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出门时还晴空万里,晌午前突然变天,大雨哗哗落,他们只能收摊找家酒楼避雨,顺便吃午饭,李云趁此把想好的事给说了,拿出四两碎银放在桌上。
桩子摆手又摇头:“二姐你干啥,你有事叫我、我做是应该的,咋又谈钱?”
麦谷附和道:“草丫你收回去,说好的每天十个铜板就是十个铜板,咋能因为卖炒栗挣得多就变卦?”
他们两个虽然天天看着李云数出整千或整五百的铜板兑成银子再回村,实则根本不清楚她真正挣到多少,原因也简单——
李云每天带着五六框毛栗出门,在市集卖掉两三筐炒栗,余下几筐她要找大户人家去卖,当中关窍岂是他们两个老实的庄稼汉能明白?
他们看到的是每天从李云拿铜板兑一两半两的碎银能估计出来,卖炒栗能挣到多少,这对他们已是天数;哪能知道李云跑了七八家富户,赏银给的最少那家都有一两银子,最慷慨大方的那家,四箩筐炒栗她卖了十两银子。
“行,每天十文钱,这碎银就当我额外的心意。”李云打趣道:“要不然我去改买补品,你俩能舍得吗?既然拿出来了,我肯定不会再收回。”
“草丫你——”麦谷劝道:“虽然卖炒栗每天能挣到一两多银子,可银子哪能这么用?你家里还欠着外债,就算你不帮父母还,你个姑娘家能多存些银两就存着。”
“我既然能拿出来,心里会没数吗?堂哥别劝了,拿回家给我大伯娘、堂嫂和侄儿们买些棉布做衣裳也好;还有李桩也是,矫情啥。店小二要上菜了,把银两收起来。”
李云再把碎银往他们面前推了把,她心说卖炒栗已经挣到四十五两银子又三百多文钱,刨除成本和带他们吃喝的花销,净赚四十两银子,否则她也不会愿意多给。
到这个份儿,麦谷和桩子也不好再推辞,各自把二两碎银收下。
菜肴上桌,有参须枸杞乌鸡汤、梅干菜红烧肉、白鱼云腿片、凉拌酸笋、木耳炒青菜,色香味美,堂兄弟俩觉得太破费也抵不住食欲大开,比平时的饭量多吃了两碗白米饭。
雨下得大,坐在靠在窗边的位置,能听到雨水冲击街道的声音直冲耳膜。吃完午饭,李云瞧瞧窗外的雨势,叫酒楼伙计把菜碟碗筷收走后又叫了一壶茶、一碟花生米。
“这雨一时半会儿能停吗?要是不停,我们在这里找客栈住吗?”
“难说。”麦谷叹气:“就怕会连着下两三天。”
李云听得皱眉,等到未时中都没见到雨势有转小,又逢店小二过来问还有什么需要吗?这是隐晦的提醒可以结账了,她当然懂,站起来,抱着钱篓子去柜台找掌柜结账。
“姑娘,是一百五十五文钱。”
“喏,掌柜的收好。”李云从钱篓子里数出铜板放在柜台上,闲聊道:“哎,掌柜的,这大雨天没啥食客,你们也没事忙,要买份炒货尝尝吗?我的炒栗特别好吃。”
“这么大的雨还不知道何时能停,一个不好得下到天黑,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吧。”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要是本镇人早走了,可我们从邻镇来的。我还有两箩筐毛栗呢,冒雨带回下去肯定会淋湿霉掉,那这两箩筐毛栗算是废掉了。”
“我说姑娘,你们炒货摊的生意这么红火,赶明儿天晴多卖两筐不就挣回来了。”
“掌柜的话可真轻巧,你看你们酒楼挣钱多容易,一顿就能挣这么多,还不费什么劲。可我嘞,我得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挣,牛车又是借的;起早贪黑一天各地跑下来,累得都站不起来才能挣一二两银子,估计就抵您家酒楼十来位食客吧。”
这酒楼掌柜的感叹道:“姑娘家跑出来讨生活也确实不容易,姑娘你要是愿意,你把这两箩筐毛栗当做菜卖给我们酒楼,我按每斤十五文钱收,你觉得如何?”
李云眨眨眼:“用毛栗做啥菜?”
“这是后厨大师傅该研究的,不过我瞧着用来炖肉不错。姑娘,肉价可才十七八文钱,这两箩筐毛栗我可差不多已经按肉价来给你算了。”
“嗯?”李云略微思考就拍板道:“行,掌柜的仗义,我也不跟你抠唆,叫伙计拿秤来,给我整斤数就行,几两的零头咱们就省了。”
两筐毛栗连同箩筐称,去掉零头总共七十三斤,酒楼用一两银子又九十五文钱买下,李云拿到银钱有点懵,两箩筐毛栗炒熟后论颗卖撑死都卖不到八百文钱,咋的当做菜直接卖比炒成炒栗卖出去还要贵?
