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司马修走了,卢氏一个人左思右想,不知自己该持什么态度。
她待向小寒一直如亲女儿一般,开始是想结个善缘,后来是真心喜欢。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但娶长媳对乃是大事。这种情况,实在无例可考,又无人问询。
园中的海棠开了,卢氏有些恍惚,突然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南郡,她的家乡,她院里的那片红杏。
她这辈子幸运,没吃过姻缘不对的苦,只不知当时面对众多联姻意向的人家,她父母是怎样的考量和揣度?
她又该怎样做才能让自己的孩子顺心顺意?
她没想个清楚明白,就没去搅扰最近因政务烦心的司马睿。
哪知晚间司马睿自己来找她商量:“我今识一英雄辈,欲与此人结为儿女亲家。他家中有一女,配我阿禾正好。”
“哦,是哪一家?”卢氏饶有兴趣地问,潜意识觉得能让自家夫君看上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家。
司马睿回答:“御史中丞方大人的独女,方家时代簪缨,方大人才学不俗,想来子女教养也极好。”
原来方大人本就留心,又因为女儿的缘故,起了结交司马睿的心思,两厢交谈下来发现尽然颇为投契,遂引为知己。
司马睿听说对方有一爱女,这才起了心思。
“这两人我接触过,方夫人的确知书达理,但是方家这方家姑娘……”卢氏迟疑:“旁的不说,容貌实在差了些。”
“这有什么,”司马睿毫不在意:“昔黄帝娶嫫母,齐宣王娶钟离春,俱是和美佳话,女的相貌不过是锦上添花,还是要以品行与学识为重。”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好像他当初远远一眼就看出卢氏很有品行和学识似的。
卢氏甚至有些偏激地想,什么英雄人物,不过是斗红了眼睛,起了拉拢盟友的心思罢了,真不在意,自己怎么不去娶个家来?
她的阿禾从不让人操心,就落得个让人摆布的下场。与其这样,宁可他娶自己喜欢的!
本还摇摆不定的心一下子偏在了向小寒这边。
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将本来握在掌中把玩的玉佩攥紧,她对着镜子没有回头,面上笑盈盈道:
“正巧,我这里也有个杰出后辈,不但门楣光亮,自己也秀外慧中。夫君不妨听一听。”
“哦?”司马睿只看到铜镜里映出的芙蓉面,饶有兴趣地问:“夫人也有?不知夫人说的哪家孩子?”
“自然是我们阿玉。她是我亲自教出来的,才学品行,我自问不输任何贵女。”
“阿禾动了心思?”司马睿目露怀疑。
“阿禾哪里有这个心思?”卢氏替儿子背下了这个锅:“我自己的打算。想着两个孩子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不比旁人,不如图个美满。”
司马睿没有多想,蹙眉:“阿玉是个好孩子,可毕竟不是此间人。若与阿禾成亲,将来的孩子势必单薄,无舅家可靠。”
“阿玉是卢家记入了族谱的,我卢家不就是舅家?”卢氏笑:“夫君不必忧心,自己扶不上墙,再厉害的亲族都没用。梁王都敢给自己的儿子娶毛氏,夫君还害怕自己的孩子势单力薄?”
