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瓦房内重新铺青石板得把屋内的黄泥地铲低二寸多再铺,这屋青石板地面铺好,摆进新买的木柜、竹制茶几和竹椅,茶具,花盆花架,整间土胚房焕然一新迥然不同。
没错,李云她还买了三盆菊花盆栽附带摆盆栽的花架,所以鲁氏可不得要生气吗?压着怒火在灶屋整治晚饭,忙完,陪同在灶屋的妯娌们趁着开宴前过来瞅两眼这铺青石板的屋,别人夸着这儿好那儿好,她只觉得辣眼睛、心疼!
这都是白花花的银两啊,五两银子一眼不眨地花出去了,亏这丫头真下得去手。
有个年轻媳妇问:“怎么竹茶桌的四只脚都绑着青石板呀?”
此时大姑娘小媳妇和年岁小的男童都在屋里待着呢,一屋子人瞧新鲜,这位年轻媳妇显然来的晚,李云问问这位是谁,得知是四叔爷家的守信叔的媳妇,她便喊声婶儿。
解释道:“竹制的茶几花架比较轻巧,我怕不够稳固,青石板还剩下几块正好绑住固定,省得我再跑后山找大石头了。”
又有个年长些的农妇问:“他们说草丫你今天花掉五两银子,这都能够造间砖瓦房了,四婶就想不通了你买什么能花掉那么多银钱,五两银子啊!”
已经过世的大爷爷有四个儿子,三叔爷有两个,算上他们这边三个,她爹李大牛在这批堂兄弟当中排第三,二叔李大砖排在第五,小叔李大为排在第九。
单她太爷这脉就已经有那么多子孙,延伸到二太爷家那边都得从十开外的叫,所以才没再混合起来排序。自称四婶,李云就能知道这位是谁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青石板二两银子,两套衣裳和布鞋还有棉布麻布总共一两,铜盆、铜壶、浴桶和木盆还有木柜总共一两,棉被和竹制茶几竹椅还有套茶具总共一两,剩下的花盆花架、竹风铃、铜镜、头绳、雕花木簪、木梳、布绢花和一盒玉露膏总共一两。”
“哎呦哎,听说镇上那玉露膏要卖好几百文钱呢,”四堂婶听得心口都发疼了,她说还没有说完,七堂婶便道:“快别说这玉露膏了,年轻姑娘爱俏买就买;可草啊你买花来干啥?你喜欢花就到路边和后山去采,要多少有多少……”
不赞同的声音七嘴八舌响起,年长伯母婶娘们的到来终于把这屋里的风向带歪,她们这些当家妇人看到这么糟蹋银钱的情形是真受不得。
批评声到开宴才停,对李云的谴责却要继续,这回由二太爷带头,李云她看在二太爷年老又辈分高的份上没反驳,嗯嗯嗯地应和着就当对付过去了。
酒席结束,本家亲戚们离开后,灶屋里还放着大把大把的碗筷要清洗鲁氏都没管,李云甩手回自己屋里了她就跟上,压着那么久的火气她忍不了了。
“都吵一个下午还要晚上继续吵,你不嫌累,我还嫌嗓门疼。”李云刚回屋坐到竹椅里,抬眼就看到这亲娘跨进门槛来,抢先怼她。
鲁氏还想坐来着,环视圈发现只有一把竹椅,就被那二女儿舒舒服服地坐着,亲娘进屋都不知站起来,怒从心头起:“你个死丫头你故意只买一把竹椅是吧?”
“废话!”李云翻个白眼,嘴皮利索道:“想吵架等明天再说,没啥事老娘您就忙去吧,女儿我不耽搁您咧。”
“你——”鲁氏顺顺气,又骂她好几句才说出正题:“把你身上的银两全部给老娘,娘来给你保管,省得你再像今天这样尽买些乱七八糟还没用处的东西。”
“我自己挣的银两,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管得着吗?”
“老娘是你娘,你都是我生的,你的银两还能不是你娘我的吗?我还能管不了你了?”鲁氏怒火更甚都准备好自己找:“乖乖把银两拿出来,否则娘可不跟你好话。”
李云哼了声,扯大嗓门喊:“爹!!!”
吼叫声震泥瓦屋盖,穿过泥土墙直冲小院各处,李大牛仨兄弟和李柱堂兄弟四个全冲来,李云当即告状:“鲁翠芬想来硬的,她要抢我的银两还是全部的银钱!”
“……”
李大牛和鲁氏几乎吵起来,最终压住婆娘将之带走了。
鲁氏咬着牙槽把二儿子领上,没走出西厢就把这一天无处发泄的怒火喷过去了:“你二姐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陪着都不知道拦呐?
咱们家穷得都快要吃糠了,咱们是还欠着很多很多债务的人家,能有闲钱到镇上尽买富人家的物件吗?咱们就是乡下泥腿子,能是享得起那富贵……”
采买时因为相劝太多而被姐姐骂得狗血淋头的少年好脾气地没有吱声任由他娘发泄,李桩挺能理解他娘的心情,何况他也自己觉得有错,他就应该拦着二姐的。
对于这番明显指桑骂槐骂给她听的话,李云冷笑声,从竹椅里站起来,走到木柜前抱出新买的棉被放到炕床上,她没把棉被铺好而是直接倒靠在棉被上,睁大眼睛看着这间土屋,她想着等到厨房里忙完了再去烧热水来洗澡。
今夜是真正离开熟悉习惯的一切,来到这个相比熟悉更显更陌生的“家”,她不知道能否在乡野生活好?不知是能融入还是会一直格格不入,她更思念起自赎以前的生活,毕竟自赎前她还算稳当,而今此时却生出了怯意和孤单来。
再回来,她不知道会否等到个如当年般被抛弃的结果?
