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客商之中混入了匈奴人?”扶苏听完常久的禀报,不由凛眉。
常久摇摇头:“不一定,也可能和客商无关,是有人将武器暂且放进商旅的马车中,以逃过关隘的检查,不然的话,库房外墙上的记号无法解释。”
“也就是说,有人将武器放在库房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目前并未收回,我们反倒还替他们看着武器?”旁边一名武将口气有些忿忿。
“我猜,并未收回的原因是因为没有机会收回,又或者,库房内所有的这些兵器就是他们的目标。”常久想了想,回答道。
“公子殿下,下官认为应当立即搜查这些客商,”王县丞朝扶苏拱手道,“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以及这些客商中有没有同谋之人,只要审问过后便能知晓。”
扶苏沉思着,没有答话。
“公子殿下,末将认为此举不妥。”另一名武将开口道。
扶苏看向他:“巫马将军有何高见?”
“末将以为,此时不宜打草惊蛇,倘若贸然搜查,惊动对方,反倒给了对方逃走的机会。倒不如,引蛇出洞。”
“如何引蛇出洞?”
“既然敌人的武器还在我们手上,那么他们极有可能还会回来取,我们便可暗中设下埋伏。”
常久默默在旁边听着几人的讨论,一声未吭,直到扶苏最终望向她:“你有什么看法?”
常久一愣。啊?问她?
她想了想,道:“我同意巫马将军的看法,可以利用武器仍在库房这一点来引蛇出洞。除此以外,我认为可以找点借口留住之前的客商,避免其离开栎阳,引起后患。”
她自认为答得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扶苏听罢也仅点了下头,可屋内其他三个人却皆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常久不自在地摸摸脸,用眼神传递询问:怎、怎么了?
两位将军默默把脸移开。
王县丞眯了眯眼,仔细打量起常久。
常久没有意识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在扶苏面前总自称“我”的毛病始终没能改掉,一方面是由于她自己总记不住,另一方面,是因为扶苏纵容了她的习惯。
“如此,便按巫马将军的主意去办,王大人,可有适当的理由留住这些客商?”
王县丞微微鞠躬:“回公子......”
于是,该调集暗卫的调集暗卫,该跟客商周旋的跑去跟客商周旋,余下的常久——
也没闲着,与公输家的人一起花了一天一夜工夫提前检查完所有入库货物,一共搜出来十三把武器,包括九把刀,四只回旋镖,另外还有两条铁爪钩。
将所有武器摆在一起,常久认真地审视这些东西。
这不像是有很多人参与的计划。一共九把刀,如果一人一把,就是九个人。但......也有可能不止九人。
将检查出的武器情况告知了两位将军,随后又将武器放回原位,剩下的事情便不由常久关心了。
第三天常久再去找公输衍的时候,便听说前一晚仓房有大动静,抓住了三个进来偷东西的贼。
“一查之下,果然是匈奴人。”公输衍带着惊疑的表情告诉常久。
常久一边心里有些瘆得慌,这世道真是睡在哪里都不安全,一边不禁暗自思索:只有两个人么。
“肯定不止这三个人,一定还有其他同党。”昨夜才审讯过犯人的巫马将军十分确定道,“只不过匈奴素来蛮横野性,难以驯服,怕是很难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
“现在只抓住了其中三人,已经打草惊蛇,倘若抓不到剩下的人,只怕留有祸患。”王县丞担忧道。
何止是祸患,这拨匈奴人敢混进秦国,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如果不尽快抓捕完全,恐怕他们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常久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战国时期各国之间间谍密探丛生,但匈奴果然还是更加令人忌惮。
扶苏蹙眉,口吻失去惯有的温和,带上几分严厉:“再去审问,用尽一切手段让他们开口,不信问不出结果。”
“是!”
常久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你有何话想说?”扶苏眼光瞥见她的神情,询问道。
常久道:“公子,我或许有个方法,能够抓到剩下的人。”
“哦?”扶苏看向她,“什么样的方法?”
