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几天,某日常久从床上醒来,立马就被人火急火燎地传唤到张开地书房内。
进了书房,张良和数名门客也在其中,上来第一句听到的便是,前一日姬无夜手下的人截获了秦国密报,目前此密函正在姬无夜手中。
“密函上写的什么?”常久问。
张良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据说此封密函似乎是用黑色的卷轴封存,内部设有机关,倘若开启方式不当将会导致里面的文件瞬间被浓酸摧毁。”
“黑龙卷轴?”常久脱口而出。
“什么?”
“啊,不,没什么。”常久赶忙止住。
黑龙卷轴是秦统一六国后制造使用的卷轴,现在应该还没有,常久挠挠头,所以这是黑龙卷轴的前身?
不过,常久疑惑地看向众人:“你们怎么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
众门客你看我我看你,皆沉默不语,一位年纪较轻的门客道:“这位兄台有所不知啊,这份密函本是丞相大人率先探得位置所在,却被将军府的人抢先一步劫走,姬无夜将军与丞相大人一直以来政见不合,丞相大人主张与秦交好,姬无夜却向来以军功立威,此次密函传言与秦军部署有关,恐怕姬无夜得到之后不会白白浪费这大好机会,又将掀风起浪。”
张开地坐于席案上,面容严肃闭目不言。
“韩国无力与秦对抗,”张良皱眉,“姬无夜想要的并非这些。”
“他要的是兵权,是功绩。”常久替张良把话说完。
张良目光向她投来,表示同意。常久内心翻了个白眼,韩国为什么会完,还不都是一群人在国家快完的时候还在明争暗斗搞内讧,心不一,所以仅靠寥寥几人想把韩国重新振作起来根本是做不到的。
她脑海中闪过一捧随风飘散的流沙,在天地间聚散沉浮。
此时此刻的韩国,还有谁仍在试图挽回么。
早晨的议事并没有得出令人满意的结论,目前似乎只能听之任之,静待将军府的动静。
而远在众人不知道的地方,常久再一次被抓进了将军府。
“常先生,别来无恙。”姬无夜端着酒杯居高临下地看着常久。
又是被人从后面敲晕,常久揉了揉被扔到地上时磕痛的膝盖,“咝”地一声。
“姬将军。”她面色沉稳地爬起身,直接跪坐在石板地上。早上刚谈论完,晚上就看见本人,这人的行动速度不可谓不快。
“想必你已经知晓黑色卷轴一事,”姬无夜开门见山道,“此乃公输家族利用霸道机关术专为秦国所制的卷轴,我调查过你的身世,你之前在秦国时,便是师从公输仇。”
常久不言语,目光移动,望见摆于案几上的一封黑色的卷轴。
“现在你有一个为韩国立功的机会。”
常久抬头,直视姬无夜:“为韩国立功还是为你立功?”
这时候她也不怕和姬无夜撕破脸了,这个人想拉拢她,拉拢不成就想杀她,没杀死便又想利用她,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也是难找。
“有区别吗?为本将军立了功便是为韩国立了功,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应该清楚这是你的荣幸。”
“拜将军所赐,之前险些命丧荀华阁,将军何不当常久已经死了。”常久淡漠道。没办法,她就是忍不住想讥讽他。
“可你并没有死,说起来,也怪我养的猎鹰办事不利,让本该看守的猎物逃掉了。”姬无夜意有所指道。
常久皱了皱眉,掐紧手心。
今夜墨鸦不在殿内,只她和姬无夜两人,仆从皆被遣散,侍卫候于四角。看来她被掳走的消息被封锁得很好,短时间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解开卷轴的机关锁,你还能完好地回去。”姬无夜语气中满含威胁,“若是不愿意,你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外面的世界。”
再也见不到外面的世界么,常久面色平静,望向姬无夜缓缓道:“我不愿意。”
姬无夜一瞬间眼睛微眯,露出危险神色。
“此卷轴一解开,我便成为秦国的敌人,一则身为学生,我不愿同自己的老师作对,二则......”常久顿了顿,“我并不愿意为了将军而与秦为敌。”
姬无夜面色阴沉得可怕,怒火被常久点燃,他挥手示意四周围的侍卫上前。
“好,有胆量!敢如此直白对本将军讲话的,你是第一个,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来人,将他压入地牢!”
侍卫拖起常久,挟着她向殿外走去,身后传来姬无夜轻蔑的仿佛掌控一切的声音:
“地牢里的环境可不比外面,好好享用,本将军期待着你改变主意的时候。”
对于姬无夜最后那番话,常久表示深有感触。
一被关进地牢,常久便能够体会到什么叫“环境不比外面”,黑暗,潮湿,阴冷,肮脏,充满血腥味,不知这里面此前死过多少人。
晚上睡觉的时候,即使蜷缩成一团也浑身上下刺骨的寒冷,常久可算体验了一把。牢中不时传来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令她始终心惊胆战,一晚上也没真正睡着。
第二天早上端来的饭菜又冷又馊,菜色已经全变了,常久注视饭菜良久,选择了不吃。开玩笑,谁知道姬无夜有没有再在里面下毒,要是再被以此相要挟,她就算同一条阴沟里翻船两次了。
除此之外,无尽的黑暗逐渐剥夺了人的感官,她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长时间被关在狭小的空间内,给人的心理造成巨大压力。常久怀疑这间牢房是专门用来消磨人的意志的,为此这间牢房甚至同其他牢房隔绝,使牢中之人听不见外界半点声音,宛如一步一步堕入死亡般沉寂。
常久仅仅依靠着一日三餐的送饭频率来推断过了多少天,到第三天的时候,她已经头昏眼花,精神衰弱,胃里烧得难受,浑身提不起力气。
绝食是她对姬无夜无声的反抗,姬无夜就算折磨她,也仍然不希望真的把她弄死。凭着这一点,常久真跟姬无夜杠上了,她知道姬无夜耗不起时间,密函如果不在一定时机内打开就会失去作用,她也耗不起时间,这副身子骨既不是铁打的,又不如真正的男人一样有力气,如果不靠毅力撑着很快便会败下去。不想长时间受折磨,她必须想办法缩短这个过程。
她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用姬无夜来严刑拷打已经意识不清。
第四天的时候,常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气若游丝,她感觉自己快要升仙了。
这时,牢房门外却出现了人影。
她半睁着眼转过头,往牢门口淡淡的光线望去。
“你打算就这样死去吗?”
