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奋起

小说:念奴娇 作者:攻玉鹤鸣
    “不要告诉任何人,范宜还活着。就让这个名字随风而去吧。”

    向小寒看着那排舟渐渐飘远, 一瞬间, 只觉得物是人非。

    司马府如今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守门的婆子看到向小寒在门外探头探脑, 就觉得心中发怵。

    她放下扫帚走过去:“表姑娘,怎地现在才回来?”

    您出门的时候可是说只遛个弯儿的。

    向小寒塞给她一块儿银子,比了个“嘘”的手势, 就想偷偷溜回自己的院子里。婆子想了想, 觉得不能做这生意, 又将银子推了回去。

    “您可别再跑了, 大公子不高兴呢。”

    司马修不高兴?

    向小寒以前从未留心过这句话的深层意思,如今听到,不由停下脚步:“你很怕大公子?大公子很可怕吗?”

    婆子没回答, 只条件发射性地缩了缩脖子。

    这可真是奇怪了, 仔细一想,府里的人从来不敢冒犯司马修,哪怕他是那么温和有礼,柔软无害。顽皮的连卢氏都管不住的司马恒和司马文, 到他面前就是好弟弟。

    “我师父也听他的话……”向小寒喃喃自语, 毕竟训练死士的事, 司马睿看起来并不知情, 不然那天晚上,出门的就该是司马睿了。

    看来窦准早被司马修收入麾下。

    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来了。

    “银子你就拿着吧,这次不会有事的。”向小寒不管她收不收,往她怀里一丢, 朝着自己院落的脚步顿了顿,调转了方向,改为朝着窦准的院子。

    窦准并不欢迎她的到来。看到她进自己的院门就将手里的武器扔掉,要进屋去自闭。

    “师父师父师父,”向小寒拦在他面前:“我哪里得罪你了?”

    窦准“哼”了一声,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范宜被斩了,是你让大公子取消了行动”

    他和范宜并无什么交情,只是秣兵历马这么多年,一展宏图之际生生被叫停了计划,心中很不痛快:“我叫你去看,可不是叫你阻止大公子行动的。”

    他一开始跟随司马睿,几年前在司马睿的默许下,被司马修收服,本以为跟了明主,却不想这人一个女子就能左右他的决定。这实在让人窝火,尽管这女子是他的亲徒弟。

    “那师父是为了什么?”向小寒仿佛洞悉了什么,却偏偏不说出来,只是追问:“明明是绝对忠于表哥,为什么还要让我看到表哥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呢?”

    窦准是个耿直的汉子,绕不来弯子,干脆直说:“我是想让你清醒一点,你看上的大公子可不是什么柔弱货色,起码他的内心不像他的外表那样。”

    如今倒是不追究向小寒让司马修取消行动这件事了。

    真是个矛盾的人啊,明明忠于主子,却又疼爱徒弟,不忍她被蒙在鼓里,笨拙地在这两者之间寻求着一个和平的解决之策。

    向小寒低头,踢踢脚下的沙石,闷闷地道:“所以师父是想让我离他远一点吗?”

    “臣之大幸未必是妇人之幸,你可以回卢家去,让卢家那边给你挑一个好拿捏的人做夫婿。”窦准的眼里露出慈爱的神色,他在像一个父亲为女儿那样考虑:“我们是习武之人,用拳头能打服的最好。”

    向小寒看着他粗犷的脸,压在心头的石头一瞬间被移开,露出了以往的调皮:“师父说的对,我们是习武之人,放心,表哥也好打的很。”

    *

    解决了窦准的问题,向小寒埋头回了自己的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和人谈过的缘由,如今的心情不如才开始那般阴郁,看到院子里等着自己的人,也丝毫不觉得惊讶。

    “小桃,去上茶来,不,我不想喝茶,还是上果子露吧。”

    她撩开衣摆坐在了与司马修的位置并列的凳子上。

    向小寒的院子里有和司马兰一样的梧桐,这桌椅就摆在树下,如今正值六月,树头顶撑起巨大的绿伞。最粗的树枝上,被挂上了一个秋千。

    不过她现在没有什么心情荡秋千,看身边的人不说话,就自己抓了一把瓜子拿在手里慢慢剥。

    “阿玉没什么要问我的吗?”司马修放下手里拿着的书问。

    显然他已经推测出前因后果了,窦准说对了,他就是个大老粗,自以为完美的计划,实则漏洞百出,又哪里是他主子的对手。

    向小寒将一个盘子空出来,将剥好的瓜子都堆放在一起,想了想:“可以不要怪罪我师父吗?”