“我之前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批混进来的匈奴人到底有多少。从发现的武器来看,很可能是九个人,但也可能不止九人,因为如果他们计划届时将其他放在库房的武器也一并取走,就很难通过武器数量判断敌人数量。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人数不会很多。”
“关键在于,他们只派了三个人前来取走武器,”常久道,“三个人,加上需要一路上躲避看守,拿不了多少东西。”
“因此,对方很可能就是九人!倘若不是九人,也差不了多少!”王县丞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额,正是如此。”常久汗道。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我的方法不一定有效,只是赌一个可能。是否采用,全凭公子做主。”
隔日,公子府摆宴招待此前货与秦国的一众客商,感谢他们一直以来与秦的友好往来。
公输家族作为负责收货的人,自然也出现在席上,连同常久也一并坐在尾席。
总算有一回有位置坐了,不容易啊不容易,常久悠悠慨叹。
其实平平常常来秦做生意的商人根本不会由一国公子这般身份的人亲自招待,只不过这批客商中有一部分人卖给秦国的乃是军用物资,其意义这些商人心中自然明白,今天帮助了秦国,他日被其他国家的人怀恨在心,背后被人捅刀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富贵险中求。常久小口嘬着茶,听着商人们相互客套,内心想道:钱不好赚呐。
宴会过半,看着时机差不多成熟,扶苏缓缓放下青铜酒樽,道:
“诸位,今日请各位前来,还有一件事想向各位请教。”
众人闻言,纷纷放下箸。
“听闻公输家族的人来报,日前在公输家的库房之中发现了几个匈奴人,不知在座诸位可曾听说此事?”
话音未落,四座惊疑声起。
常久一一望过去,无论商人亦或各商人携带的随从皆一副吃惊模样,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经过一番审讯,其中两人已经对其行为供认不讳,”扶苏目光在列座中逡巡,道,“但,依二人口供,与他们同谋之人目前仍藏匿于此次前来的客商之中。”
这才是此次将所有客商召来的真正原因。话至此处,众人皆明白过来。
“公子殿下......”
“将人带上来。”不听席间某些人欲辩解之言,扶苏道,“诸位,是否有同党藏匿其中,只要经由此人指认便可得知。”
侍卫搀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进来,此人蓬头垢面,浑身都是严刑拷打过的痕迹,被拖着跪在地上,已无力再挣扎。
常久忍不住伸长脖子,想一探那散乱头发下的面容。
可惜,那人的脸能够露出皮肤的地方也满是血污,完全无法分辨身份。
常久摇摇头叹息,满心佩服,一时间她竟也不敢肯定他们是找了个人乔装替代还是真把人打了个半死拖过来。
但见那人颤颤巍巍支起身子,透过盖住面容的散发往席间慢吞吞看了小半圈,接着他张开口,准备说什么。
突然之间,大厅内灯火骤然熄灭,视野一瞬间被黑暗笼罩。
常久心里猛地一惊。几乎同时,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起,连带着刀枪声、桌案酒盏翻倒声,衣服拉扯声,接连不断响起。
常久第一反应便往最上席的位置爬过去,她顺着墙边一路火急火燎地往前跪着摸爬,眨眼间便从尾席窜到了首席附近。
“公子,公子......”
此刻常久两眼一抹黑,又找不到扶苏的具体位置,内心一阵凉凉,只能双手不停地摸索,连带着声音都透出急切,“公子......”
一只温暖的手覆盖上常久微冷的手,耳边传来令人安定的声音。
“我在。”
常久愣了愣,数秒之后,灯火明亮。
厅内不知何时多了一批身着黑衣的人,扶苏桌案之前更是挡着一排黑衣人的背影,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被压制住的人,看模样均是客商随从打扮。
巫马将军从席间走出来,走至扶苏面前,拱手道:“公子,人已全部抓住。令公子和客人受惊,末将失职。”
“巫马将军辛苦了,”扶苏道,往地上看了一眼,眼中寒冷,“将这些人先压下去,随后处置。”
“是。”
常久望着近在咫尺的扶苏,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应该是没受伤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妈呀。
再也不这么闹了。
常久回过神来:合着就她一个人明明知道计划却还受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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