消散，只如飞鸿掠影，踏雪无痕。
等论道会结束，钟灵山封锁山门，上下搜索了好几日，想要找到魔修的踪影，只是依旧毫无线索。
“真是废物。”闻珈依旧袖着手，望着钟灵山上下弥漫的菩提香紫雾，有些不屑地道。
“好歹打着天下术法之源的名头，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白桢忍不住接话。
云檀也觉得此次来钟灵山，和她想得实在是差了很多。
“他们掌教闭关，代掌教不能服众，门中势力错综复杂，勾心斗角，实属正常。”闻珈眯了眯眼，没什么表情地说，“是非之地，无需多留，我等明日便启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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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明星稀，秋虫寂寂。
摘星楼的窗格下影影绰绰，有蝴蝶飞来，一抹淡色的影子轻轻地掠过窗纱。
云檀走到窗前，伸手用银剪拨了一下灯线，似乎是想将烛火挑亮。
灯花闪了闪，“噼啪”一声炸响。
这声音陡然响起，霎时掩盖住了剑刃出鞘的动静。
玉响萤绽出光华，在下一个瞬间，屋檐下的影子瞬间消失。
“站住！”
云檀捻灭烛火，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月华如练，静静地照在幽冷的山林中。
霜冷的剑气追着那一抹虚影，直追到了一泓看不到边际的湖水边。
这里是钟灵山存放先贤遗骨之地。
云檀望着幽深的冰湖，心想，此人倒是当真大胆。
只是云檀也行事随意，没有什么顾忌。她有预感，方才屋檐下这个人，便是那日玄天境中的化神期大能！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还算可以。”
云檀忍不住握紧了剑柄。
“阁下究竟是谁？何必藏头露尾。”
“这，你就不必知晓了。”
此人说话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有些空寂缥缈，只是依旧很好听，像是用冰玉片拨弹沉香木制的灵筝，又低沉又悦耳。
云檀明白自己现在还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但又完全不想就这样放过他。
她想了想，直接问道：“前辈，那天在玄天境，珈蓝殿弟子旁边的人是你吗？”
“不错。”那声音十分干脆的回答。
云檀没想到此人竟然承认的这么痛快，一时愣了一下。
那玄衣男子似乎很爱笑，看到云檀的反应，他又轻轻地笑了一声，道：“也是我让他们选的你。”
“……为什么选我。”
云檀问出这句话，忽然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她最近说这句话的频率好像有点多。
“看你顺眼。”那声音很快地回答。
云檀方才便猜测此人或许没有敌意，这时有些确定了，立刻借坡下驴道：“既如此，前辈为何不肯露出真容？”
那玄衣男子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才答道：“不合适。”
云檀：“……”
什么叫不合适，你是等着说亲的黄花大闺男么？
她硬生生地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问候，又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何要御使魇鬼？”
“你错了，这个不是我。”那人回答道。
不是？怎么会不是，难道龙渊境中除了他，还另有其人？
那么杀了珈蓝殿三师姐的人，又是不是他？
云檀想了一下，委婉地试探道：“前辈是珈蓝殿的人么？”
“你猜。”
云檀：“……”
“我觉得不是。”
“嗯，你猜对了。”
云檀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耐心此时已经差不多要被耗尽。
她大概确定了此人的方位，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那声音忽然再次开口了：“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你问完了，该我了。”
“你手中的灵剑，是如何得来的？”
……
夜风吹过，湖岸边的丛林发出簌簌的声响，水面上弥漫起一股寒气。
“嗯，你说的是玉响萤？”
少女清甜的声音响彻在夜空里，带着三月里梦山柔和的熏风，像春日间融化的雪溪水一样清澈动人。
“这是剑阁的剑……”
“前辈，你是剑阁的人么？！”
随着她话音落下，岸边寒鸦栖身的树枝猛地颤了一颤，挂在枝头的弦月似乎也被这动静惊破。月华倾泻，白雾如练，照亮了少女纤细的身影。
云檀借力一踏，一道雪亮的剑光，朝着湖心直射而去。
找到了！
云檀和他废话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一刻！
湖心之上，玉响萤的剑光晃了一晃，眼看就要刺中那道玄黑色的身影。
一股深重的威压降临，玄衣男子的剑域从他栖身之处逐渐展开，那剑域的力量既磅礴又虚弱，所及之处无不弥漫着一股枯寂的力量，消弭了一切生机。
云檀反应很快地回身，躲过了近在咫尺的剑锋。
就差一点！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小姑娘，你如今还不是我的对手。”他笑了笑，语气里好像带着一丝遗憾，“有缘再见吧。”
云檀虽然没能抓到他，但在刚刚黑袍人出手之时，云檀分明感到了，他下意识回手时所用的招式，是剑阁凌霄峰一脉都会修习的《凌霄剑诀》。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站住！”
云檀对着空寂的湖面，又喊了一声。
不知玄衣男子究竟是什么目的，他引着云檀出来，追了自己一路，却又不与她动手，好像只是想看看云檀的路数和修为而已。
那身影仿佛是沉入湖水，又好像消散在天际。云檀身侧与她几乎势均力敌，同出一源的剑意逐渐散去，四下渐渐地没了声息。
云檀知道自己是追不到这个人了。
她在心里平复了一下被平白耍了的恼怒之意，收起灵剑，沿着小路独自往回走。
.