越说越觉得是这么个理。
司马睿还是觉得不妥,又不想惹卢氏不开心,倒在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罢了,此事先放一放。”
想了想又不放心:“夫人注意着些,两个孩子年纪大了,莫让再像以前一样在一起厮混,惹出事端。”
*
御史中丞府上送来请帖,言方妙琪邀卢家表姑娘游玩。
连日拘束在府不曾出门,向小寒正好也想松快松快,遂提笔回帖应下。
落笔时想到司马兰,又加了几句:“我有好姐妹,性情和顺,不知可否同往?共得其乐。”
方妙琪收到回帖,看对方要带姐妹,本怯多一人,恐因口角争锋惹得双方不快,又舍不得这个朋友,只好硬着头皮说自然欢迎。
心中祈祷着这卢姑娘这姐妹好相处才好。别再因她容貌心生奚落之意。
只是这一来,对于郊游的兴致也消散大半。
到了约定这一日,向小寒早早起来出门赴约。因为都是女孩儿,她也老老实实换上了裙子。
“阿禾,我走了啊。”她和司马修依依不舍地告别。
她今日穿了件粉色纱裙,头上带着同样颜色的珍珠簪,发髻边缘还用小些的珍珠做点缀。
明眸皓齿,俏丽动人。
可惜他今日有事,不能护送:“去吧,带着侍卫,路上小心。”
向小寒点点头,转头就提起裙摆兴奋地往外跑,妥妥要去春游的样子。
司马修看着她如此迫不及待,显然是毫不留恋的,觉得有些牙痒痒。
直到侍人来禀报,说司马睿请他,才去了书房。
还没进门,就听到太子的咆哮,司马修挑眉,看向领路侍人。
侍人只觉得那目光犹如实质,埋了脑袋,小声道:“是太子突然过府。大人让请公子。”
司马修只在宴会上见过太子,但是除此之外并未有旁的交集,他还未入仕,现在也不是露面的时候。不知父亲叫他过来是何用意。
里面的咆哮未停,他没有急着进去,立在门外静静听了一会儿,明白了怎么回事。
屋里。
伺候的人都被遣走,只剩下太子、司马睿以及几个心腹幕僚。
太子比司马睿年长几岁,是个方证魁梧的中年男人。坐在司马睿上首,倒是把他衬托的俊秀了些。
如今面色赤红,眼球微突,说到激愤处,“砰砰”地拍着书案。
其余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地听着,默默不敢多言。
梁王扶持陈王,是为了维持两方势力微妙的平衡,稳固自己的地位。
之前众人猜测到了这个意图,一致采用被动防守的方式,一来不会激怒梁王,二来太子总归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只要保持着现在的名头,等到梁王归天,就不战而胜。
一开始的确是有效,比起动作频频的陈王,老老实实的太子自然更让梁王放心。
但最近不知怎么,突然就开始放任陈王进攻起太子来。
钟垚升三公,相当于太子直接去了一个臂膀。按照常理,梁王必定会有所补偿,但是今日这补偿下来了——找名目赏赐了一堆古玩珍宝以及一匹西域进贡的收藏于前朝内库的月华锦。
普通人家得一点就吃喝不愁得东西,于锦衣玉食的太子来说毫无用处。
哪怕是传说中每一匹花纹都不同,因织法失传每一匹都价值连城的月华锦,说到底也只是一匹布。
摆明了要太子吃了这哑巴亏,太子如何不怒?
“孤要此物何用!”越想越气,他长袖一扫,将东西扫下桌案。
其余人讷讷不敢言语。
正愁眉不展之际,听得门外传来:“如果无用,不如送给陈王。”
众人抬眼,只见随着话音落下,一白衣少年推门而入。
司马睿瞪大了眼睛:“阿禾?你怎来此?”
*
方妙琪忐忑司马兰不好相处,没想到对方却颇为温和,言语并未有轻视之意,也不像其它不受宠的庶女那样,刻意讨好。
反倒大方有礼,不由心中高看一眼,渐渐放开手脚。
三人坐在马车里,她看着司马兰这一路只喝了两杯清茶,满眼羡慕道:“我娘让我少吃点,但我总是忍不住,要是像妹妹这样就好了。”
“为什么要少吃?”向小寒往嘴里扔了块儿花糕,真花做的,就是香甜:“不用担心,我让他们少放糖了,不然齁的慌。”
她这一路吃的最多,但是她平时运动量大,所以腰身依然纤细。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练出上辈子那样矫健的好身材。
几人准备去城外的寺里上香。沿途看到有人祭祀,一帮人端着香烛,在巫的带领下,在一尊石像前叩拜。
向小寒以前是个无神论者,听说拜神就只联想到菩萨佛祖和上帝。来这里发现还大有讲究。
按照礼制,不同等级有不同的祭祀内容。
天子祭天地,五岳,四渎;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方者;大夫祭五祀;士祭门、户;庶人祭祖。
这些“皆法度之祀,礼只常制也”。
但是如今祭祀盛行,除了上述这些,人们还供奉他各种乱七八糟的神。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很多向小寒听都没听过。
那帮人拜的石像,她也没认出是谁。
“孔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她摆弄着扇子感叹:“本来吧,信仰应该是引导人向善的,结果善没学会,变成了贿*赂。多烧点钱,请保佑我。”
司马兰怕她这胡言乱语被神佛听到了,连忙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方妙琪在一旁笑:“佛祖也在礼制之外,照你这么说,我们一会儿拜佛,也是在向佛祖行8贿。”
“那可不就是。”向小寒拉着她们往山上走。
因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来参拜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有些冷清。
向小寒她们这种权贵,会有一些特殊福利,比如环境好的禅房,比如特制的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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