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CBD建在江岸边，每到夜晚灯光璀璨，仿佛一片坠落的星海。
陆青衡所在的餐厅更是风景绝佳，站在透明的玻璃幕墙边可以俯瞰整座城市，抬起头则能仰望广袤浩瀚的星空。
陆青衡站在桌边，正用开瓶器开启红酒。一个身着黑色套裙的女服务生跑过来，对他说：“陆恒，有人找。”眼中犹带着惊艳，也不知是因谁脸红。
陆青衡对她微微一笑，走向前台入口，在繁花点缀的喷泉池边，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好巧。”方衍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陆青衡面露讶色：“你知道我在这里兼职？”
“我算这里的常客，” 方衍大言不惭，“之前来的时候见过你，那时不知道咱们是同学，没有和你打招呼。今天倒是碰巧，在这里遇见你。”
“这样啊，”陆青衡笑容更明显，“好巧。”
他的态度实在是太好了，总是笑，见到他还一副挺开心的模样，弄得方衍不好发作，那样反而显得他蛮不讲理。
方衍就说：“你怎么在这里打工？”
陆青衡：“赚点生活费。”
方衍：“看来你平时过的挺辛苦。”
陆青衡：“还好，很充实。”
不都说年轻的男孩禁不起嘲讽么，方衍故意点出“打工”、“辛苦”等词，就是想要戳一戳陆青衡的自尊心，让陆青衡意识到他现在是个打工仔，而他的同学是来这里消费的大爷。
没想到对方不接招，还挺甘之如饴，方衍一拳打在棉花上，颇有些悻悻。
“你一个人来？”陆青衡又问。
“不行么？”方衍瞥他一眼，“走吧，我饿了，菜单给我一下。”
方衍挑了一处单独的餐桌坐下，这里位处旋转餐厅边缘，不用低头就能将座临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不一会儿，陆青衡拿着菜单来到他身边，微微弓腰：“您要的菜单。”
方衍对“您”字很满意，大爷似的一张手，陆青衡很配合地翻开菜单册，摊到方衍手心。
方衍低头：“……”
其实他不太看得懂这菜单上写的都是什么，对于具体的食材也不甚了解。唯一能看懂的是数字，一道菜至少四位数，应该足够打击陆青衡的自信心。
于是他翻了几页，随便找上几个看起来还行、重点是比较贵的菜，一一下单，又对陆青衡说：“开一瓶最贵的酒。”
陆青衡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方衍瞥他一眼，那意思是“还不快去”，相当嚣张跋扈。
陆青衡：“……”好吧。
他去开酒，方衍坐在座位上，盯着陆青衡的背影，暗自懊恼。
他怎么感觉他是来给陆青衡送钱的？陆青衡看上去没怎么受打击呀。
看来还得下点猛料。
方衍好好回忆了一番千年前天衍宗里那群嫡系弟子“欺男霸女”的做派，决定狠狠使唤陆青衡，让他也尝一尝被轻贱的滋味。
“陆恒，你过来。”方衍见陆青衡端着红酒托盘朝他走来，下巴一点，命令道，“倒酒，我要半杯。”
陆青衡给他开了一瓶几千的红酒，没有开上万的。闻言，他捏住酒杯，修长的手指灵活一翻，高脚杯整个倒转过来。另一手同时倾斜酒瓶，红色的液体准确地灌入酒杯，酒香四溢。
“够么？”陆青衡觉得差不多了，将酒杯递到方衍面前。
方衍斩钉截铁：“不够！”
陆青衡便又多倒了一点点：“现在呢？”
方衍：“多了多了！！！”
就这样，方衍不断找茬，愣是让陆青衡反反复复倒了十几次，连周围其他客人都惊动了。陆青衡却一直保持微笑，满上不见一丝不耐，简直过分有职业操守。
方衍差点脱口问他不嫌烦么，然而没问出口，陆青衡对他说：“菜来了。”
之前他传唤过的那个女服务生推着银色的小推车来到方衍面前，瞅瞅方衍，又看看陆青衡，脸色更红。
方衍对她一笑：“谢谢。”转头看向陆青衡，抿着唇，高傲地对他点了下头。
陆青衡勾勾唇角，对女服务生说：“你先去忙吧。”
两人明明都笑着，周围却涌动着诡异的气氛。女服务生再想欣赏帅哥，也不卷入是非，点点头，忙去帮另一桌客人送餐了。
陆青衡一言不发，端着在方衍眼里“完美精致的假笑”，将一道道菜肴摆到桌子上，照例用温柔的嗓音介绍了一下每道菜的渊源与吃法，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方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谁叫你走的？！”
陆青衡转过身，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垂下睫毛，弯腰拾起桌面上的餐巾，叠成雪白的三角，然后很主动地“屈尊降贵”，在方衍面前半蹲，掀开遮挡的刺绣桌布，将餐巾搭在他的大腿上。
方衍莫名觉得大腿有点麻。
“请用餐。”陆青衡支起身，隔着不到一掌的距离，人畜无害地与方衍对视，“菜也要我喂到您口中么？”
“……”方衍手一抖，筷子掉到了地上。
陆青衡帮方衍换了双筷子，临时被主管叫走了。方衍看着满桌佳肴，越想越不对劲，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青衡刚才是在讽刺他？是吧，是在讽刺他吧？
可他的语气为什么不够讽刺呢？那种认真中带着无辜，无辜中又隐藏着戏谑与……啊啊啊！！！
方衍甩甩头，举起酒杯就一口闷了半杯酒，试图掩盖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陆青衡挤兑人的手段越来越阴险了！
