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路士杰和曹氏的七个儿女在堂屋内齐聚。
七兄妹当中长兄路来礼今年二十八岁,娶比他小三岁的外祖家表妹小曹氏曹荷香为妻,他们生有两子一女,长子九岁,在镇上学馆求学;女儿七岁,幼子才两岁。
路来仪仅比长兄小一岁,在比她小九岁的二妹路春杏出生前,她是自家和大伯家唯一的女娃,在家中甚至比她两个弟弟还要受宠。她出嫁后同样生有两子一女,头胎是女儿,长女已经十岁多,两个儿子分别是八岁和四岁。
三弟路有酈之妻谭红袖乃他当二掌柜的酒楼的东家的女儿,谭红袖还有二十亩水田做陪嫁,正因此村中私底下皆道路有酈走运,他们夫妻俩目前只有个三岁的女儿。
四弟路天霖十六岁,生得斯文白净,尚未娶妻也没有定亲,家中连同他自己的意思都是想等到他考中童生以后再论亲事。
路有余也还只有个女儿,换言之目前家中的孙子们都是小曹氏曹荷香生的,就凭这点,虽然谭红袖的娘家好,曹荷香也时时想打压对方,彰显她身为长媳长嫂的地位。
最小的妹妹路甘露十三岁,她是众兄弟姐妹当中最富养的,直接原因就是随着家境越好,她娘拿到手的银钱不断增多,自然而然会富养她。
除路有余住家里之外,路来礼兄弟仨平时都住在镇上,每月回家两趟,今夜全部叫回来,就是为寿礼;路来仪坚持要送大礼,和父母争执不休没个定论更是谁也无法说服谁。
堂屋里还有路来礼之妻小曹氏曹荷香,路有酈之妻谭红袖,路春杏的丈夫刘兴,路来仪把事情说完,谁都没料到谭红袖竟然会打出了头阵。
“大姐你已经出嫁十几年了,早已是陈家妇,你送的贺寿礼难道还能代表我们家吗?你想要给大伯送贺寿礼,无论多名贵你自己想送便送,要商量该找大姐夫商量,找兄弟们找娘家怕找错了吧。”
路有酈头皮发麻,红袖最近是怎么了处处和大姐作对?路来仪岂能受得住被弟媳轻怠,恼怒道:“三弟,你婆娘就这么对长姐说话的吗?”
“大姐用不着拿有酈当枪使!”谭红袖抢在丈夫开口前争锋相对,更由冷嘲热讽升成明火执仗:“我哪句有误,你难道不是陈家妇吗?
大姐要显摆要给大伯送大礼,没人拦你,但你想让娘家帮你凑银两好让你来大出风头,哼,我告诉你,三房一文钱都没有!”
曹荷香两眼在她们之间不断打量,出啥事了闹得这么僵?犹豫很久还是觉得不能出头,要是这表姐坚持送大礼,二房和三房都不肯拿银两,那就得落大房头上,这怎么行?
路来仪气得拿手指指着她,怒火猛涨喷向弟弟:“有酈,你这婆娘眼里还有我吗?!”
“谭氏是太不像话!”曹氏反对长女的主意可不代表能容许儿媳妇这样欺负她的女儿,铁青着脸训斥道:“还不快给你大姐赔罪,今后你敢再犯,绝不轻饶。”
“绝不轻饶,哼,娘当你这屋里是县衙公堂吗?”谭红袖冷笑声:“您赞成就自己掏,大哥二哥和有酈一年加起来得孝敬爹娘27两银子又六百文钱,田地收息还有十几二十两,您拿五十两银子还不是轻轻松松吗?”
路有酈倒吸口凉气时,他娘曹氏更被气了个倒仰:“有酈,这就是你娶来的好媳妇?”
“娘、大姐,红袖今晚吹了凉风有些糊涂,说错话您千万别生气。”路有酈连忙请罪,边给她使眼色边训道:“红袖,娘和大姐向来宽厚不会真跟你生气,你就给娘和大姐道个歉,以后可不能再犯糊涂了。”
谭红袖红了红眼圈,姿态顺势就低下来,委屈而气愤道:“是我愿意顶撞婆母吗?可你把人家当姐姐,她拿你当弟弟吗?你知不知道她对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路有酈:“……”他大姐还能对他做什么,为啥他听这调调那么像他被戴绿帽,呸呸呸,这都什么跟什么,咳嗽好几声:“红袖你把话说明白些。”
“是啊,说清楚!”路来仪冷嘲道:“我也想听听,我哪里对不住我弟弟了?!”
“这可真是已经成惯犯连脸都不要了!”谭红袖迎上她的视线,柔弱的姿态消失殆尽,双目喷火道:“说清楚,好啊,那我就问问大姐,你卖给我家酒楼的秘传米醋究竟是什么货?我们当你是长姐,你拿我们当什么,当傻瓜宰吗?”
堂屋中各人神情各异,路来礼听得拧起眉头,他媳妇曹荷香可兴致勃勃地看戏,而曹氏一时间没出声,瞄了眼丈夫,路士杰郁闷地从鼻孔里透口气,他猜就是真的。
路有酈联想明白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长姐,路来仪脸色微变,兀自镇定道:“谭氏你胡说些啥,卖给你家酒楼的米醋当然是最好的,这可是——”
“是什么?!”谭红袖气势汹汹地打断,捏拳道:“为来祝贺大伯五十大寿,我父母前天就从县里到镇上来了,母亲查酒楼的账目查出米醋竟要三十五文钱一斤。
县里的醋还只卖十几文钱一斤呢,镇上的醋竟然那么贵,母亲问我,我还帮你解释了。我当你是大姑姐,信任你从没怀疑过你和大姐夫弄假,即便你家的醋那么贵,我爹看在我和有酈的份上也愿意从你家进醋,可你们呢?
