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这院里的阵仗, 八爷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八福晋背对着他, 哪怕听到脚步声了,仍旧不肯回头。
八爷知道她是在怨自己,或者说恨他。若说娜仁进门是圣意难为,不能违抗, 那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在她日防夜防的情况下,和娜仁勾搭上又是怎么回事?
这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八爷进了人家的房, 也总好过闹了那么一出,仿佛八爷和娜仁像一对苦命鸳鸯,迫于八福晋的威压, 不得不在东躲西藏的情况下成就好事。
这是一传出去, 不说外头的人如何笑话她,当初在绛雪轩的话,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只是那时八爷府的确除了八福晋之外再无二色, 旁人再如何去想,也不过是心里嘟囔一声。可出了娜仁这么一事, 八福晋当初有多信誓旦旦,现在就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娜仁却是不同,她借着圆房一事,瞬间在八爷的后院竖起了一面旗,又借着进宫给良嫔请安的事情,得了宫里宫外许多人的关注, 至少在气势上,已经是能和八福晋打上几个擂台,只是这样却不够。
她是八爷府的侧福晋,一次两次就算了,若是在自己的府里一直只能和八爷偷情那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娜仁有这么见不得人?
娜仁心里冷笑,目光直视八爷,而他的视线只停留在八福晋一人身上。
真够好笑。
要是真如外头传言般那么深情,怎么又愿意同她钻了假山又钻草丛,什么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虚伪得很,倒不如那个人便是对她坏也坏得坦荡。
娜仁用帕子遮了嘴,敛下讽意,在看向八爷已是悠然一笑:“爷怎么来了?娜仁给爷请安。”
当着八福晋的面,娜仁落落大方地行礼。
八爷含糊地嗯了一声,很快像想起了什么,朝娜仁点了点头:“起来吧。”话落在院里扫了一圈,原先还动手的两拨人已经分开。
八爷含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般热闹。”说这话,目光若有似无地往八福晋看去。
娜仁垂眼:“这话,爷不如问问福晋。娜仁也想知道,为何我好生在院里呆着,福晋却突然带人上门,与我的下人大打出手。若是福晋有对娜仁不满的地方,正好爷也在,仔细说个清楚才是。娜仁虽在草原长大,但也自幼承庭训,不是那等不通人事的人,但凡福晋说的在理,能改也就改了便是。”
可娜仁别看文气得很,即是能做出拉了八爷钻草丛的人,自然也不能真如她说的那般驯服,能改就改,那不能改呢?
八爷内心苦闷,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八福晋也是听出来了,她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娜仁对着她的背影,福了福身子,声音在院里显得非常高亢:“恭送福晋。”话落再次看向八爷。
只是那个男人,早早就追着八福晋跑了。
从草原带来的心腹,轻轻走到娜仁身边,小声说道:“主子,爷来了,您为何不说?”
娜仁面色复杂地摸了摸小腹,摇头笑道:“不急。”过后,吩咐道:“把话传出去,就说我是故意瞒了换洗的事情,让福晋误认为我有孕。”
“可是……”心腹焦虑地踩提了话头,在看到娜仁眉梢的冷意后,忙不迭地把后头未完的话又咽了回去。
正院里,八福晋挥了挥手,让下人退去,一个扭头对八爷嘲笑道:“现在爷还要质问我为何去找她吗?”
八爷张了张嘴,面色发苦。
“在爷同她的事情被我发现后,爷是如何像我保证的。我只问爷,今天拿消息要是不假?我该不该去找她?能不能去?还是爷说过的话,全都是假的。”八福晋红了眼眶,心口一阵纠疼,可还是挺直了脊背。
“我……”八爷嘴唇翕翕。
八福晋打断他的话:“我只问爷,您当初指天发誓对我说的话,您还记得不?”
屋内落针可闻,许久后,八爷开口:“爷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在知道了他和娜仁的事后,八福晋那一刻都快疯了,八爷哄了一遍又一遍,求了一次又一次。
这辈子所有的软话和好话都说尽了,才得了八福晋的应肯。
只是八福晋到底受了伤,只一点,过往的事情不提,但从今往后,不许再进娜仁的房,更别说有什么孩子。
“若是临到头,所有的一切是拱手让给别的女人的孩子,爷不如现在就打杀了我,好腾出位置让给新人。”八爷的耳畔边仿佛又响起了八福晋当初说的话。
八爷应了。
他不住地替自己辩驳,他同娜仁的一起,只是为了争取她背后察哈尔部的支持。萨仁从进了毓庆宫后,就没了自由。而娜仁不同,她是带了陪嫁进来的,而她身边的人,多的是有联系到察哈尔部的渠道,八爷不能拦,也不想拦。
这个渠道,他需要。
在他的野心被发现后,太子几乎视他为眼中钉,往后还有少许兄弟情的大哥不说落井下石,去也是乐滋滋地冷眼旁看。
对于如今这的局面,八爷十分懊恼,他的心思暴露地太早。
只是眼下,再没有后腿的机会,更别提后路可言。想到如今的局势,八爷也不愿意放弃,他不曾想到皇阿玛同太子的关系会变化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以至于他的部署根本还没有铺展开。
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八爷也不能放开娜仁这里。
到了这,八爷也是知道娜仁故意被福晋的人知道她已经好几日没有换洗的事情,就等着福晋打上门去。
只是她图的是什么呢?