    司马修笑了笑:“不可以,但是惩罚可以视结果的严重性而定。”

    没有像以前那样“好好好”,这是变相承认了她看到的都是真的,他对属下并没有那么宽和。

    “阿禾,”向小寒叹了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拉住他的一只手:“你以前心底可软了。”

    司马修面带微笑没有说话。

    向小寒继续道:“一个人能对不相干的生命起怜惜,说明他本身活的毫无压力。阿禾为了保护我们,变成这个样子,这压力却一点都没有让我们感觉到。”

    受到挫折的时候,她看到他会难过,就像普通人那样,却忽略了他不会永远让自己难过下去。最好的方法,是拥有不用畏惧的筹码。

    “阿禾不会武功,但是一直在让自己变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司马修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担心自己像大妹妹那样。”他偏了偏头,提醒她:“这样可是很危险的,当一个人难以掌控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会失去主动权。”

    “阿禾不是周祁,我也不是兰儿。我们两个可不是相互博弈的关系。”她冲他眨了眨眼,她最讨厌那些把恋爱男女放在对立面的文章,教些所谓的技巧。爱就爱,不爱就散伙:“对吗?”

    如果确保万无一失才敢去爱,那也太不像她向小寒了。如果这么多年的付出她都视若无睹,抓着“冷酷”这一点不放,她也不配他喜欢了。

    司马修紧绷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回握住她的手,去望天边的云,那标准的微笑融化,只剩下原本的温软:“对。”

    小桃将果子露端上来,向小寒喝了一大口,觉得神清气爽。

    两个人静静坐了会儿,她瞅了瞅周围,见四下没人,偷偷和他汇报了范宜的情况:“除了范老先生和妻子,范叔叔什么人都没告诉,如今他们已经转移到了安全的位置,恐怕以后就要隐姓埋名,再不出现了。”

    司马修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她手上练功留下的茧子:“这样也好。”

    “我看姑父很难过的样子,”向小寒有些迟疑:“我们真的不把真相告诉他吗?”

    范宜的来信上,“安好,勿念”的背面有一行小字:“勿告你父。”司马修稍微一思量,就明白了范宜的意思,并且照做了。

    他告诉向小寒:“父亲一出生,就应有尽有。母亲出身卢家,好友出身范氏,他没有需要努力抗争才能得到的东西。”

    比起司马修,司马睿的人生堪称悠闲,几乎没人让他尝到挫败的滋味儿,也没什么危机感。

    范宜本想用自己的死,激起他反抗的心,他对现在的朝廷已经失望了。向小寒的插手是变数,但是没有改变他的决心,如果她当时没有答应,他恐怕会真的自刎。

    司马修默认了这件事情,所以以前是老子调*教儿子,现在角色互换过来了?向小寒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一眼难尽的表情。

    “可是范叔叔只是姑父的朋友。”又不是他老婆,不是他父亲。现代有好朋友,可是真的没见过为好朋友而奋起的造反的,顶多就是难过一阵:“他们也很多年没见过了。”

    司马修摸了摸她的脑袋:“阿玉会明白的。”

    向小寒暂时不明白。因为范宜还活着的事情,府里就自己和司马修知道,为了防止自己露馅,她好久都不敢出现在司马睿面前。

    *

    司马睿如今也没空理这些小辈儿,让卢氏给他收拾收拾东西,一个人偷偷去了范宜的老家抚林郡。

    他手里握着一个装满酒的大葫芦,倚靠着冰冷的石碑,一口又一口往嘴里灌,谁也不知道那脑海里在想些什么,直到醉倒在坟前,葫芦混了老远。

    “父亲,”因为不放心而一路跟随的司马修在后面看了许久,没有让人将他抬回去,而是叫人拿来了斗篷,盖在他身上。自己抱膝坐在一边。

    司马睿头疼欲裂地醒来,就看到守在一旁的儿子。

    看到他醒了,拿过一卷画轴递给他。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拿起画笔:“多年不碰,生疏了。”

    司马睿的接过画轴,缓缓打开。司马修的画技是极好的,只见桃树下,两个翩翩少年,一弹琴一舞剑。一英气蓬勃,一温润如玉。

    是当年司马睿和范宜。

    岁月不饶人,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如今也成了日渐迟暮的老人,再爱美也挡不住日渐凸起的肚子和松弛的皮肤。

    “画的不好,”司马修带着些许愧疚:“只想给父亲聊以慰籍。”

    司马睿眼睛湿润,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儿子:“阿禾啊。”

    “阿禾啊,”他沉沉地问:“你觉得为父是否还能骑马?是否还能打仗?”

    “远离美酒和美人,不让它们掏空了身体,自然是可以的。”司马修答。

    司马睿回府,杀了最近被送进府的爱妾,从此往后,再未踏入过妾室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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