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公子,蒙将军有飞鸽传书到。”
殿下一人士卒打扮,将信函经由侍者交给长公子。
扶苏搁笔,道:“你下去吧。”
“是。”
殿内一片寂静,莫约过了半盏茶时间,扶苏才缓缓将函简放下,凝神细思起来。
“魏齐边界......”她在那里做什么。
犹记得临行前他曾问她,能否说明所去何处,她言韩国,然而近日却在更为东边的魏国境内发现她的行踪,而据传来的消息,似乎她在魏国一直无所事事,只是四处游走,并无奔忙迹象。
“公子,此人既已离开韩国,却又迟迟不归,且在更为遥远的魏国停滞逗留,是否其欲违背约定,不打算再回秦国为公子效力?”身旁随侍多年的亲信进言道。
扶苏略微沉思,许久不再见到那人,他依稀记得那人的言行举止给他留下的印象,她似乎不像是不信守承诺之人。
“仅凭一封信函不能够妄下断言,也许她背后有不得已的缘由。”想了想,扶苏道,“她既为女子,又孤身一人在外,一路上必定诸多坎坷。”
起身,扶苏缓缓踱步,忽而停住,“我记得,公输家族的掌门公输仇先生此刻应是在齐国?”
“回公子,正是。公输先生奉王上之命于齐国桑海城内秘密监制机关武器,此去已有一段时日,想必再过不久便可回来复命。”
“嗯。”扶苏颔首,“提到桑海之城,便令人想起闻名天下的儒家小圣贤庄,作为诸子百家之中流传最广,影响最为深远的一派,而能偏安一隅,专注于治学,或许那里是个静心读书的好地方。”
借此难得的机会,希望那人能够在小圣贤庄学习。
“传我命令。”
待她与公输仇一同归来,再作安排罢。
十日后,小圣贤庄。
常久感到十分疑惑,扶苏是不是嫌她文化水平低啊,还专门叫她来上学,可她的文化水平在一般人中应该算高的了,能够进入公输家族的私塾读书,平日学习中除机关术外各种文理通识均有涉猎,比许多不读书不识字的百姓已经好太多。
所以扶苏根本看不上这样的水平吗?常久内心哀婉。
而且另外一点,常久不得不提的是,公输仇把她放进小圣贤庄的方式实在是太招摇了!
现下整个小圣贤庄见过或是没见过她的人,都知道了有个新来的学生是秦国长公子扶苏的人。由于小圣贤庄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楷模,并不是任何人想进来这里读书就能够进来的,凡在小圣贤庄读书的,不是资质出众之辈,便是各国达官贵胄的后代。而常久能够进入这里念书,便是借了秦国公子的光。
秦刚刚吞灭韩不久,风头正盛,诸国均在或明或暗地观察秦的动向,提防秦国的一举一动,同时默默琢磨自保之法。这下好,常久此来不仅被人知晓与秦挂钩,而且由于女扮男装身份不便的缘故,公输仇居然替她申请了单人间的寝居,居然还申请到了!
这背后恐怕不仅有公输仇多掏的那些学费,还有秦国这块分量越来越重的招牌。
于是常久在短短两三日内便听到了如下对话:
“秦国来的又怎么样,到了小圣贤庄所有人都必须一视同仁!”
“就是,凭什么就给他搞特殊待遇,还让他一人住一间房,太不公平了!”
“你们说,他会不会是秦国安插来的奸细?”
“不可能吧,小圣贤庄一向只专注学问,不涉政事,来这里做奸细好像没有必要啊。”
“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和秦国有什么关系?”
“不管,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他一个人霸占一间房的样子!”