八爷这想法刚一浮现,就被八福晋的哭声打断。
八爷一个头已经不只是两个大了,或许娜仁只是为了报复,就让他现在这般焦头烂额,无暇分心吧。
不得不说,她做到了。
八爷心口一紧,更不敢小瞧了她。
或许真如娜仁所说,她有办法扭转局势,哪怕太子那里也有个萨仁。
另一边,娜仁在知道八福晋回去后,又和八爷闹了一出,只是发出一声冷笑,让人退了下去。
她早知道哪怕错的是八福晋,八爷也不会罚她。
好在自己也没有想把八福晋怎么样。
何况这次原本就是她故意为之,就像是他说的自己越是展现出聪明才智,八爷虽心里忌惮却也会再另一个方面上护住她。
就像现在……前院的何焯等了许久,也不见八爷回来,在知道八爷和八福晋一起回了房后再没出来,只得无奈地挥挥手,让其他幕僚们先行回去。
正主不在,剩下的事情,他们说出花也没用。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让八爷趁早稳住八福晋那,否则时不时因后院的女人分心,在别人眼里其实能成大事的人。
在大部分人还处于观望,不敢下场投注的情况下,八爷需要早早扫平家事,才能空出所有的心力去应付外头的人事。
……
已经过去七八天了,清宁仍旧在马车上,整个人晕晕乎乎,半睡不醒,原本要去天津的行程突然发生了变化。
清宁只记得某个晚上,突然被四爷带离原先的马车,换了另一辆更加不打眼的马车后,继续走了陆路。
而苏培盛却已不见,两个人的身边除了一个车夫外,就只有荷香一人。
但清宁不会真的以为,四爷没有做一点安排,只看他们每到一处,衣食住行虽不显山不露水,却也是被人安排的舒舒服服。
四爷从外头进来,一身汉人打扮,两边的袖子并不像从前那样理地平平整整,反而向上折了急折,露出精瘦的手腕。
看到四爷进来,荷香悄悄躲了出去,坐到车辕上。
“还难受?”四爷握住清宁的手。
清宁摇摇头:“就是睡得不知白天黑夜,有些昏昏沉沉。”她知道要是没有自己,四爷哪怕不善骑射,也会快马加鞭独行。
但偏是有了她这个拖累,马车再快如何能和快马相提并论,即便是日以继夜地赶路,也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在马车里面,车速不慢,除了睡觉发呆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做。
睡得多了,怎么睡都会觉得累。
四爷也忧郁,要不要把清宁在某个地方放下。
可不说清宁同不同意,四爷心里也是不放心,只能继续这么赶路着。
“还有多久才能到?”清宁把自己靠向四爷,她不是真的任性的人,可听到弘晖出事且没有音讯的情况下,曾经有了神奇效果的灵液就被她寄以厚望。清宁甚至想过是不是把这事告知四爷,可不说他信不信,怕是说服他相信自己的时间都不能够有,索性不管不顾,任性妄为地直接上了马车。
对四爷,清宁的内心是充满歉意的。
可有些事情,一开始不说,后面就更加难以启齿。
清宁想,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何况,有谁会信呢?
又或者说,她不敢挑战人性,灵液的功效虽神奇但也不是说真的跟灵丹妙药似的,但别人会信吗。
会不会以为她故意藏起来,拿了次品出去。
清宁不怕死,但不想就因为这样让自己死了,她幸运了一次,不一定会有下一次。正因为珍惜,哪怕替代了别人的身份,她也努力去过自己的日子,而不是把自己真的当成原主。
不可否认,四爷目前对她的确是爱护有加,但人心易变。
清宁不敢冒险。
“快的话两三日吧。”四爷从暗格里摸出一盒腌梅,喂到清宁的嘴边。
清宁含在嘴里,顿时一股难言的酸味在喉咙间横冲直撞起来。
她的一张脸也瞬间难看成了苦瓜脸。
四爷看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既然这么不喜欢,又何必要吃呢。不是还有几种没这么酸的吗?”
