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殿宫墙，深深白云。
众人肃穆整齐地排列两旁，等待君王从面前走过。
忽闻“哎呀”一声，伏跪过久的宫女站起身时，膝盖一软向前跌去。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她堪堪扶稳。
“没事吧。”
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青年独特的凛冽气息，在这凛冽间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宫女对上那双属于剑客的清眸，不禁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前方，玄袍加身的男人朝他笑道：
“看来盖先生颇得姑娘的喜爱。”
盖聂沉默收回手，迎向遥遥而立的君王。
他握着距离君王最近的那把剑，看着视线中冕冠黑袍的人逐渐化作稀薄的淡影。
数年后。
“哎呀！”摔倒在山路上的女子篮筐蔬菜滚了一地。
盖聂俯身，拾起地上竹筐。
他看向女子，目光平稳：“没事吧。”
女子望了他一眼，随即又匆匆低下头。
前方传来嗤的一声笑，盗跖满不正经地叉着手臂，捅了捅身旁大铁锤：
“盖聂这家伙，倒还颇受女孩子喜欢哦。”
盖聂起身，习惯于沉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向前走去。身后，雪女半含责怪的话传来：“说了多少遍，怎么称呼盖先生的......”
“喂，你在秦王宫那么多年，就没有一两个看得上的女子吗？”盗跖跳到他身边，用一种八卦至极的口气问。
“还是说，秦王嬴政身边的女人其实也不怎么样。”
盖聂开口：“我......”
“你不用理他。”高渐离平淡的声音响起，他走至盖聂另一侧。
“你们怎么都这么没意思，唉，和你们这些人相处，恐怕哪天我也要变成一个哑巴了。”盗跖仰天长叹。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成了哑巴，你也变不成哑巴。”大铁锤毫不留情道。
“......”
白云悠悠，风烟俱静。
十年大梦一场。
*
盖聂走进公输家的时候，常久正在挨骂。
用常久的话来说，你绝对想不到公输仇对自己学生和对旁人能有多大差距。
那些刻薄的话传进耳朵，让他甚至稍停一刻，犹豫是不是该待会儿再来。
但常久很快便出了屋子。
见到盖聂的身影，原本被骂得一脸憔悴的常久立即换上精神面容。
“小聂，你来了！”她笑道，显而易见的开心。
盖聂经常来看她。
比起去往各地执行嬴政交予的任务，他来公输家的次数确实称得上“经常”。
常久被罚了站，同另外几个公输家的学生一起，原因是没能按要求完成公输仇吩咐的内容。
最近什么人把他给气伤着了，常久悄悄告诉他，她抖了抖肩，那些要求他自己都完不成。
后来盖聂知道，那阵子正值秦楚两国交锋，墨家机关兽临时参战，在一场战役中将秦军击败，这件事让公输仇觉得丢了面子。
而对于被公输仇骂一事常久早已显得不痛不痒。
“小聂，你等我一下。”她边罚站边对盖聂道。
领完了罚，常久带着他去参观公输家族的机关武器。
她似乎有意让他认识霸道机关术，连同机关的类别，构架，性能，威力，她均一一与他道来。
盖聂对此并不感到好奇，他只是习惯了认真听她讲。
因此后来离开秦国，他依旧记得这些。
而她那样行为的用意，他亦后来方知。
“对了小聂，这个送给你。”
常久将一件物品交给他，“我在街上买的，好不好看？”
他低头，看向手中银色的饰物。
“嘶，盖先生好像换了发带啊。”
守门的侍卫整日里闲极无聊，于是人也开始变得八卦起来。
盖聂随同秦王进出宫殿，身上装束隔着一段距离亦能被侍卫们遥遥认出。
于是大家也就都知道，盖先生素来简朴，惯只以发绳束发。然而这次......
“看上去不像是盖大侠的品味啊。”侍卫甲仔细观赏道。
银白丝质发带，覆盖隐隐淡淡的纹路，将偏长墨发低低束起，衬得一寸秀致精雅。
常久自夸为，低调奢华有内涵。
“此为在下一位朋友所赠。”
“哦，”侍卫们大感惊奇，接着不怀好意地凑上去，“那敢问这位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
众人注目下，盖聂身躯微微绷紧，不再言语。
“哈哈哈！盖大侠不说话，证明这位朋友一定是位姑娘！”众人哄笑。
某一回，盖聂对常久道，他在燕国结识了一位朋友。
朋友。事实上他鲜少使用这个词。
“他叫做荆轲。”
常久明显愣住，漫长地呆在那里。
“挺好啊，”她随即又慢慢笑开，“你们怎么认识的？”
听罢他的讲述，常久再度发起了呆。
许久，她像是颇有感怀，不知何故对他说起：“小聂，其实我最初的记忆是遇见你。”
她一直说她丢了很多小时候的记忆，因为阴阳咒印的缘故。
所以他救下她那次，才是她真正记忆的开始。
“我们做个约定吧？”她对他说，“最后的最后，我们还要在一起。”
她那句话并没有讲清楚，关于“最后”的含义是什么。也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但盖聂停下擦拭剑刃的手，道，好。
他明白，他终有一日会再回到咸阳。
连绵不绝的大火吞噬玉宫金殿，裹挟着无数人的生命，改天换地。
一人战百兵。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站起来？”
无数箭矢对准城下那个男人，统帅额头冒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冷汗。
士兵围困住那人，却不禁向后退却。
「咸阳此刻危机四伏，盖先生，我不明白你为何执意回去。」
他身上的血几乎将他衣襟浸透，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握着的剑，依旧散发骇人剑势。
“在下与一个朋友，有过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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