天光初露，林间渐渐有了人影。
等云檀走到摘星楼前时，晨露已经沾湿了裙角。她停下来，靠在一棵花树前，回想着这几日遇到的事情，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魇鬼，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在她旁边的小路上，夏侯瑾好像是刚好路过，这时忽地转了个方向，走到支着下颌的少女面前。
云檀看了他一眼，实在是懒得说话，只抱着手臂对他点了点头，权当打了个招呼。
夏侯瑾不以为忤，他是听到了云檀刚刚的自言自语，因此过来对她说道：
“你也听说了魇鬼的事？”
“不止昆仑道十三州府，遥山岛也收到了消息。据说那炼化魇鬼的宗门叫做万法门，打着代行天道的旗号，暗地里收容仙道中恶名昭彰的散修。到如今，才到一年，仙道同凡间各大势力已经发了三十六道密令，悬赏万法门的线索。”
“代行天道。”云檀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薛灵照最后的谶言也说到了“代行天道”。
阿寻，司渝，温妙姝……
她感到冥冥中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索，将他们串联在了一起。
“天道，究竟是什么？”
云檀正凝眉思索，忽地感到肩膀一沉。
她吓了一跳，侧头看过去，阿寻不知怎么找了过来，这时将下巴支在云檀的肩膀上，还试图用短短的龙尾把她环起来。
云檀无奈道：“放开。”
阿寻好像听不懂一般，十分无辜地歪了歪头。
“云道友……”
夏侯瑾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云檀自己也很不习惯，有些无奈地道：“过两日我便要将龙子殿下送去朝夕城。”
夏侯瑾闻言，眼睛不易察觉地一亮。
“朝夕城就在遥山岛，我正好要回家一趟，不如同路？”
“……嗯？”
云檀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击冰碎玉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云檀回过头，司渝大踏步地走过来，身上尤带着一股秋露的凉意。
他伸出手，仗着体型差，像拎小鸡一样把阿寻拎到一边去了。
云檀道：“我答应了灵照真人，将龙子送回朝夕城。”
“放肆。”阿寻喊了一声，十分生气地瞪着他，又可怜兮兮地看向云檀。
司渝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对云檀道：“你要结丹了，我替你去便是。”
云檀看着他，十分怀疑司渝会不会找个地方把龙子殿下暗地解决了。
“不好麻烦师尊啦，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还是自己去吧。”
司渝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云檀的错觉，她竟然从那张冷冰冰的美人脸上，看到了几分失落……和控诉？
云檀不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地心虚，只好试探道：“嗯，那个，不如师尊同我一起去？”
“可。”
司渝立刻应了一声，随后十分可疑地顿了顿，神色间好像有些懊恼。
在云檀带着笑意的注视下，银发青年十分矜持地点了一下头，好像刚刚迫不及待的人不是他一般，有些高傲地扫了面前的夏侯瑾一眼，这才一甩袖子离开了。
……
在离开钟灵山之前，云檀还有一件事要办。
碧落殿外，她十分不客气地将乔观心叫出来，将金铃交给他，又对后者说了自己在龙渊境中的见闻。
乔观心很感兴趣地听她说完，没什么犹豫地便答应了。
云檀道：“要多久？”
“我尽力罢，”乔观心苦笑道，“碧落殿的人都知道我师尊毕生钻研的便是起死回生的灵归之术。方才你来找我，这些人精稍稍一算便众人知道是我拿了，你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云檀丝毫不为所动：“你不要，可以还给我。”
“别别别，哎呀，这算什么，”乔观心立刻夸张地摇了摇头，“本公子生来就风流倜傥，遭受众多同门的嫉妒，早已经习惯了。”
“在给我答案之前，把你的小命看好。”云檀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她忽然想到前世遇见的乔观心，顿了顿，又对他道，“你家乡瀛洲最近没什么事罢？你多注意一些。”
后者不是很在意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多谢云仙子！”
告别了乔观心后，云檀又去找闻珈辞行。
“司渝已经同我说了，”闻珈颇为玩味地看着她，“你师尊怎地这么担心你，怕你被龙子拐跑么？”
云檀大言不惭道：“我生是剑阁的剑修，飞升后是剑阁的大能，我师尊才不怕。”
在同这位眯眯眼峰主插科打诨了几句后，她又正色道：“师叔祖，你可知道，天命之子是什么意思？”
闻珈挑了一下眉毛：“天命之子，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说法？”
云檀说：“无意间听到的，怎么了？”
“确实是有这个传闻，”闻珈随手拿过一根算筹，在桌上比划出了一个五行的图案，又用清泉流响一般的声线对云檀娓娓道来，“传闻中身负大气运的修士，便是天命之子。同一般修士不同，这样的人，生来便有自己的使命……”
“不过传闻也只是传闻，仙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了。上一位天命之子嘛……”
他忽然抬起头，有些奇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这个人你一定听说过……”
云檀心里蓦地现出一个名字。
“没错，此人便是长生剑尊，戚照夜。”闻珈将算筹扔开，颇带深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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