清宁摆摆手:“那不一样。”
能一样嘛,
她要的就是这个酸劲,一下子就把她的仿佛怎么也睡不够睡不饱偏越睡越难受的昏沉感冲开。
清宁就着四爷手又喝了口水,总算是缓过那股劲了。
半晌后,抱住四爷的脖子,轻叹:“总算很快能见到弘晖了。”
四爷轻轻地嗯了一声。
当日事出突然,火光才起,十五就找到了弘晖,一行人被突然冒出来的暗卫带离那个酒楼,只是危险并没有因此离开。
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二十多个人出来,举着火把就在山林中把他们围住。
与他们相比,暗卫的人手就不怎么够。
十五带着十六,五格带着弘晖来应,被暗卫们护在身后,边退边跑,只是很快又发现腹背受敌,先冒出来的一群蒙面人把他们团团围住。
五格和来应把弘晖护在身后,边打边看着有没有防备薄弱的地方,也正是如此发现,围着他们的人竟是分开好几批的人马。
五格悄悄同十五说了一声,两人都知道这是绝好的机会,只是能不能抓住也看天意。
好在老天似乎真的站在他们这边,突入而至的大雨,浇灭了火把,也挡住许多人的视线。
五格带着弘晖夺路狂奔,却很快和十五、十六两位爷分开了。
那些暗卫是康熙为两位皇子准备的,大半跟着他们走,剩下的少数人,也引走追兵,就只剩下五格带着弘晖二人在山林里四处桃窜躲避。
等四爷的人找到弘晖的时候,来应不见踪影,而五格已是奄奄一息,弘晖也在看到接应的人后昏死了过去。
因着不知道所在地方是敌是友,哪怕找到弘晖等人,也是悄悄隐入人群中,一直不敢暴露,等消息传到四爷这边的时候,弘晖才刚刚能下床。
弘晖挥开想要扶着他的人,淡淡地说道:“我能自己走。”话语刚落,眼眶就突然红了起来,眼泪没有预兆地就落了下来。
身旁的人一声不敢吭,只低下了头。
“来应还没找到吗?”弘晖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心知多半是凶多吉少。
在山林里除了追兵,也有野兽。
再一次又一次地夺路狂奔中,来应心知自己会成为拖累,决然地爬上树,只求五格带走弘晖。
毕竟五格能背上弘晖,却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保护另一个人。
想到这,弘晖心里酸酸的,用袖子飞快地抹去眼泪,刚想往外面走,又低头看了看挂在脖子上的那只缺了口的玉葫芦,眼里的悲伤再次一闪而逝。
“走吧,去小舅舅那里。”他们寄居的地方是一处农家,到底不是城里有诸多不便,五格的伤又严重了一些,弘晖已经不止一次考虑是不是进程寻医,可五格不愿意弘晖冒险,甚至说出要是弘晖不听他这个小舅舅的话,他干脆在大夫来之前,直接抹了自己的脖子。
弘晖知道五格说的是真话。
即便是假,他发现自己竟一点也不敢冒险,只能想着苦口婆心把人劝通。
弘晖推开房门,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少年的脸上,却满是老成。
清宁看着不禁落泪,声音微微一颤,再也忍不住喊道:“弘晖。”
“哐当一声。”隔壁屋子里突然有了响动。
弘晖面色一白,见到阿玛额娘的喜悦感甚至还来不及涌现,就已经疯了似地推开那道房门跑了进去。
清宁一怔,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拎着裙摆就要跟着冲过去。
四爷一把抱住,默默无语。
“小舅舅。”里头弘晖不满的声音响起:“我不是说了嘛,您有事就喊我一声,你说你跟我较什么劲,吓死我了。”
五格面色憨厚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像听到我姐的声音了。”
“弘晖,你说我是不是疼得出现幻听了。”
弘晖不满地瞪了五格一眼,目光见他已经起了一脑门汗的额头上,鼻头又是一酸:“舅舅姐姐不就是我额娘。”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你额娘来了,还想着能放心了。”可惜了……五格低了低头,扶着炕边就想坐了回去。
高高壮壮的一个人,突然瘦了许多,看起来和原先差不多宽松的衣服如今穿起来却是飘荡荡的。
清宁的目光却是一直死死盯在五格的右腿上。
她无声地转过头,看向四爷,眼里满是悲伤。
四爷点了点头。
“在山林中跑路的时候,惊动黑瞎子,五格为了救弘晖……”用一条腿做诱饵,虽说最后没事,可也伤到筋脉,哪怕日后养好,也会一只高一只低再难改变。
四爷的话还没说完,五格已经惊讶地转过身子,好一会儿后,傻傻地朝弘晖笑道:“完了,我好像不仅幻听还出现幻觉了。”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四爷和姐姐,要是只有四爷一个人,五格还是会信,可他没忘记姐姐有了身子。
弘晖张了张嘴,伸出手扶了五格坐好,随后平静地说道:“小舅舅,你不是幻觉,也不是幻听。”
五格楞了一下,就见弘晖继续说道:“真是阿玛和额娘来了。”
原本弘晖是十分高兴和兴奋的,偏五格这么一出,所有的情绪在回归平静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是这条街这条街最靓的崽,码不动了,二更在哪里,成熟点,自己跳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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