这样的说话语气,不必看也能猜到一定是皱着眉的,白凤纤瘦的骨架在背朝光线时显得更为单薄,落在常久眼中,泛起她心间一丝涟漪。
“......”
“你不能这样轻易死掉,你说过我们的做法是错的,该死的另有其人,如果你就这么死了,证明你的话根本不值得相信。”
“......”
“不要为了那种人而死,不要连你也因为他而死。”
常久始终没有说话,或许在那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白凤是个多骄傲的少年,竟然有一日对她的语气里带上了恳求。
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的是,在牢内的时候她似乎亦曾见到过墨鸦,当她半梦半醒意识不清的时候,仿佛有一道黑色的人影站在牢房前,长久,沉默地注视她。
但当她偶尔意识清醒过来想要仔细去瞧之时,门外却又空无一人。
第四日傍晚,送饭之人再次前来的时候,常久费力地拽住他的袖子:“告诉将军,他要我做的事,我做。”
所以,她终究心软了吧。
这也是姬无夜想看到的,她为别人放弃了执着。
再次面见姬无夜,吃饱喝足的常久把自己重新收拾得干干净净端坐于他面前。
“考虑得如何?”姬无夜诡笑里带着得意,“听说你终于想通了。”
“我有一个条件。”常久没理他,径自说道。
“什么条件?”
“卷轴内设置的为六道甲子锁,这种锁十分复杂精妙,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解开,但我会尽力尝试着解。如果最终我将其解开,使将军获得机密文件,作为交换,”常久道,“我要将军府内的一样东西。”
公输仇的六道甲子锁不是随口说说那么简单,饶是师出公输家族,对霸道机关术通晓熟悉的常久,仍旧费苦费力磨了两整天,才将卷轴的机关锁破解。
难得找到一个好用的精通机关术之人,姬无夜可能感到“需要用就掳来,不需要时就先扔一边”比“直接杀了”对自己更有利,果真信守承诺将常久完好地丢出了将军府。至于被丢出府的常久该如何自处,则已不关他的事。
此时已是第六日的夜晚。
常久走在空旷无人的漆黑街道上,尚未从这几日在将军府里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脱离,她脚步略有些虚浮,慢慢腾腾走着。
倏忽间一道凌厉剑光闪过。
剑势迅猛强劲,毫无犹豫,剑身逼近时一股冰冷之意透过空气传来,使人颤栗畏惧。
那是和盖聂的剑完全不同之处,显示出其主人“挡我者死”的果决。
常久一下子跌坐在地。
幽寒月光下,一柄鲨齿剑尖直指向她,月色流淌过锋利刀刃,宛如白发男人眼光中蔑视苍生的倨傲。
漆黑衣袍勾勒金丝纹路,凝练冷峻,挺拔笔直的身姿蕴藏着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实力,额上发带一如常久印象里的那个人。
“你想要阻拦我?”那人吐出的话语低沉而不含情感。
“卫庄兄,手下留情。”
是了,那一瞬间常久眼中映出的不止卫庄手握的鲨齿,还有挡在她面前的青衣背影。
“说出卷轴上的内容,我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卫庄对着常久道。
“卫庄兄......”张良蹙眉急道。
常久拉了拉张良的衣袖:“没事的,子房。”
向张良投以安慰的一笑,常久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朝卫庄拱手:“这位......卫庄兄,先别急着动粗,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就凭你,也配和我谈交易?”鲨齿不动,对面人神色冷傲。
“......”她不配,她只配被卫庄踩在脚下□□,常久心里默默念叨,面上虽尴尬却仍撑着说道,“配不配,阁下何妨听听看呢,这桩交易,对阁下有利而无害。”
“有无利害,不是你说了算,还要看你的筹码够不够分量。”
六日前,早上议事结束后,张良与常久先后踏出书房。
张良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身后常久并没有跟上。数步之外,常久停在原地出神地看着他。
“常兄可是在想什么?”
“子房啊,”常久咂嘴,“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仿佛想到了什么,张良转过身道:“常兄指的是......”
“若是我这几天忽然什么时候消失了,并且连续两天以上没有再出现,子房,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常久看着张良道,“请你将关于我的事告诉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你认识,我不认识的人。”
那个时刻,常久脑海中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希望卫庄能够为了密函来找她,希望张良能够帮她把卫庄带到她面前。而此时此刻,第一步已经成功。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有时候不被逼一逼,都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些什么。
“我要送你一座城。”常久对卫庄道。
姬无夜,我送你一份大礼。常久阴恻恻地想。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