方衍自觉被摆了一道，结合自己断线一般的反应，越想越不爽，草草吃了几块刺身，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说起来，这红酒还怪好喝的，和天上的仙酿不同，这酒没有一丝灵力，入喉先是醇香中带着涩，不一会儿，化作淡淡的酸甜。方衍许久没有开怀畅饮，心中又有点“出师不利”的挫败感，一整杯红酒端到唇边，就要入口……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稳稳地托住了酒杯。
“你喝多了。”不知何时，陆青衡出现在他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捏住杯身，从侧面看仿佛覆住了方衍的手。
方衍一下子炸了毛：“你才喝多了！”本君分明千杯不醉！
说完打开陆青衡的手，挑衅地睨他一眼，将红酒一饮而尽。
虽然方衍在仙界酒量不太行，但这毕竟不是仙酿，他难道还会醉的不省人事？况且陆青衡越是阻止，他越是要和他对着干，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如意就对了。
一杯红酒下肚，身体越来越热，连眼前都起了一层雾气，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方衍感觉脑袋有点沉，灌了铅似的，眼皮子也打架，分分钟想席地而睡……可想想陆青衡说的话，还有他今天来的目的，方衍愣是维持住了最后一丝清明，双手撑腮，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倒下去。
这场景落在陆青衡眼中，就是一种另一种画面了——红酒仿佛一种带着温度的染料，喝的越多，越将面前少年原本白皙的皮肤染成绯红。他的神情忿忿的，眸中却浮动着迷离的雾，没有焦距地面向前方……让人产生了一种想要立刻把他藏起来的冲动。
陆青衡的眼神暗了暗，正想伸手，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学长？”
陆青衡转身：“冯苑？”
那是一个挺漂亮的女生，一身米白色连衣裙，扎着可爱的丸子头，脸蛋红扑扑的，神情兴奋中带着局促。
见到陆青衡，她的眼睛唰地亮了，踩着小坡跟跑过来：“学长，又见面了！”
陆青衡朝她微笑点点头，抓着椅背的手松了下来。
鉴于方衍已经成了一个醉醺醺的雕塑，陆青衡又还在工作时间，自然无暇顾及方衍，被冯苑拉到另一边。
“嗯……一份驼鹿奶酪焗饭，一杯巴黎之花。”冯苑同样选择了餐厅的边缘的双人桌，离方衍两个桌位的地方。她手捧着餐单，一边心不在焉地翻页，一边用余光偷偷瞟陆青衡，“对了，学长吃过晚饭了么？”
陆青衡：“吃过了。”
“那……再来一份杏仁松露饼干，一会儿当零食吃。”她放下菜单，想看却不好意思直视陆青衡，顺着陆青衡的目光一瞟，一个长相极为俊俏的少年就坐在离她两桌远的地方，神情冷淡地盯着他们。
“呃……”冯苑说不准那是一种什么目光，似乎醉了又似乎没醉，有点凶，不太好惹的样子。扭头再去看陆青衡，他的目光已经收了回来，眼中泛起微微笑意，对她说：“好的，请稍等。”
说完，陆青衡转身要走，冯苑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他：“等等！”
“额，学长……”天知道她现在多么紧张和尴尬，她为爱来这家旋转餐厅吃了好几次，都快把一学期的零花钱花光了，还是没获得与陆青衡单独相处的机会。陆青衡每次最多给她点个菜，很快就去照顾其他客人了。她在学校里和陆青衡不同院系，也没有共同的选修课，陆青衡所在的社团她进不去，泡图书馆难以抢到好位置，只能远远观望……总之想要接触到陆青衡这朵高岭之花，只有来餐厅消费这一途径……冯苑越想越觉得再这么拖下去不行，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勇气，握住陆青衡的手腕，说：“学长，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女孩殷殷切切的眼神，像极了小鹿，一般男生见到就算不心动也会心软给个面子。陆青衡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依旧一副从容冷静、不可接近的模样。他就那么笑着看向冯苑，动了动嘴唇，还没说出话，冯苑心里一慌，匆忙松开了手。
“不行。”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进来，两桌外坐着的少年突然站起身朝两人走来，当着冯苑的面一把拉住陆青衡的胳膊，把他拽到自己身边。
冯苑：“什么？”
方衍红着脸，垂着眼，一字一顿地强调：“我说、不行。”
方衍的确醉了，事实上除了熟悉他的仙君，没人知道他醉后会失去意识，抛弃理智的分析，只凭本能做一些事。
比如现在，他晕晕乎乎，懵懵懂懂，见到陆青衡胆敢抛下他去伺候另一个女生，心里就莫名地不爽。
非常不爽。
他可没忘今天他来这里的目的，谁都不可以挡着他欺负陆青衡，今晚的陆青衡被他包了，只能伺候他一个！
但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说不出这么多理由，方衍又重复了一遍“不行”，干脆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冯苑旁边，对陆青衡点点下巴：“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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