她想她身上还有五十两银票、三锭十两银锭、八两散银和六百多个铜板,她应该把五十两银票和三十两银子给藏起来。
乌黑的夜晚繁星点点,拱卫着弯弯的明月,共同给予人间温柔呵护,田埂旁草丛间偶有几声蛙叫传出,村前门楼悬挂的红灯笼逐渐收敛光芒,忙碌渐止的农家开始进入梦乡。
在西厢时当着那么多小辈们,鲁氏退让了可不代表她能甘心,睡觉前她再跟丈夫争道:“草丫啥都不懂就会大手大脚地乱花钱那不是白白糟践银钱吗?
她买的那澡盆木盆,家里不是都有吗?还有棉被,我昨晚都给她备好了,怕她嫌弃旧被都拿了柱子成亲时的新被,就盖过几回还是全新的。
还有她买的那花啊玉露膏啊有啥用,你想想五两银子啊,够你一年卖豆腐挣的银钱了,她今天眼睛不眨就花出去了,日子能经得起她那么过吗?”
“她给主人家当奴婢能熬出头来会容易吗?肯定苦过来的。”李大牛叹气:“你心疼钱,我也心疼,可这到底是草丫自己挣来的银两,随她吧。”
“随她?你说的轻巧。”鲁氏窝火极了:“你看你爹娘那宝儿命根子,就是随他乱霍霍银钱养出来的坏德行,草儿跟着学坏,我现在能打得了她还是你能管教她?”
“是咱们对不住这孩子,人能回来就好了。”李大牛劝道:“你要是心疼钱,等她把自己手里的银钱用完了,她跟你要时你就卡着些,睡吧。”
鲁氏气结,看丈夫已经躺到被子里,只能憋着气跟着歇下。
与此同时在西厢的李大砖和乔氏夫妇俩也在议论,乔氏疑惑:“你说草丫手里有多少银两能经得起她那么用?”
二叔摇头:“我是看草丫面上瞧着和我们熟络,她心底还生分着。就说木盆棉被这些,她买新的无非是不愿意用家里的,分得那么清楚那不就成两家人了吗?”
“甭说被卖这事,就说十多年都没有见过面,一回来就没点生分才叫怪呢,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就好了。大嫂看着对草丫凶,其实她对草丫比对菜丫彩丫好得多。”
“这话咋说的?”他怎么没看出来,以前每天非打即骂也能叫好?
乔氏斜了丈夫一眼,举例道:“这仨女儿谁跟大嫂最像,是不是草丫?凭大嫂的性子,她对最像自己的女儿能不多疼些?况且她可是生下草丫以后连生的两个儿子。
草丫离家前挨打挨骂多,可她做的活多吗?她以前到镇上给小叔送午饭,常常要送到傍晚时和小叔一同回来,大嫂除了打骂外有禁止过吗?这还能不是有意让二女儿偷懒吗?
再说昨晚,草丫刚离开她就在准备铺盖,那可是柱子成亲时的新棉被,为这她还和柱子拌嘴了,柱子可是她最疼爱的儿子。还有件事你别忘了,草丫现在都直呼亲娘的名,你看大嫂她竟然都能忍得住。”
这么听来还真是,李大砖长叹:“大嫂对草丫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了。”
凭李云这招摇显摆的架势,谁又能不多议论句?东厢房里,费娇照顾好儿子入睡,她躺回炕床里跟丈夫说:“我看屋里铺青石板蛮好的,咱们也铺吧?”那屋的青石板地面铺成,她一眼看见就喜欢了。
李大为正在考虑那破侄女手里能有多少银两,闻言随意应道:“好啊。”
“你爹娘——”费娇往上房的方向努努嘴:“他们能肯吗?咱们前几月刚造好砖瓦房,我可没剩多少嫁妆了,买青石板的银钱怎么着也得叫上房出。”
“爹去年就把地契和银两全部从娘手里收走了,都过去一年了还不肯放回给娘管;我娘现在是真没钱,爹肯定不会答应的,你找岳母吧。”
“造砖瓦房的时候我已经找我娘拿过六两银子。”费娇怂恿道:“还是该让上房出才对,他们现在是跟我们过,两老手里的地契和银两都是要给你的,那就是咱们的东西,凭啥咱用自己的钱还得要他们同意?”
“那我们这房还是我爹在当家嘛,要么你再等等,我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李大为琢磨半天都没个准儿,干脆和她讨论:“你说草丫手里有没有个百两银子?”
“你家当年是把她卖去当奴婢呀还是做小姐,还百两呢?”费娇无语,提醒道:“她还要给自己赎身才能回来,能有二三十两银子那就很不错了。”
“可她今天那花钱的样儿?”李大为不大相信,费娇更无语:“刚回来当然全要买了,这些怎么省?哦对了,咱们也要买两盆花,放屋里多漂亮。”
“这花还用买吗?你喜欢花就自己到路边和后山采,我帮你采回来也行。”
“李大为!”费娇忽然斥道:“野花和精心培育的名花能一样吗?路边的野花谁会稀罕,你故意说野花是啥意思,你是不是又到外头采野花了?”
“什么啊我哪天不是在你眼前?出了门爹把我盯得比孙子还紧,我连喘口气都没工夫,我现在天天累得跟狗似的,行行行,你要买花就买吧。”李大为懒得再跟她说了,把婆娘拖过来睡觉最划算。
二老屋中当然也少不了私语声,不过基本是刘氏说,从骂李云不孝到猜她能有多少银两,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溅,根本没注意到身边人的不对劲。
李老汉沉默着,干瘦苍老的脸皮上显出难言的复杂和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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