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巫奎

小说:念奴娇 作者:攻玉鹤鸣
    向小寒要去找一个一定会帮助她的人,巫虹。她为了赶时间, 没有走官道, 而是快马加鞭走了一条难以过马车的小路。

    巫虹对她的来访很惊讶, 听她说明了来意之后,沉默良久,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

    就在她住处不远, 有一处青砖围起的院墙。守门的童子进去禀报后, 将她们请进门。

    这是一个收拾的颇为雅致的庭院, 地面不似巫虹和普通农家的那种黄泥地, 而是铺了整齐的青砖,一路延伸到屋前。园子左侧种了一株石榴,右侧种了一颗高高的柿子树, 树上挂了些青果。

    一个样貌颇俊秀的年轻人独坐于庭院中的竹塌上, 闭着眼睛似乎在聆听什么,他们来了也不睁开。

    巫虹向她介绍:“此是巫覃的弟子。”

    “巫覃?”向小寒觉得这名字颇有些耳熟,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几年前, 箫扬曾告诉过她, 前梁王斩过一个大巫, 据说能号令百鬼, 没想到那人还有弟子。

    号百鬼向小寒是不信的,她对巫虹道:“不用这么麻烦,只用你去给皇帝做一次法就行。”

    如今的皇帝可比他老子迷信多了。只要巫虹肯伪造一份神谕,神说不能杀, 他百分之八十就下不去手。

    一直躺着没动的青年听到她的话,突然“哼”了一声。

    向小寒望去,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只间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刚才还睡着人的塌上此时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一滩血水。

    她揉揉眼睛,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血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她走近两步,伸出手想去摸那血是真是假。还没摸到,就感觉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软弹有温度。

    向小寒眨眨眼,发现那个消失的青年又出现了,不过从躺姿变成了坐姿。而她的手正好巧不巧,正放在人家的大腿上。

    青年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偏棕的清澈瞳孔,正一动不动和她对视。向小寒忙后退,定了定心神:“你会幻术?”

    每个大巫都有些可以征服民众的本事,但向小寒一直以为那只是利用了一些当代人还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比如巫虹供奉的河神。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号百鬼就是空谈。眼前这个,除了幻术还真没法解释。

    青年没有理她,巫虹在一旁向她解释:“巫覃大人并没有死,前梁王斩下的不过是他的影子,如今为了远离是非避世而居,已经很少出现。”

    至于到底是不是幻术,人家不会讲,观者就见仁见智了。

    不管是不是,人家都是成功从梁王手底下逃脱的人。向小寒马上明白了这本事于现在的她而言的重要性,不仅成功率更高,还能大大简化救范宜的风险。连忙深深拜下去:“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得罪。”

    巫虹也朝青年道:“奎,这是我之前向你提到的卢姑娘。”

    “你奉雪女?”青年仔细打量着她,问。

    向小寒点头。就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语带探究:“来冻冻我试试。”

    这是想斗法了?向小寒心中升起一丝兴奋,为了不引人注目,这几年她只能偷偷摸摸练习,就像个唱了几年独角戏的老武生,早就憋坏了。

    也懒得去虚伪客套,凝神让寒气在对方周身凝聚起来,她如今控制结冰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几乎就在须弥之间,然而等冰凝结成型,对方又像刚才那样早已不见了踪影,面前只剩一个空空的冰壳。

    头顶被什么砸了一下。落在脚下,是一个瓶盖儿大小的青果,她抬头,就看到他气定神闲地坐在柿子树的一根枝干上。

    向小寒再试,果然还是一样的结果。她想了想,不再去捕捉那飘忽不定的身影,拿起长鞭往那竹榻上抽过去。金属撞上老竹榻,发处一声巨响。

    “这床榻可陪了我不少年头,姑娘这般抽坏了,也不管我心疼。”刚才已不见身影的青年,如今声音从院后的青砖大瓦房传来。接着正屋的木门打开,人带着童子从里面跨出来。

    难道自己猜错啦?这不是什么障眼法?向小寒心中惊疑不定。望着青年那款款走来的身影。

    与巫虹为了保持对神的虔诚,从小弯着腰走路以至于腰背不能挺直不同。这青年宽袖打袍,身形挺拔,更像时下的名士。

    明明还有三五米的距离,却仿佛眨眼就出现在了跟前:“卢姑娘,可想好了,要怎么赔我?”

