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对峙

    女奴和士兵退出后,亚修斯依旧没有搭理涅罗安。

    塞庇利为亚修斯穿托伽。

    涅罗安觉得这真是种很神奇的服饰。在没有穿着时,它只是块椭圆形的布,需要人耗费大量时间,按照繁琐步骤后才能穿戴在身上,并且还要折叠出精美的折纹。

    恐怕也就只有坐拥大量奴隶的贵族,才有闲心穿这种服饰吧。

    低着头的视野很局限,除了蹲蹲起起为亚修斯整理托伽折纹的塞庇利之外,在涅罗安这个角度,他还能看见亚修斯的双足和一小节脚踝在托伽绸布上上下下的折叠中若隐若现。水汽和阳光跃动在瓷白肌肤上,连起片朦胧光晕。

    亚修斯的脚踝比起普通男人来说显得更加白皙和纤细。确切点说,他整个人都比罗马其他男人看起来更高挑修长点。

    但涅罗安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看银发美人的实力。

    事实上所有有经验的战士都不会去刻意追求那种肌肉虬结、看起来强壮无比的体型。硕.大的肌肉在战斗时会产生大量的能量消耗,长时间激战中反而会成为负担。

    相反匀称修长的体型,更会酝酿着意想不到的力量和韧性,有着更长的巅峰状态,在战斗中也更有优势。

    亚修斯和他自己都是这样的体型。

    涅罗安却依旧能够清晰的回忆起刚才他抱着亚修斯时,手中柔韧身.体几近完美的肌肉比例与线条。

    这再次告诉涅罗安,银发将军很强。

    噫,真是和自己择偶标准高度重叠呀~

    性命已经被挂在悬崖边上的涅罗安不但没担心,反而还有些小雀跃~

    就在涅罗安神游天际时,亚修斯的托伽终于穿好了。

    身边传来的动静让涅罗安的思绪从天边收了回来。

    在他狭隘的视线中,亚修斯皙白的足已经穿上了双制作精美的皮质凉鞋,正向他走来。

    “跪下。”冷漠的声音传来。

    涅罗安耸肩。虽然这个世界的人都喜欢把他当做奴隶,可他自己不这么想。

    他没经过同意胆大妄为的抬头,惹得站在亚修斯身边的男奴一阵惊呼放肆。

    银发美人穿着折痕繁复的托伽,手里还拿着根象牙手仗。近乎透明的肌肤与莹白的手仗同色,手指修长,骨节精致。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美人凝眸扫视涅罗安。眼神又回到了原先的冰冷,带着杀意。刚才对仆人时还温和平静呢!怎么到他这里又变成冷冰冰的了?

    涅罗安叹气。

    看来这两套模式,美人切换很熟练啊。

    涅罗安也不怯懦,挂着懒散的微笑同亚修斯对视:“尊敬的将军大人,我只会在一个场合跪下。”

    男奴塞庇利在亚修斯身后不停怒斥:“无礼的奴隶!主人要你跪下,你还不跪下!”

    涅罗安置若罔闻,淡然笑着摊手,表示对美人的命令自己无能为力。亚修斯身上骇然的杀意愈发浓重。离他近的塞庇利止不住发抖,他已经没办法站直身体,在亚修斯强大的气场下,他的膝盖忍不住弯曲。

    塞庇利心中惊恐。他害怕主人下一秒就要降下雷霆震怒。

    眼前这奴隶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还没被驯化吗?是谁把这个没有驯化的奴隶放进来的!!

    可亚修斯骇人的压迫并没有对涅罗安产生多大影响,他从容不迫的站着,态度温和,没什么攻击性。

    亚修斯蓝眸微眯,涅罗安的镇定出乎他意料。

    这男奴不简单。既然是新来没有被驯服的奴隶,那么很有可能是战俘。他在脑中快速搜索他在战争中遇见的那些敌军中记忆深刻的将领和勇士。可没有一个能和涅罗安对上号。

    那么,他是谁?

    亚修斯没有立即让人把犯忌的涅罗安脱下去处死,他持着象牙手杖踱了几步,不怒反笑,接着涅罗安刚才的话题问:“什么时候?”

    涅罗安咧嘴一笑:“求婚的时候,大人。只有我的伴侣才能让我下跪。”

    亚修斯的步子停住,漂亮的浅色眼眸中涌动着深不可测的迷雾。

    塞庇利惊恐捂住脸,这奴隶是在调戏主人吗!高贵的主人沐浴时低贱的奴隶擅自闯入浴池,这对于贵族来说本就是大忌。罗马贵族觉得肮脏的奴隶会玷污自己。这奴隶不但不跪地求饶,还又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塞庇利觉得他死定了!

