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袭击
当最后一个孩子依依不舍地挤干净最后一滴果味营养液时, 院长从椅子上立了起来:
“潘妮,现在去集·合所有工作人员, 带着孩子们离开。”
潘妮女士一向很听话, 此刻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昏暗的灯光顺着她毛糙的卷发一路下坠到地面, 投下模糊的倒影,衬得她眼窝更深,面色更苍白。
她哆嗦着嘴唇, 想说些什么, 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院长低着头, 微微佝偻着宽阔的肩膀, 将长袍上的褶皱一点一点抚平:
“不要理会无法改变的事情, 浪费时间又徒增烦恼。”
做完这一切, 他又将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 看向潘妮:
“记住我们最初的约定,记住哪些人值得你真正去守护......”
“我知道!”
潘妮打断了他:“不用你多嘴,我还没有忘。”
说完这句有些粗鲁的话,她便含着泪跨出房门。
沉重又仓促的脚步声穿过走廊。
下一刻, 隔壁的房间传来潘妮女士又粗又哑的大嗓门:
“小混账们, 都吃完了吗?”
“既然已经吃饱肚子, 那就把自己的屁·股从椅子上挪起来!”
“咱们今天不洗漱,也不睡床,把你们自己收拾好,闭嘴跟我走。”
在潘妮女士和其他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孩子们一脸疑惑地朝楼梯口走去。
路过成年人所在的餐室时, 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停下脚步,不安地望向踱步到门口的院长。
院长弯下腰,对着女孩微笑:
“不要害怕,不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
“你们只是需要换个地方睡一觉。”
待会还会有糖吃
——但他害怕维达会恼羞成怒,所以把这句话压回了嗓子眼。
维达走到窗边向下望。
潘妮女士将孩子们带到花园,然后单膝跪地,在草地上来回摩挲着。
她按下了某个隐蔽的开关,一大块草皮慢悠悠抬起来,露出一道狭窄的地窖入口。
孩子们提着睡袍,排队往下走。
阿诺德来到维达身边,看到这一景象后,忍不住回想起上一世。
上一世,孩子们还是被带去了地窖。
可他们并没有等到救援。
能够制止蚂蚁、杀死蚂蚁的人实在太少。
当那位又勇敢又绝望的守护者也缓缓倒下,这片合金板简直就是一块废铁。
维达的夜视能力极强,还能看清合金板内侧的提拉把手上的锈斑。
自从她来到这个孤儿院,就从来没有听到过花园内的施工声,这地窖十几年前就已经建好。
她还没有重生,这个世界也没有迎来改变。
看着那道缓缓合上的草皮地窖门,维达的嘴角牵引起一丝不算好看的弧度:
未来不是无法改变么?
不是不应该在无法改变的事物上浪费时间么?
本来就该失去的东西,不是不值得忧虑么?
为什么还要早早挖出这个地窖,用厚重又脆弱的合金板试图将幼崽们保护起来?
不过是因为,心底还怀着一丝挣扎和希望。
“好了,各位。”
院长那慢条斯理的声线回荡在光线昏暗且气氛凝重的房间:
“安静等待吧,它们要来了。”
......
这是比绝大多数电影还要可怖的景象。
矿星不大,附带的防护盾自然也不大。
这张又薄又小的防护盾上,成堆成堆的大蚂蚁正在埋头“施工”。
它们顶着激光,开合着锋利的尖牙,在透明盾牌上一点一点地铲,宛如攀附在糕点上的普通蚂蚁。
这些是已经逃过一劫的幸运虫族,它们的许多同胞刚刚爬出空间裂缝,便被几光年之外的导弹炸得灰飞烟灭。
裂缝还在不断开启,虫族还在不断往外爬。
两只巨大的角须钻出来,接着是布满甲壳的身子,是带着毒针的粗·壮蝎子尾。
轻巧避开扑过来的导弹,蝎子抖动周身覆盖的细毛,迈动附肢,跳到防护盾上,将几只勤勤恳恳的工蚁拦腰踩断。
“甲虫死了?”
后续赶到的红眼大蜘蛛问蝎子。
蝎子不屑地翻了翻背部的眼睛:
“跑得慢,眼神不好使,碎片还在那飘着呢。”
“没什么实力还要报名,就是馋那两口肉。”
发现盾牌上有了塌陷,蝎子便迅速爬了过去,伸出宛如蟹螯一般的角须,朝着塌陷处狠狠剪了下去,还连带着尚未来得及避让的无辜工蚁。
螳螂迈着细腿钻进裂缝,嘴上还在叨叨:
“别惦记那两块肉了,先想想自己能不能从那个蜥蜴怪物爪子底下活着回来。”
蝎子瞬间不乐意了:
“你可闭嘴吧,一场斗殴也没赢过,还好意思指点我?”