那她每天累死累死、手臂酸痛地都快抬不起来了、跑县里跑各个镇卖炒栗究竟是为啥?
李云颇受打击,把九十五文钱给李桩,叫他跑去买蓑衣和蓑笠,连找回的铜板都不要,一脸无精打采地披上蓑衣、戴好蓑笠,坐到牛车里,顶着雨赶回坪荆镇。
麦谷和桩子自然以为她是因为天下大雨没法出摊的缘故,一路上都没多话,一个赶牛车一个推木车,走过段路堂兄弟俩再对调,相互轮换着赶牛车推木车,谁都没喊累更没说过要找地方躲雨暂歇一段再赶路。
瓢泼大雨张扬肆意地冲刷着厚重的大地与万物生灵,萧瑟而寂寥的秋风不甘落后,呼呼狂啸声吹得赶路的行人心凉,落雨秋寒,初冬的气息已然临近。
回到李家院门前,李云走下牛车,看李桩要把牛车再拉到自家院里,她喊道:“算了吧,不管明天雨停否咱们都不出摊,这几天我们都累到了,缓两天。去把牛车还给二太爷家,再拿四十个铜板给二太爷算作这些天我们租用牛车的费用。”
桩子应好,拉着牛重新转头,冒着大雨把牛车还回去。麦谷把小木车推到西厢廊下放着沥干,说回到家里后就把蓑衣和蓑笠还回来,李云说别费这段路了,当她送给堂兄。
李云解下蓑衣和蓑笠靠放在门边,伸手拍打衣裳的雨丝,隔壁屋的门突然打开,乔氏带着萍丫走过来说:“草丫回来了,都淋湿了吧?”
“嗯,就差全身湿透,哎~我大姐和彩丫是在二婶屋里吗?”李云一边拿手绢擦着脸上的雨水边问,乔氏叹气:“他们去山里摘毛栗了,连杆子都跟去了。”
“晌午前就下雨了吧?看这雨势今天都不会停了,还不跑回来,想等天黑吗?”
“哪儿啊,你爹娘他们是冒着雨去摘毛栗。”乔氏解释道:“晌午时回过,可还有不少乡亲冒着雨都要去摘毛栗,大嫂坐不住,带着全家重新出门了。”
李云:“……”这群人都疯了吗?困惑地问:“不,为啥呀?差这一两天吗?”
“当然为赚银钱,你天天起早贪黑还啥都不知,咱村后山的毛栗在你摆摊的第三天就被捡光摘尽,村里已经有二十多户人家在卖炒栗,现在镇上最多的小摊就是卖炒栗的。
好几户人家还去县里了,回来时炒栗都能卖完,听说一天最多能挣将近一两银子,挣得少的人家每日也能有一百多文钱,乡亲们都像疯了似的。”
乔氏摇头:“你小叔小婶四天前也去镇上叫卖炒栗,看你阿奶每日笑得合不拢嘴就知道生意很好,都冒着雨去邻村摘毛栗了,你回来前家里就剩二婶和娃们。听说邻村也已经有乡亲学着咱们村卖炒栗,毛栗又只有这时节有,谁还顾得上天下雨呀?”
李云:“……”真幸亏她跑得远,买卖才没有受到影响。
桩子去还牛车,回来时身旁跟着堂叔李守礼,他在姐姐屋门前扣门说有事找,李云刚换好干净的衣裳,头发还湿漉漉,她边用巾帕擦淋湿的头发边去开门,问啥事?
“拿回去!”李守礼把一串铜板举高在她眼前,生气道:“借辆牛车还付账,把自家叔叔家当成啥啦?臭丫头忒不会做人。”
“去自己屋里换衣裳吧,当心着凉。”李云对弟弟说,再叫堂叔进屋来说话,她自己坐在竹椅里,让他找条板凳,李守礼于是提最新的不满:“你就不能多买两把竹椅?”
“我买竹椅来是给自己坐又没想招待别人。”
李云把巾帕放在竹茶几上,顺手翻起两只茶杯,执起茶壶倒两杯温水,一杯递给他:“从我二婶屋里拿的开水,午时烧的热水已经温了,将就着喝吧。”
“当别人都像你一样瞎讲究吗?叔我可是井水河水都直接喝。”李守礼拿起这小杯子一饮而尽,脚踩着屋内的青石板突然感到很不错:“天晴没啥,雨天还真是铺青石板好,从屋外湿哒哒地进来,踩在泥地上和青石板上完全就是两回事。”
李云嗯哼两声,打听道:“别人卖的炒栗你买来尝过吗?味道咋样?”