    亚修斯本没有这么强的阶级观念,他对奴隶的态度说得上温和。但是他现在心情很不美丽。他刚才的确感受到股从男奴身上传来的强大力量,轻而易举就入侵了自己的领域。可现在,力量消失不见了。眼前这个男奴的确不简单,但他身上却没有那股奇怪的力量。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刚才还有先前回城时那两股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强势力量搅得亚修斯心烦意乱。他想追查这股力量,可他无法描述他们。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太诡谲了!

    亚修斯想了很久,倏忽间冷笑起来,既然这样,那他就做个试验吧。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力量和眼前的男奴有关。那就让男奴自己告诉他他是谁,让他自己说说这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塞庇利。”银发美人提着手仗,头也不回地绕开涅罗安,向浴室大门走去,“把他卖到布鲁图斯的角斗士学校去,两百银币。”

    清越却冷然的声音随着美人扬起的银色长发和纯洁的托伽白袍一起渐渐消失在浴室大门口。他倒要看看,男人能不能在角斗士学校那样的地方活下来。

    现在,偌大的浴室里,就只剩下了涅罗安和这个名叫塞庇利的年轻奴隶。

    浴室大门因为亚修斯的离去敞开,氤氲的雾气迅速消散开来,塞庇利看清楚了涅罗安的面容。

    他的第一反应同亚力克一模一样,震惊到无法言语。

    但他恢复的速度比亚力克更快,当惊骇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更惊人的嫉恨。

    他从小就因为容貌而受到万人瞩目,虽然是奴隶的儿子,但是却因为容貌极为出色受到了主人的特权优待。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容貌是美神独一无二的馈赠——直到他被原主人送到亚修斯这里。

    他耗费了极大努力才强迫自己接受了亚修斯比他更漂亮的事实。他的银发主人是凯旋战神苏拉科大人的养子,光是在身份上就胜他太多,比自己更美丽大概也是神的授意。

    但是,眼前这卑微低贱的奴隶算什么!凭什么这样的人能够拥有比他更出色的容貌,甚至和亚修斯大人不相上下!

    在极端的嫉恨之后便是极端的恶念。

    有时候邪恶就是这样来得不经意,并且轻而易举就能占据人们的大脑。

    塞庇利目光阴狠地瞪着涅罗安。

    反正眼前这个俊美的奴隶要被送去角斗士学校。在那里都是卸粗糙野蛮的角斗士,按照他这样的容貌,傻子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塞庇利眼里,涅罗安的人生已经没有希望了。

    不如……他现在就帮他一把吧!塞庇利头脑中闪着令人惊骇的恶念。

    他暗中拿起旁边专门用来切割香膏的匕首,趁涅罗安不注意,向他的脸庞刺过去。

    匕首虽小,但锋利无比。如果被刺中,涅罗安铁定要毁容。而且塞庇利得手后绝不会停下,他会一直踢到涅罗安毁容为止。

    可涅罗安又怎么可能会有不注意的时候,他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顺势往后退一步,轻松躲开塞庇利的攻击。

    塞庇利没有击中目标。巨大的惯性让他不由自主的往前倒,他企图用后脚稳住身形,但浴后的瓷砖地板实在是太滑,可怜的塞庇利不仅前脚无法稳住身形,后脚还打滑。

    于是,他毫无悬念地摔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不轻,但恼羞成怒的塞庇利却根本顾不上疼痛,愤怒让他忘记了一切。

    “你这低贱的奴仆,竟然还敢躲!”他赤红着张精致脸庞,暴怒地想从地上跃起。

    可他的动作在对上涅罗安的双眼时,忽然僵住。

    高大修长的男人站在浴室明与暗的交界处,阳光穿过天窗上的彩色玻璃,在他眼中折射出诡谲迷幻的光。

    塞庇利身上莫名多出了股湿腻腻的感觉,阴凉和寒意将他死死地压在了地上不能动弹。

    这感觉塞庇利太熟悉了!在亚修斯每次出征前晚,他都会从银发主人的身周感受到同样的氛围。

    寒冷,可怕而绝望。

    后来,亚力克告诉他,那大概是将军们的杀意。由敌人的鲜血和咒怨浸染而成,带着地狱的召唤。

    塞庇利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刚才还唯唯诺诺的奴隶身上会有这样属于将军们的气息。

    然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涅罗安轻飘飘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

    塞庇利瞬间觉得一片阴影重重压下,让他呼吸更加困难。

    黑影又动了动,接着,塞庇利噩梦般感觉到一双冰冷的大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在那修长手指的末端,是锐利如同刀锋的指甲。它们正在他白皙娇嫩的皮肤上,肆无忌惮地游走。只要男人稍稍用力,他引以为豪的容貌就会毁于一旦。

    塞庇利瞬间就慌了,他想惊呼,却被涅罗安骇人的杀气捏住嗓子,没办法尖叫。想求饶,又看不起涅罗安低贱的身份。

    末了,他只能用破碎而依旧倨傲的声音说:“你……知道你在干嘛吗!我可是……亚修斯大人的贴身侍……从!我命……命令你马上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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