它炫耀武力一般地挥舞着大角须,而后跳进盾牌另一侧的裂缝。
......
大部分裂缝都开在了矿星的主街区,还有另外一小部分裂缝开在了孤儿院上空。
早在那颗产出美味块根的低级星球上,维达便见过虫族来临前的预兆。
当第一道特有的雷声从空中响起时,她便直接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一团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雾将她包裹起来,又以不应当出现在雾气身上的速度往下坠。
在快要贴近地面的那一刻,黑雾突然迸裂,在平地席卷起一阵相当骇人的黑风暴。
风暴散去,一只庞大的怪兽张开双翼,周身夹带着火星,直直朝着裂缝冲了过去。
“......”
其他小队成员才刚刚打算出门,才刚刚准备按下个人机甲的准备开关。
“她......她就打算直接拿分化型去打?”
“看看人家那威武雄壮的分化型,和咱们这种长着毛的可爱小动物本来就不一样,”
长着毛的可爱小动物阿诺德:......
“那段视频不是很火么?她本来就能直接和高级虫族对着刚。”
“请不要再闲聊了。”
剩下三个人回头,看向突然出声的阿诺德。
阿诺德抚了抚早已变成冰原狼形态的破冰:
“我们不是来当观众的,而是来杀虫族的。”
他知道维达为何会低落,又为何会如此迫切——她想将入侵的虫族全部杀死,她想守护一些前世没机会守护的东西。
虫皇应当也保有前世的记忆,这一次的袭击阵势可能比上一次还要大。
维达身上压着如此沉重的东西,他根本无法出言安慰。
他只能在战斗中表现得更加强大一些,多替她......分担一些。
......
许多低级蚂蚁还未来得及落到地面,便被突然冲上来的吐火怪兽烧成了灰烬。
怪物的鳞片是黑色的,吐出的火焰是黑色的,烧过的蚂蚁尸体也是黑色的。
唯有那双残酷暴虐的眼睛,是比悬在头顶的卫星还要亮眼夺目的金色。
怪物橄榄形的瞳孔变得又尖又细,像屠戮无数,刃身上却不沾一滴血的铜剑。
“......最后战败,虫族闯进了......”
“整座孤儿院,无一人生还。”
回想起阿诺德说过的话,怪物维达眼底的光芒更盛了一些。
她扇动双翅,卷起烈焰风暴。
诅咒之火在空中势不可挡,烧死一只又一只正在下坠的蚂蚁,又继续往前扑,几乎要将空间裂缝撕扯开来。
维达不断地杀,蚂蚁却还在不断往出涌。
夜空中被撕扯出越来越多的裂缝,宛如虫皇无声的嘲笑。
维达一个不注意,她的身后就扯出一条裂缝,掉落几只鬼鬼祟祟的蚂蚁。
她刚想甩动布满坚硬骨刺和鳞片的尾巴,直接将这几只蚂蚁抡死,一道礼花便在她身后绽开,将这几只闻着肉味、正在不断往花园方向攀爬的蚂蚁炸成碎片。
她转动眼珠,刚好看见顶着狼耳朵的银白色机甲。
剧烈的引擎轰鸣声和机器摩擦声从维达耳边响起,另外三台机甲也加入了战斗。
沉重的金属大脚落在地面,将雅致的小径和草皮踩得不像样。
这支小队不仅正在毁院子,还想拆房子。
维达得到片刻的喘息后,索性直直朝着比她本体矮小许多的建筑物飞了过去。
她将爪子轻松插·进顶楼,又往上一拽
——楼顶直接被她拽下一大块。
在噗噗簌簌往下掉落的粉尘石灰中,坐在办公桌前的院长抬头,与垂首观察他的恶龙维达对视着。
“我早就知道你长什么样,”
院长微笑着,抚了抚桌上的石灰沫,“亲眼所见,还是足够震撼。”
维达继续凝视着他,想从他的周围找出任何一条可疑的裂缝。
他们正在外面战斗,虫皇很有可能悄无声息地钻进来杀人。
她干脆把房顶直接掀起来,避免那个混账跑进办公室偷袭。
她会尽量把虫族往边上赶,把火星子往边上吹,不伤到办公室里的脆弱人类。
拆完房顶,维达满意地离开,继续投入战斗。
然而,这一切只是无用功啊。
院长随手抓起最心爱的一颗矿石,在心里默默地感叹。
自从吃下神明的眼珠,他便是背负着罪孽和因果的人,便是不值得被救赎的人。
但他依然仰起头,对着恶龙维达的背影道了一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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