常久内心无语,少年人,虽然她一个人独占一间房,可也不看看那间房有多小,和其他寝居能比吗,要不是小圣贤庄没有厨房,她甚至觉得那个小房间是柴房打扫出来给她用的,整个房间除去一张床也就再容她转个身了。就这一点而言,负责管理小圣贤庄居室的人还真没有特殊优待她。
不过,这些闲言碎语常久听听也就罢了,并不怎么往心里去,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分心去顾及。
公子扶苏除了让她在小圣贤庄念书,事实上还交给她一项任务,便是协助公输仇的机关制造工作。
常久第一次下了课之后去到公输家隐秘据点时,便被公输仇自然地使唤上了。
“去,将那边的机关翼接回身子上,让我看看过了这么长时间,你的手法生疏没有。”公输仇手中研究着一张图纸,头也不抬道。
常久望了眼倒在一边的机关翅膀,表情复杂:“要是我手法生疏了怎么办?”
“那就尽快熟练回来,事先提醒你,往后每日工作只多不少,若是完不成任务你就只好晚点回小圣贤庄了。”
很快地,常久便知道“晚点”是什么意思了。
根本就完不成啊,她根本每次都会被迫熬夜加班啊!
桑海城邻海而建,可临危观海,自小圣贤庄门口进入,穿过九曲回廊可达议事厅,议事厅坐落于湖海之上,窗外入目即是碧波海岸。
茶已沏好奉于桌上,而儒家的掌门人伏念却迟迟没有入口。他在专注于眼前的那盘棋。
“听说新来的那位少年是秦国人。”
说这话的是儒家二当家颜路,他落下一子,而后缓缓开口,言语温和并无偏倚。
“你也听说了?”伏念神情不动,未有任何波澜。
“是学生们在议论。”
作为儒家的掌门人,伏念是唯一知道每位学生入学时背后家世身份的人,他并没有将常久的身份传扬出去,可仍旧有其他人知道并且传开了。
“只要是一心向学之人,小圣贤庄没有理由拒之门外,无论他属于哪个国家。”
“师兄之意也是我之意,然而眼下此时秦国攻势凶猛,任何人恐怕一提到秦便会心生畏惧,这也是学生们讨论的原因。”
“不牵扯是非,不畏惧灾祸,小圣贤庄一向敞开门迎四方来客,便是因为行得正坐得端,倘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小圣贤庄也有自保的能力。”
秦灭韩不久,各国都在猜测它下一个目标将会是谁,再也没有人敢说七国未来还会是七国,任谁都看出来秦国巨大的野心,一时间结盟的结盟,攀附的攀附,均在寻求自保的方法。
但提起秦韩之战,也令颜路想到另一个人。
“不知道那个人此刻怎么样了。”颜路侧目望向窗外,明媚阳光照耀着海面。
伏念明白他指的是谁,冷脸道:“哼,不在小圣贤庄安心求学,整日想着往外面跑,恐怕他也未曾想要安心读书。”
“师兄也莫太过责备他,毕竟他刚失去他的国家不久,此次回来不足半年又收到了故国旧友的联系,这才再次出门赶赴。他天资聪颖,想必即使在外远游也不会落下功课。”
伏念依旧冷着张脸,却不置可否。
天下之局已被打破,未来只可能波及更广,届时恐怕任何人都不能独善其身。
颜路望着窗外,“希望他能够一切平安。”
公输仇规定的是让常久两天去一次他那里,去了几次常久才深刻认识到:这个频率实在是太高了!如此频繁地往公输仇那跑,结果导致的就是第二天上午她一定会在课上打瞌睡。
每一次感受到这种久违的困意,常久都很想说,这样跪坐着打瞌睡一点也不舒服好吗。
诗经课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众人正在齐声朗读。
读书声停后,颜路放下书卷,往课室一角看去,某人低着脑袋,已经完全睡熟了。
坐在旁边的学生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愤愤道:“二师公,你看这个人,他实在——我把他叫醒!”
颜路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打扰她,复又拿起书卷:“我们继续吧。”
孟子课上。
常久依旧打瞌睡,有人捅了捅她胳膊将她叫醒。
“师尊让你去后面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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