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前夕,李云坐上牛车,由弟弟赶车,堂兄推炒栗推车,一同带着三百斤毛栗跟在对方的马车后,在沿路乡亲们的注目下威风凛凛地向县城进发。
她还以为要多等两日才有结果,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人家连可能有虫都不怕,那位管事怎么说来着:有奴婢们剥壳,倘若看到炒栗内有虫便会扔掉,不会惊扰主子。
对了,她还知道了这位管事也是姓李,几百年前有可能是一个老祖宗。
紧赶慢赶进入县里时已经午时,跟着来到李管事的主人家崔府大门外,李云跳下牛车,等管事吩咐了家丁来搬毛栗,她问:“能否让我两个兄弟到门房那边等,再给他们两份家丁的饭食,毕竟已经午膳的时辰了,您说对吧?”
“这当然可以,府上已经给小娘子准备好饭菜,你也先吃饭吧。”
“拿人钱财自然要先办好事情,劳烦管事叫个婢女引我到厨房,再给我准备纸笔,我们写张字据;我已经提醒过毛栗内有虫了,若你们家有哪位主子再被虫吓到,与我无关。”
“小娘子识字?”李管事真的惊讶。
“认识些。”李云本着卖个好的想法再提道:“栗子肉还能烧菜,我在家炖过几道菜色,倘若您主家愿意多尝个鲜,我可以多烧两道菜色给你们瞧瞧。”
“好,小娘子先到厨房准备起来,我去向主家禀告。”
李云道声谢,推起炒栗摊的推车随引路的婢女往厨房走,一路上目不斜视未多瞟半眼,来到厨房,见已放着一麻袋毛栗,还有个年长的妇人在,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干活。
问清府上要多少炒栗,要来桶清水,从麻袋里取出大概的数量倒入清水中,向这位应该是厨娘的妇人介绍铁锅内的黑色小块是何物,如何炒熟;毛栗如何浸泡清洗,炒栗时加油、盐、糖和蜂蜜的次序和比例如何等等。
“小娘子可真不像庄稼人家的姑娘。”这妇人终于主动说道。
“以前大旱被卖去当奴婢,今年刚赎身回乡。”李云感叹:“当奴婢时有个执念,要攒够银两给自己赎身回乡,当时主家问我,回乡野间还能过得惯?
我说我要是过不惯农家生活,还能让我回来继续当大丫鬟吗?旧主直言将我给宠坏了,竟敢跟主子耍泼赖,有时候想想做奴婢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个好主人吧。”
“哦,小娘子以前在县里哪家做事?”
“没在本县,还要远多了,旧主不让提,大嫂子见谅。”
李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聊着,聊到毛栗浸泡地差不多便去清洗,清洗完第一遍再换桶清水洗遍,恰好那位管事拿着纸笔过来了,还带话主人家同意让她多做两道菜肴。
她拿出手绢擦擦手,问:“配方算上三百斤毛栗,贵府准备出多少银两?”
“五十两白银。”李管事取出个红布包递上,笑道:“小娘子应该清楚这个价已经不低,我们会买配方仅是因府里的少爷姑娘急,多等两日厨娘便能研究出配料,炒货的配方容易,否则能有那么多炒栗摊吗?小娘子说是吧?”
是你个头!
本姑娘四箩筐炒栗才一百五六十斤都卖到过十两银子,我这几天都挣到四十多两银子,现在三百斤毛栗加上最重要的配方居然想用五十两就打发她,抠死算了!还知道你家急,凭这心急劲不值一百两吗?容易用得着找她?
李云在心底痛骂抠死算了,面上笑盈盈道:“您说的是,多谢管事美言,劳烦您再代我们向主人家道声谢。只是我们多写个字据可否,这炒栗配方贵府可不能外泄。”
“可。”
李云接过红布包打开,看到有五锭十两银锭,重新包好收入怀里,准备提笔写字据时,又听他说道:“家主人还有桩买卖送给小娘子当做额外的谢礼,不知小娘子是否愿意接?”
“买卖,是什么?”瞧这府上的抠唆劲,她可不觉得是好事。
“我家老爷有批石料工在秦王山开采石料,伙食要外包。先前的负责人欺瞒贪昧,不仅将用于石料工吃食的银两贪下,还每日清汤寡水致使好几位石料工饿昏倒了。
那位已被我们老爷重重惩处,现在急需找接手之人。我们老爷看小娘子你为人踏实仔细、做事认真,想将此事交托给你:腊月前结束,一个月二十两白银,本月虽然已经过了几天,老爷心地好还给小娘子你算二十两,要让石料工们吃饱,要油水足,隔三五日见顿荤腥。”
李云问:“您家老爷在秦王山的石料工有多少个?”
管事笑眯眯地举起一只手:“大概五十号人。”
个把时辰后,李云揣着九十两白银走出崔府大门,已经不是骂死抠扒皮而是在心底骂催命了,当她没见过银两吗?根本没油水可捞就想把人给累死,当她吃饱了撑着吗?可她总不能为这么点小事就劳烦旧主在县里的人脉,只能憋住气往肚里咽。
麦谷和桩子看她脸色很差忙问出啥事了,被她一句‘回村里再说’给敷衍掉,平复了一路都没缓和好,忒欺负人了!
午后暖阳微醺,慵懒的阳光直叫太阳底下的人们舒适得想打个盹儿,农家小院好几位农妇们聚着说话,鲁氏的心情莫提有多好了,乍然看到二女儿回家来不仅毫无喜色还满脸怒气,骇了跳,紧张道:“这是咋的了,毛栗卖的不好吗?他们大户人家怪罪你啦?”
