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别动……”向小寒手中拿着沾酒纱布,一点点将伤口处渗出的血珠和细灰擦干净,露出底下的肌肤。
伤口有些长,从眼角一只划到脸颊,在白玉般的脸上格外显眼,幸好不深。
但这也足够向小寒懊恼了。
“阿禾,我对不起你。”谁知道地上有块儿那么尖锐的石头,还好没伤到眼睛。
她拉着司马修的手,诚心表达自己的忏悔。
“不过一个小口子罢了,哪儿就有那么严重?”司马修笑了,倒了杯茶给她。
“太严重了。”向小寒捧着茶碗叹气。
这里的人对容貌有多看重她是知道的,司马睿那么英武一个人,还整天往自己脸上敷粉呢。
就算他自己不在意,别人也会惊觉美玉有瑕,过来围观。
“就是几天的事情,正好躲个懒不出去了。”他起身,坐到琴架前:“我弹琴给阿玉听可好?”
向小寒点点头。司马修垂眼,指尖按在琴上,轻拨琴弦。悠扬的琴声随这指尖倾泻而出。
旁边的香炉里飘散出袅袅香烟,这烟与琴声交织在一起,一飘渺一清润。弹琴的人,就坐在这其中,神情安然。
向小寒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以往更喜欢喧闹的现代乐器。如今听多了古琴,渐渐能领略这种古朴的静美。
她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朦胧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又似乎看到了雨中山景,那山似乎就是司马修上学的那座山,里面藏着个小池塘,她看到雨水打在荷叶上……
司马恒从柱子后面转过身来,先看到睡的人事不知的人撇撇嘴:“阿兄你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听琴入梦,说明心神安宁。”司马修按住琴弦抬眼。
司马恒才看清他的脸,大惊失色:“阿兄你这是怎的了?可是下人照顾不周?”
“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司马修起身,拿起一旁的披风轻轻搭在向小寒身上,吩咐侍人仔细照看,才示意司马恒去侧屋。
两人坐定,侍人上完茶退下后,司马修才开口:“发生何事?让阿白这么晚来寻我?”
司马恒耷拉下肩膀,满脸沮丧:“父亲训我。”
司马修蹙眉:“我近几日甚忙,未有注意,可是功课没有好好做?”
“阿白虽贪玩,功课却未敢懈怠。”司马恒委屈死了:“父亲是直接问的太子事。问我对钟垚升三公一事怎么看。”
司马修意外了,司马恒而今不过九岁,怎么都不该是论政的时候。他问:“阿白怎么回答。”
“我说钟垚是太子的人,升三公代表王上对太子的看重。父亲却很失望,说‘你兄长当年,从未为此为难’。”司马恒道,一边说一边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圈:“但是他不告诉我错在哪里,阿兄你告诉我,我哪里错了?”
“高位荣养,低位掌权,一直是本朝的惯例。钟大人看似升了官,实被夺了权,八成是陈王的手笔。”
司马修的神情严肃:“我只道你还年少,却不想你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看来在舅舅家,外祖母偏宠,无人管束,让你们不知天高地厚了!”
司马恒没想到一向疼他们的兄长都批评他。
却见司马修站起身,从自己的书案上拿出一沓请帖:“这两日我不方便出门,这些场合,你带着阿未替我出席。多听少言,不要冲动行事。我会叫之平跟着你们。”
他焉焉地接过请帖:“哦。”
垂头丧气地走了。
司马修看了下窗外的天色,来到刚才弹琴的花厅,将向小寒轻轻摇醒:“阿玉,别着凉了,乖,回去再睡。”
向小寒本来好梦正酣,被人叫醒,迷迷糊糊睁眼,看到是他,突然凑近,趁他不注意触了一下他脸颊上的伤。
司马修下意识后倾,拿袖子遮了下脸。
“阿禾,我梦到了奇怪的事情。”向小寒揉着自子被压麻的胳膊。
“什么事情?”
“就是,梦到我在看书。看到一个奇怪的故事。”
她居然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复习功课,看的还是历史,别的字都一团模糊,唯有那张人物画像清晰可辨。以及旁边的几个斜体字:司马修(208——239)。
他三十一岁就死了?到底是为什么?生病?暗杀?
她握住他的手,十分用力:“阿禾,我的同乡找到了吗?你能不能加派些人手,我急着找他。”
或许那个人会是个医生呢?或者懂得比她多?总归是希望。
司马修以为她思念家人,犹豫了一瞬,还是关心占了上风,将人揽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嗯,阿玉放心,已经有消息了。想来不久就会找到的。”
*
司马修脸上的伤自然不肯能瞒住卢氏,第二天请安的时候就被她看见了。
她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这帮怠懒的人,伺候我儿如此不经心,要挨板子了!”