“都没你炒得香甜好吃。”说到这事,李守礼犹如打开话匣般收不住了:“草儿你早早出门摆摊是没看到,你出摊的第二天下午刘烧饼家也开始卖炒栗。
他还想学你一个铜板五颗,可谁叫他手艺差,乡亲们没人愿意买宁可等你回来。他倒学得乖没多久就降价,一个铜板卖十颗炒栗,嘿呦喂好家伙,咱们村,连邻村的都跑过来买,他贼笑得别提多乐了。
等你出摊的第三天村里猛地多出来七八家卖炒栗的,现在还没到十天呢全村将近有半数人家都在抢毛栗卖炒栗,甭管手艺咋样,反正都能挣到铜板,最少的一天都有一百多文钱,咱们村的、连邻村的都要疯了,这么大雨天居然还在外面抢着摘毛栗。”
他受不了地摇摇头,问个疑惑:“丫头,你每天大概能挣多少?我听说刘烧饼家现在每天能挣到一两银子,就这么几天,刨除成本他已经净赚五两银子。”
李云伸出一根食指,再比个六的手势,李守礼惊叫:“你一天能挣一两银子又六百文钱?那你这些天就已经赚到十多两了,死草你要赚疯啦?”他感到心好痛。
“哼,叫你不愿意跟我合伙!”李云再往他伤口撒把盐,但心情也没多好:“那村里有啥好消息能让我高兴也能叫你开心的吗?”
“有是勉强有,但也没多开心,那刘麻子、李顺还有个三四家的炒栗居然都吃出虫了,有个食客被吓得厉害,把刘麻子的炒货摊都给砸了,但他们跑远些照样摆摊。”
李守礼恶狠狠吐槽:“做吃食买卖竟然还弄这么邋遢,肯定还会有食客吃出虫来,肯定会被打得没生意,跑再远摆摊都没用。”
李云一愣继而心中一个咯噔,只有一家出事能算弄得邋遢,这么多家炒栗都吃出虫来,可能会是摆摊的没挑好吗?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面上感叹道:“十天前真没人能想到炒栗能卖得这么红火!”
从秦王山采草药回来的路有余亦有此感受,出门采趟草药回来,全村犹如变了个样。
他回到自己院里,刚把背篓放下还没喝口水就被叫去正房的堂屋里说话,他娘叫他等天晴陪同出门卖炒栗,他还疑惑炒栗是啥,听完解释,他提醒道:“既然村里有将近半数人家在卖炒栗,还能有挣头吗?”
“就是!”路士杰附和道:“你想卖炒栗你咋不早点说,像那刘烧饼家的才有挣头,现在凑上去还能有啥,再说附近几个邻村的毛栗都快被抢光了。”
曹氏前些天是根本不屑,近几日听说人家挣得越来越多直至听闻一天能赚到一两银子!
“我前几天担心来仪哪有心思,现在卖假燕窝的东家被抓,来仪没受到牵连,我当然才能有心情想这炒栗。你听听人家说的,刘烧饼家一天能挣到一两银子!”
路士奇寿辰当天,小部分乡亲们冲到假燕窝铺要说法时对方已经人去楼空,逃掉也不怕,当场就有人带头去县衙报官,有人带着被骗受害的乡亲街坊们各处搜寻,加上官府的力量,短短两日就把卖假燕窝的夫妻俩抓捕归案。
三天前县衙开堂审理,路士杰和兄长路士奇都到衙门公堂外听审了,卖假燕窝的夫妻供认是用豆粉、木薯粉、猪皮和鸡蛋清伪造假燕窝。
这与县衙请县里燕窝铺的老师傅检验出来的结果相近,便是确凿无疑了,在县衙公堂外的民众尤其是受害的那批人群起激愤,豆粉猪皮这些才需几个铜板,可这种便宜货却要哄骗着他们花几两银子买!
对于路家和路来仪夫家最关心的一点:作为东家之一的路来仪是否知情?卖假燕窝的夫妻俩也当庭解释了,在公堂上承认路来仪半点都不知情;他们卖假燕窝想要找本地人相助,专门打听过有哪些人名声大又好骗,各方面比较都是路来仪最合适才找她。
说到假燕窝,路有余便问问情况,听着父亲说到好骗两字,冷笑道:“当真一语中的,自以为有多了不得其实在外人眼里就是傻蛋,有点小聪明全是对家里人。”
曹氏闻言要训斥被丈夫拦住了,路士杰摆手道:“行了老二,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娘说卖炒栗的事没赚头,你采完草药还得冒雨赶回家也累了,回屋歇着吧。”
路有余嗯了声便站起来走了,曹氏气恼地冲丈夫喊:“啥叫没赚头,一天一两银子啊!”
“你长点眼睛行不,几家能挣到那么多?就李草丫和刘烧饼家,除他们两家外还有二十多户人家在卖炒栗,咱们再往上凑还能挣到啥?
再说你手艺行吗?我吃了这么多家,就李草丫卖的炒栗最好吃,我宁可等她出摊回来再去买都不想吃别家的次货,你有这手艺吗?别瞎折腾了!”
“就是个炒货能有多难?我已经叫长工摘回来十几筐毛栗,等天晴了,我就带荷香到县里摆摊,这事没商量。”曹氏已经决定哪会被轻易劝退,路士杰真懒得搭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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