    向小寒以前曾听闻,有些能人异士惯会拿话套人,稍有不注意便叫人欠下债务负债累累,所以并不上当。

    只道:“巫奎大人若是心疼自己的东西,约战就要约在别处,我是应邀攻击你,也不知道此处各种物品的来历,没有为此赔偿的道理。”

    巫奎看她不上当,用表情表示自己不开心,旁若无人的往竹塌上一歪:“说吧,有什么事?”

    真真假假,千人千面,刚才的那个身体未必是假的,现在的这个未必是真的。向小寒此刻算是深有体会,于是不多纠缠,直接将来意说明。

    青年听到皇帝,眼珠转了转:“师父的仇未报,梁王便死了,如今有机会戏耍戏耍他儿子,也好,只一样,事成之后,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她问。

    青年端详着她额头因为刚才施法而出现的纹路:“我看过巫虹为你做的画像,事成之后,那画像上的手杖,你得给我观摩观摩。”

    眼光够毒的,一眼就瞅中了雪女的武器,但是这东西对于向小寒来说,不过是一样装饰品。等皮肤消退就会消失,所以她答应得十分爽快:“成交。”

    *

    牢房这两日都有重兵看守,因为里面关了重要犯人,无论是皇帝还是姜大人都命令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守门的士兵觉得今天晚上格外阴冷,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还亮堂堂的月亮顷刻间被乌云盖了个严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身旁的火把似乎也暗淡下来。

    要下雨了。士兵想,家里的婆娘也不知将衣服收了没,下水口会不会又堵上。

    向小寒从一个个看守身旁走过,发现他们目视前方,说话的说话,走神的走神,完全将自己视为空气。再看看前头气定神闲领路的巫奎,觉得这“鬼遮眼”实在是名不虚传。

    她现在怀疑,巫奎就是古代迷惑人心智的集大成者,阵法、催眠、幻术等等的综合应用。但是这怀疑没有得到证实。

    这座牢房并不是半地下样式的,整体来说并不潮湿,但是各种排泄物的气味也实在是让乍一进来的人觉得难以忍受。

    她一间间寻摸过去,终于在一个房里找到了范宜,他像往日那样,插着袖子静静坐在地上。只不过如今头发披散,囚服凌乱。

    皇帝为了折辱他,将他和一个恶徒关在一起。那恶徒如今正一旁的稻草堆里睡得正香。

    这稻草显然范宜是没有的。

    向小寒打开牢门走进去,拉住范宜的手腕。范宜看着凭空出现在面前的人,有些不解。向小寒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范宜迟疑了一秒,点点头,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三个人悄无声息地出了牢房。

    *

    最先发现范宜不见的是恶徒,他其实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觉得无聊了,像几日前那样喊自己的狱友:“喂,范先生。”

    喊了半天没有等到那句慢吞吞的“何事”,不由坐起来看,这一看不要紧,原本老老实实坐着的人不见了。

    他刚要大叫,又下意识将那呼喊牢牢堵在嗓子眼儿里。眼珠转了转,从那打开的门溜了出去。

    这老头可比他重要多了,一会儿肯定大乱,反正老老实实等着也是死,说不得还得加刑逼供,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会儿趁乱逃出去。

    可惜他所期待的混乱并没有到来,他没溜多远,就看到那个他以为逃走的范宜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钻进了牢房,在原来的位置坐下。

    恶徒:“这……”

    他现在是回去呢还是回去呢还是回去呢?

    *

    司马修躺在床上,多年前,他训练第一批死士的时候,还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怀疑,紧张,不安。如今,在即将动用这批死士的前一夜,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侍人递进来一封书信,说是姑娘托人捎来的,他起身打开,却发现是范宜的笔迹:“安好,勿念。”

    是阿玉……将范叔叔出来了。但是牢房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阿玉为什么自己不肯留下只言片语?

    司马修在原地想了想,还是通知寇准撤销了行动。

    *

    五日后,“范宜”在规定的日子,被斩于菜市口。

    司马睿不顾众人眼光,当街痛哭失声。

    向小寒站在码头:“范叔叔,为何不去见姑父一面,让姑父为你安排。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你还活着?”

    范宜望着远处的滚滚江水,任风吹起自己的头发:“我有老父,所以不能死。但是在司马睿面前,不得不死。”

    他看了一眼女孩儿不解的神情,笑了笑:“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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