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去捂大妮嘴巴,左右看了看, 小声道:“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这里人来人往的,咱还得顾着点面子。”
顾老大沉着脸, “嚎什么丧?也不嫌丢人!”
顾大妮不再说话,却哭得十分伤心, 崔氏背过身子将顾大妮遮住,抱着顾大妮,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之前说已经请人看过了, 一定会生儿子, 咋的生下来又是个闺女?
去年大妮离开娘家时笑吟吟的,崔氏也抱了极大的希望, 盼着大妮能生下个儿子, 往后在夫家日子能好过些。
算算日子在三月里,崔氏都准备好了吃外孙满月酒的东西, 一直等李二柱家来报信, 结果喜讯没等来,只等到了哭成泪人的顾大妮。
闻秋对这种事无可奈何, 她认为生男孩儿生女孩儿是一样的,可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认为儿子比女儿重要, 儿子是香火,是根,女人生不出儿子就是原罪。
这种思想根深蒂固, 哪怕现代二十一世纪,非要生个儿子的家庭也屡见不鲜,她如何能改变整个世界的观念?
还没到散市,杨里正前来,将闻秋摊子上剩下的肉买了个差不多。
杨里正负责徭役和苦役监工的饭食,看似买得多,其实这是好几天的伙食,劳工人数众多,分到每个人碗里,也就那么一丁点油花花。
陈太监打过招呼,要买肉都找闻秋,杨里正不敢不给陈太监面子,所以都是等着闻秋杀猪,才来闻秋摊子上买肉。
闻秋寻思,她杀猪的频率或许可以跟二月保持一致,一个月宰杀个七八头,反正有柳员外和杨里正光顾,都能卖出去。
一个月杀八头猪,自己养的猪肯定不够,只能买猪来杀,没有自己养的赚得多,但也足够可观,按之前的经验保守一点算,就算一头猪赚二钱又五十文,一个月也能净赚二两。
再加上其中有自己养的猪,赚的就会更多一点。
趁着现在修路,能捞多少就捞多少,等路修完,她又该回到一个月宰杀三四头的日子,收入直接减半。
肉卖完,顾大妮也停住了哭泣,双目红肿无神,一言不发坐在崔氏旁边。
闻秋把特意留的一小块五花肉递给崔氏,“嫂子,这个装进背篓里,大妮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唉好。”崔氏应着,心里有些感激,与顾老大一起帮忙收拾摊子。
闻秋看看这大锅和案板等家什,去集市中段,找到卖包子馄饨的李大娘,想将这些家什暂时寄放在李大娘的铺子里。
以往都是王大憨帮忙把东西背回去,但最近王大憨都要修路,不如寄放在集市的铺子上,改天都不用背来背去,更加方便。
闻秋时不时会请王大憨几人来李大娘铺子吃午饭,跟李大娘还算熟悉,李大娘很热情,一口答应下来,“成啊,那个后面有个角落,你随便放,不挡着我做生意就行。”
“好,多谢大娘。”
李大娘摆手,“谢啥,熟人熟事的,记得往后多带人来光顾大娘生意。”
“会的。”闻秋笑着,“那我去叫人把东西拿过来。”
李大娘拿抹布擦店里两张黑乎乎的桌子,“唉好好好。”
闻秋路过张屠夫的肉铺,张屠夫开口叫住闻秋,“秋娘子,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不敢,我怕你家媳妇说我勾引你。”
闻秋脚步不停,张屠夫有些着急,追了上去,“你先听我说,上次她来找你麻烦,我已经教训过她了,这次我找你,是想跟你谈个合作。”
“什么合作?”闻秋甩不掉张屠夫,索性站住。
“合作养猪卖猪,把这门生意做大,双赢。”
张屠夫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自从闻秋开始做屠夫,他的生意越来越差,几次出招都毫无成效,闻秋倒还抱上了皇城大人物的大腿,不管是官员吃的好肉,还是给徭役苦役准备的边角肉,陈太监都让人找闻秋买。
再这样下去,闻秋会成为唯一的赢家。
既然无法打败闻秋,不如说服闻秋与自己合作,如此还有一线生机。
闻秋没有太多神情,“哦?那请张师傅说说,怎么个合作法儿?”
张屠夫道:“这样,我听闻秋娘子很擅长养猪,不如我们合作,秋娘子负责养,我负责杀卖,收得银钱五五分。”
“是吗?那成本如何分配?我怎么知道你卖了多少钱?”