向小寒把脸扎进了果盘里。
“母亲,是孩儿自己不小心,不怨旁人。”司马修替罪魁祸首开脱。
卢氏还是不能释怀:“伤在旁处就算了,好端端的为什么戳脸!?”
她是不信她儿子十四岁都能平地摔的,以为他去打架斗殴了。
“娘这里有珍珠膏给你,你可要按时抹,不要留疤。”
不然太伤颜控的心了。
向小寒今日要去练武,请安后就去寻寇准。
司马修被卢氏单独留下来。
“娘是第一次养儿子,”她想了个开场白:“嫁的远,身边也没个人提点。近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司马修静静听着。卢氏却又支支吾吾起来,好一会儿才将话捋顺了。
“我问了你父亲,他知人事的时候是十二岁。怎得我阿禾都十四了,还没有……唔,娘是在想要不要给你安排婢女。”
通常这种事都是家里男孩初次梦遗后,母亲给安排。但是卢氏一直没听到伺候司马修起居的人给她禀报。就一直没朝这里想。
近日听到其他夫人聊起儿女婚事,言语间颇有试探之意思,才猛然想起这回事。
怕自己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司马修的脸红了,只有神情勉强维持着淡定:“娘,不用了。”
这下卢氏的脸上的担忧藏都藏不住了,差点要脱口而出“我要问问你父亲你有没有问题”。
司马修马上就从这泄露的情绪探知了她的想法。
“是孩儿不让他们告诉您的。”这种事瞒不了,他决定和盘托出:“娘,孩儿想娶阿玉为妻。”
之前不说,只是不确定向小寒的心意。现在就没这顾虑了。
卢氏“唰”地从自己的羽毛扇上揪下一片羽毛:“嗯嗯嗯?”
司马修叩拜下去:“求母亲成全!”
如果向小寒是个家世衰败,寄养在司马家的孤女,卢氏是绝不允许的。
但是怪就怪在她在这里虽无家族依靠,然本身却父母俱全,出身高贵,她自己也会法术。
正常情况下,根本是他们这些凡人触碰不到的存在。
“娘要想一想。”卢氏靠在座椅上,觉得有些头痛,漂亮儿子也不那么赏心悦目了:“快离我远些,尽会给我惹麻烦。”
在司马修告退的时候又不放心叮嘱:“事情未定,注意分寸,不要过于亲近。”
“娘,孩儿省得。”
*
向小寒此时正在寇准院子里挥汗如雨。
窦准一下将她手中的枪挑开,气道:“你今日如此心神不宁!搁战场上,早死了几个来回!”
向小寒将手中的枪往地上一拄:“我耍鞭子,师父为什么突然让我练起枪来!好不顺手!有本事我换了武器再打。”
说着就要去摸自己的九节鞭。
“你不懂枪,将来怎么怎么打得过耍枪的人。小娃娃心浮气躁,今日让你看看,换了武器该死几个来回还是几个来回。”窦准\"唰唰\"甩了个枪花。
向小寒“啪”地就把鞭子甩了出去。
院子里马上又开始金戈争鸣,沙尘弥漫。一言不合就干仗简直就是师徒两人的日常。侍人早躲远了。
等分出个胜负,两人又没事人一样,坐在树下喝茶。
“鞭上带火,哪个欺负你了?打不过人家?”寇准问。
这人就不放过贬损她的机会。
向小寒眼珠转了转:“我有个故事。”
“啥子呦?”窦准燃起了隐藏的八卦之魂。
“一个狐狸精爱上了一个书生,于是去求大师指点,大师说,你活千年,这书生只活百年。只怕到时你要孤苦伶仃,痛入肺腑了,不好不好。”
这故事,她不敢去和司马修讲,他那么聪明,一听就能猜到十之八九。以他的性格,为了不“拖累”她,绝对会收起所有,再不见她。
“她有这顾虑,何必还去问人,还是找个狐狸精好了。”这老套的故事让窦准马上失去了兴趣:“这世上从未有什么事是圆满的,我这杆枪跟了很多人了,或许枪未折人死了,或许人还在枪没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向小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捡起刚才被弃在一旁的枪,一甩:“师父,再来!”
再次和司马修会合的时候,她落后几步,看着他的背影,偷偷给了答案:“狐狸精说我偏要和他在一起,想尽办法爱他护他。他多活一年,我谢苍天垂怜,若无力回天,我也不怕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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