母亲今天派人到县城里请来了四家米醋铺的老师傅验货,验出来只是比普通的陈醋好些,在县里最多卖十八文钱一斤,本钱只在十文钱到十三文钱左右。”
谭红袖气得怒火中烧:“从三年前有酈提为酒楼二掌柜负责采买菜蔬开始,你们就算计着想要宰我家的酒楼是吧?
每年弄种幌子来哄骗,前年的醋二十文钱,去年二十五文钱,今年就升到三十五文钱,我家酒楼每月要进四十斤醋,每年将近五百斤醋,就是每年被你们宰十多两银子!”
她咬牙切齿:“你敢说你不知道,你敢带上你丈夫去跟我母亲对峙吗?”
堂屋内鸦雀无声,路来仪浓妆艳抹的脸看不出但脖颈涨红了,拳头捏得指甲嵌进肉里,一个敢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这无疑证明谭红袖所言非虚,作为长兄的路来礼头疼起来,曹氏更头疼,思索着该怎么圆场好时,路有余打破沉闷:“我明早还要到岳父家接人,如果不商量给大伯送寿礼了,我要回自己院里休息。”
曹氏立即找到突破口发飙:“睡觉睡觉,你是头猪啊吃完饭就——”
路有余冷冷的目光盯着他的母亲,盯得曹氏发憷,伸手扯扯丈夫的衣袖,路士杰憋着气出面做主:“好啦好啦,大晚上的你们都早些回吧,我和你们娘也要休息了。”
小妹路甘露扫了眼兄嫂和姐姐姐夫们,小声提醒道:“爹,那送给大伯的寿礼怎么办?大伯两日后就要过寿,可拖不得。”
“我和你们娘送两亩水田就行了。”
“爹、娘,这两亩水田算作你们的心意,我们兄弟姐妹们若没有点表示也说不过去。”路来礼文质彬彬尽显长兄的派头:“各自分开送礼太寒酸,只能大家凑银两。
我的意思,两亩水田算二十两银子,我们兄妹们就再凑三十两买份寿礼;这样,算我们家送上五十两银子也正好切合大伯的寿辰。”
谭红袖迅速接上:“既然大姐能出二十两银子,大头就请大姐拿吧,剩下的十两银子,我们四房和二妹再平摊。”
路来仪要反对,路来礼给大妹使眼色,她咬咬牙忍住了:“好,你们今晚把银两给我,明天我和大哥到县城里买贺礼。”
路甘露嘟嘴道:“那我呢,我给大伯父送啥寿礼呀?”
“啊呀你个小丫头片子送啥礼。”路士杰都烦这小女儿了,还嫌不够乱要添点乱,路甘露不赞同道:“我咋不能送寿礼?若说没银两,四哥在上学堂也没有,还不是由爹娘垫上吗?你们都要送,凭啥漏掉我?”
涉及到自己身上,路天霖轻咳声想表态他有存下来三两银子,路来仪率先道:“大姐早就给你想好了,你就炖碗补品送给大伯,补品大姐明天给你。”
说定项,轮到掏银两时谭红袖主动出四两碎银,做主道:“二哥每月要交给爹娘六百文钱还要养活岳家老少,恐怕没余财,我们就先帮二哥付上,你以后慢慢还好了。”
路有余点头:“多谢弟妹,年底前我会还清。”
“老二咱们可说好的,你岳家只在咱家住到今年年底啊。”路士杰立马再次提醒道:“明年你要是再把他们接来,爹可不能答应了。”
“嗯!”
曹荷香看得眼红,泛酸道:“弟妹这么大方不如帮我和你大哥也垫付吧,咱们家分灶吃,你大哥每月交完孝敬就只剩三百文钱了,他住镇上的花销,我们娘儿四个的花销,哪里能省下来几文钱,又能存多少?”
路来礼没有出声,显然有默认之意。
谭红袖冷嘲:“我和有酈在镇上还得租院住呢,哪像大姐住的是自家大院,大哥大嫂和大姐那么亲厚哪儿是其他弟弟妹妹能比?大嫂没银钱,找大姐要啊。”
路有酈同样没有出声,他今晚确实被这个长姐伤到了。
“一晚上叨叨叨个没完,就你们妯娌俩会说话是吧!”曹氏出面喝住她们的交锋,明显偏向长媳兼侄女,曹荷香趁势接住装委屈:“娘,我才说几句呀,”
“行了,装什么穷。”路士杰不耐烦地吩咐:“老大家的把钱给你大妹,给完银两你们就各自回吧,爹娘要歇着了。”
曹氏反驳:“你说的啥话,啥叫装穷,荷香算的哪里有错?要我说来礼才真没钱,哪像老二和他岳家吃住都在咱家里的能用多少花销?”
“为这点事没完没了是吧!”搅得他都不安生,路士杰动怒道:“没银两就给老子卖地,老子都给四个儿子分了两亩良田,卖一亩足够他吃喝一整年了!哪房没余财,来,站出来给老子说!”
小辈们全体禁声,连曹氏都没敢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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