几位本家附和着问,李云深吸口气,按炒栗价估道:“三百斤毛栗卖得四两银子。”
“四两,四两银子啊?这一下就能有四两银子。”鲁氏喜悦道:“这是好事啊,他们大户人家又没压咱们的价,还多给了,你臭着张脸干啥?”
“好个屁!”李云骂道:“我都没开始炒毛栗呢,管事就说他们老爷有批石料工在秦王山开采石料,伙食要外包,给二十两银子就让我接这个活。”
“二十两银子?”鲁氏开心到几乎飞起:“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你还摆啥臭脸?”
“鲁翠芬你长没长脑子,你会不会算?!”李云撸起袖子冲亲娘开骂道:“你当这银两会只是烧饭洗碗的工钱吗?你脑袋长草啦,能有这种便宜事吗?
人家把伙食外包,米面肉菜包括油盐酱醋和柴火全在这里面了。石料工们卯时就开工,做到戌时中结束才吃晚饭,要包他们每日三餐的伙食意味着啥?
我们这里离秦王山多远?每日来回这段路就能呛死你,何况要做到腊月前?!你算算让一个壮汉每天吃饱要费多少?他们可有五十多个石料工人。
管事还跟我说什么要白米饭要油水足,要隔三五日就开荤腥;接这种活,把你累死都挣不到一两银子,摆明在欺负你!”
鲁氏顿时被呛住了,和身旁的本家妯娌们相互看看,各个面面相觑,有两位扳着手指头来算算,发现确实咋算都没挣头,还能把人给累瘫咯。
“那、那就回绝掉呀。”
“能回绝,我用得着发火吗?”李云被这亲娘愚蠢得给气炸了:“你还知道人家是大户,他们提出这种要求摆明要你接的,能回绝吗?
回绝掉,担得起后果吗?说句不愿意是痛快,人家记恨咋办?他们这种大户人家要是厚道的话还能这般欺负人吗?如果被记恨,你吃罪得起吗?”
鲁氏说不出话来,麦谷的母亲大伯娘提醒道:“可草丫你和你娘两个人能忙得过来吗?按你说的可有五十多壮汉的吃喝,要接也接不住呀。”
“所以我要找两个帮工,每月给八百文钱。”李云问:“各位伯娘婶娘们可有愿意的?管事催得急,明早的朝食就想让我包揽下,我硬给推掉了,说从明天晌午饭开始。
他们明天上半晌就来带路,那边只搭着灶头,除锅勺菜刀碗筷之外啥都没有,我明早还要到镇上买米买菜买油盐,帮工得即刻定好。你们若是没人愿意,我就到村里找。”
众人再面面相觑,八百文钱是多,可远呐,起早贪黑跑那么远做活哪有那么简单?多数人都望而怯步,大伯娘和二伯娘反复思量后表示愿意。
李云再喊弟弟道:“你找路有余画张秦王山的地形图,柴火不买了,我到山里捡。然后再去二太爷家雇辆牛车。
说清楚,牛车借几天还成,借两个月说不过去必须给钱,否则咱们就到镇上雇,让太爷说个价。还有晚上天黑,我们回来不安全,你找好两个堂哥来接我们。”
“二姐,柴火可以在山脚下捡,不用图的。”李桩犹豫说:“不用麻烦路家二哥了吧?”
“没看见本姑娘心头火直冒特别想发泄吗?你眼睛瞎掉的没看见我怒火未消吗?”李云火大地冲他骂道:“叫你办点事就这么多话,上辈子话痨投胎啊,还不赶紧去!”
“哦哦哦哦,二姐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去!”李桩被骂得抬不起头,就差抱头跑了,直冲冲地冲出自家小院里往外跑,一口气跑到路家问路有余在不在?
知道路有余在家,他进去院里找到人,有些尴尬地说出事情,果然路有余说:“捡柴火需要山里的地形图吗?你二姐故意找茬吧?”
“没没没。”李桩摆手道:“我二姐就是在大户人家里受了气,心情有些差。”
路有余顺势问:“她心情差就能胡乱找茬吗?谁到山里捡柴火还需要这座山的地形图?难道说别人给她气受,她就要把窝囊气发泄在我身上吗?”
“不不不,路二哥你想多了,我二姐就是、就是……”李桩特尴尬,因为圆不过来。
“就是故意找茬吧。”路有余伸手拨弄下竹匾里晒着的草药,说:“我还要到后山砍树,没空画什么秦王山的地形图,不留你了。”
李桩带着歉意告辞,然后再去二太爷家借牛车问价钱,办完事情回到自家,院里聚着的本家们都已经散了,他问清姐姐在哪儿,硬着头皮去西厢说没要来画。
“还乡亲呢要张画都不给,他说要到后山砍树是吧?”李云捏紧拳头一拳砸向竹茶几,震得杯中水都晃了晃,再骂眼前的出气筒:“三十文钱,一天半个铜板你也应得下来?
二太爷说三十文钱就三十文钱,你不会再加价吗?咋就那么好意思麻烦本家亲戚?去,两个月一百文钱,你要是不能说服二太爷同意,你就别再回来见我!”
李桩连连应好让姐姐别再生气了,暂且安抚住就往外跑。李云给自己连到三杯水饮下,拿起放在墙角落里的木棍,去找那个王八羔子算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