闻秋脑子里迅速思考一个来回,这个事情,她其实心动了一瞬。
她的猪往后铁定是越养越多,现在因为修路一事,不愁销路,等到修路的人一走,她的猪只能往县城卖,可她对县城不熟悉,一切都得去摸索,而张屠夫经常往县城倒卖活猪,应该是知道一些门路。
如果跟张屠夫合作,她只负责专心喂猪,销路有张屠夫操心,到时候五五分账,说不上亏。
但是,张屠夫这个人心眼多得很,而且张屠夫负责宰卖的话,她就不知道张屠夫具体卖了多少钱,到她手里的到底是不是五五分账,只有张屠夫自己知晓。
这其中能操作的空间很大,比如成本问题,猪要吃粮食吃猪草,她一个人必然忙不过来,得请帮工。
粮食要钱,帮工也要钱,如果这些东西都是她出,那张屠夫与她五五分账纯属空手套白狼。
张屠夫显然也想过这些问题,道:“秋娘子不必担心,成本我先垫着,就在我家门前的地里盖一排猪圈,小猪和粮食我也掏钱买,秋娘子只需要找猪草拌粮食把猪喂好,保证我随时有猪可杀,剩余的卖去县城,到时候从毛收入里面扣掉成本,你我二人再来五五分账。”
“此事容我考虑考虑,张师傅可得跟家里商量好,别临门一脚你的两个媳妇又来撕我。”闻秋没有立马答应。
虽然张屠夫给出的条件听上去很诱人,但事出蹊跷必有妖,天上不会无故掉馅饼,她需要时间慢慢斟酌。
反正她现在收入稳定并不着急,该着急的,是张屠夫。
“自然,我会确保此事没有后顾之忧。”
张屠夫心里觉得可惜,他给出这么好的条件,闻秋竟然没有一丝兴奋的表情。
他专门请教过县城里的状师,写了一份契约,只要闻秋一答应,他就能把契约拿出来摁手印。
那份契约,并没有弄虚作假,而是实实在在写着他刚才跟闻秋说的一切条件。
不过,他出钱盖的猪圈买的粮食和猪苗,闻秋负责喂养配种催肥,前面几批猪卖出去,收到的钱将全部抵扣为成本,他都收入囊中。
闻秋独自带着孩子,要养家糊口,这么长时间分不到一文钱,自然不会同意,那就到了闹掰的时候。
闹掰之后,因为所有成本都是他出的,卖猪的钱用来抵扣成本理所当然,契约上就是这么写的。
既然是他出钱置办的这一切,那猪圈和圈里的猪也该归他所有,相当于闻秋白白帮他养了一段时间的猪,为他挣起来一排猪圈,而闻秋一无所得。
有契约在手,就算告到县衙也无济于事,不怕闻秋闹,就怕闻秋不闹。
张屠夫坚信,闻秋看不破契约中的陷阱,因为他第一次看这份契约的时候,根本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只要闻秋签下这份契约,他就可以处于不败之地。
到时候闹起来,闻秋要么跟他闹掰,白白辛苦一年多,要么继续帮他养猪,养到抵扣完所有成本,才可以开始分账。
这样的话,他稳赚不亏。
闻秋被耽搁了如此之久,家里必然荒废,想要讨生活,只能求到他头上,任由他拿捏。
也不担心闻秋会拒绝,毕竟他给出这么好的条件,想不动心都难。
想着想着,张屠夫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闻秋看了张屠夫一眼,决定回绝张屠夫的提议。
但她现在不开口,先吊着张屠夫,等大河村这条路修好再说。
趁着这段时间抓紧杀猪卖肉,然后抽时间去县城走一遭,看看县城的情况,踩点摸清楚门路行径,自己干。
闻秋提脚离开,“那我先走了。”
张屠夫笑眯眯道:“秋娘子慢走,我等你的好消息。”
闻秋有点疑惑,张屠夫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笑得像一朵盛放的菊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打鬼主意。
不管张屠夫打的什么主意,只要她不理会不入套,想来张屠夫也不能把她如何。
收拾好东西寄放,闻秋一行人算是一身轻松,顾老大背着背篓,闻秋与崔氏轮流背安安。
顾大妮浑浑噩噩的跟着走,不知在想什么。
走在路上,只有他们一家人,崔氏才开口问顾大妮,“大妮,你现在恐怕是还没出月子,怎么就跑到镇子上了?孩子怎么办?”
听崔氏提起孩子,顾大妮似猛的回神,眼睛布满血丝,“孩子……孩子没了,生下来是姑娘,李二柱他娘说养不起,让李二柱抱去丢在庆林深山里。”
“什么?!”崔氏一脸难以置信,“就算是个姑娘,那也是李二柱的亲生骨肉,李二柱不会真听了他那个毒妇娘的话吧?”
顾大妮又哭又笑,“我求他们了,求他们留下三丫头,往后我少吃点,把我的饭分给三丫头吃,但他们不听,娘……你知道吗?三丫头嗓子都哭哑了,没有人可怜她,她就这么被丢去山里……”
听及此,闻秋心里抽痛了一下,她从小生在云贵交界的大山深处,听村里老人说过,当年计划生育抓得严,有些人家为了要个儿子,生出来是女儿,就用撮箕端着倒去山沟里。
但她只是听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她不敢想,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闻秋顿住脚步,转身抱住顾大妮,没有一句言语,只是手臂收得很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左岸的七七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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