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柱回头看闻秋，“你……就是大妮的二婶吧？”
“嗯。”闻秋淡淡应声。
李二柱搓着手, “二婶, 你是个能干的女人，应该也明事理, 帮着劝劝大妮，跟我回家, 讨我娘欢心，才能将三丫头接回来。”
闻秋似笑非笑，“讨你娘欢心？请问要怎样才能讨你娘欢心？”
“这……”李二柱抠抠脑壳, “就顺着我娘呗, 也不是多难的事儿。”
闻秋道：“顺着你娘？那你娘让把三丫头扔掉，顺着不就完了？既然都可以为了讨好你娘不顾三丫头死活, 还讨好你娘做什么？”
李二柱被闻秋绕得有些晕, 皱着两条稀疏的眉毛，“这叫什么话？我咋听不明白？”
闻秋没有再看李二柱, 对顾大妮道：“大妮, 你自己做决定，要么依照他说的, 跟着回去讨好你婆婆，看能不能将三丫头留下，要么让他回去把事情解决好, 拿出诚意来，再来接你回去。”
顾大妮咬了咬嘴唇，看向李二柱, “我……不想回去，除非你拿出诚意来，你们不确定把三丫头留下，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大妮你……你不要无理取闹，我都上门来服软了，给台阶你要知道顺着下。”
说着，李二柱就去拉扯顾大妮，“赶紧跟我走，都耽搁大半天了，家里活计忙着呢。”
“我不走！”
顾大妮甩开李二柱的手，崔氏也去推搡，“干啥干啥？你还想强行拉我们大妮回去不成？”
闻秋与崔氏将大妮护在身后，像老母鸡护崽，连二妮三妮顾云峰也来跟前帮忙。
李二柱急得直跺脚，“你们……大妮，别听旁人瞎撺掇，你自己说，要不要跟我走？”
顾大妮看着面前娘亲和婶婶挺直的后背，神情更为坚定，斩钉截铁道：“不要，除非你把事情处理好。”
“好！算你顾大妮有骨气！”
李二柱是一个人来的，面对几个女子组成的人墙，他没有任何办法，甩着手离开了。
看李二柱走远，闻秋回身抱了抱大妮，“大妮干得好，你要拿出自己的态度来，让别人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顾大妮产后不足一月，情绪极为敏感，闻秋这一抱，她心口一酸眼泪就往外流，“婶婶……多亏有婶婶和娘。”
“别哭，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闻秋为大妮擦眼泪，“你想开点，好歹三丫头还活着，好好养身子，等你出月子，我带你去集市杀猪，要是你一直不想回去也没关系，我雇佣你帮我养猪杀猪，平时供吃供住，杀一头猪另外给钱。”
“好……”顾大妮哭得更厉害了，“谢谢婶婶，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嗨呀，这不是好事吗？哭啥呀？”崔氏这样说着，其实自己眼眶有些发热，闻秋开了这个口，她就不用天天发愁大妮往后怎么过了。
大不了大妮不回去，跟着闻秋好好学杀猪劁猪的手艺，自己养活自己。
是闻秋让她知道，女人不一定要什么都依附男人，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风生水起。
崔氏看着闻秋从家徒四壁一步步走到现在，盖起猪圈，养着十几头猪，手里至少有十几两银子。
她相信自己大妮不是特别差，就算不如闻秋，也不至于会饿死。
闻秋说话算数，又一次上街杀猪，便让大妮跟着，给大妮讲解猪身上的部位哪儿是哪儿，要从何处下刀，才可以一刀毙命。
“听明白记住了吗？”闻秋问大妮。
大妮一脸严肃，“记住了。”
“嗯。”闻秋点点头，将杀猪刀递给大妮，“来，拿着，我教你怎么杀。”
“我……我不敢。”大妮拿着杀猪刀不免发怵，猪凄厉的叫声让她心慌，冰凉的刀柄像是会烫手。
“别怕。”
闻秋声音轻柔，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她让大妮拿稳杀猪刀，自己握住大妮的手，“我不会让你第一次就自己下刀，你放松，让我带你。”
闻秋的手软而温暖，手心有着硬硬的茧子，大妮心头定了定，任由闻秋带着她的手，用力直直捅进猪脖子，丝毫不拖泥带水。
大妮直观的感受到杀猪要用多少力气，感受到皮肉带来的阻力，也感受到利刃将这阻力轻而易举划开。
虽然大妮下了十二分的决心，但她其实没敢亲眼看着杀猪刀捅进去，直到猪叫声彻底消失，杀猪刀从猪脖子里拔|出来，大妮才敢直视刀口，鲜红的猪血如注。
闻秋知道大妮闭着眼睛，她并不强求，什么事都是做多了便习以为常，循序渐进，有这一次的经验，下一次大妮胆子会大上许多。
“大妮你仔细看，猪杀死之后，血流得差不多，就该刮毛了。”
“毛刮干净，先用刀把猪头取下来，然后开剖，从上面下面都行，肠子，板油，内脏，都取出来，这里是前膀，小里脊是这两条，大里脊从大排骨上取，五花肉在这里……”
闻秋一边动作流畅的分猪解肉，一边给大妮解说。
大妮全神贯注，闻秋手脚麻利动作快，能够一心二用不拉胯，大妮生怕错过什么没听懂。
闻秋看大妮一脸苦大仇深，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一次能学的东西有限，咱们有的是时间，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好。”大妮听闻秋一番安慰，才惊觉自己浑身紧绷，绷得肌肉都有些酸。
大妮是个上进的人，打定主意要跟闻秋学，十分勤快，积极的在摊子上帮忙。
第一次做这事，难免显得笨拙，但能看得出她越做越顺手。
闻秋教大妮杀猪，姬北星站在不远处，恰逢陈太监来集市，走到姬北星身边站定，二人默默看着闻秋手起刀落，一块块整整齐齐的肉就摆在案板上。
看了半晌，陈太监开口道：“是不是很神奇？”
陈太监一直看着闻秋，没有一丝动作，却知道他是与身侧的姬北星说话。
姬北星亦是没有动作，“确实，完全没有一点从前的影子。”
一人一句话，又是片刻静默，姬北星提脚迈步，“我是监工，不能耽搁太久，该去监督修路了。”
陈太监欲言又止，姬北星身高腿长，几个跨步便走出老远，陈太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疾不徐跟上姬北星。
走到无人处，陈太监赶上姬北星，“将军，如今你已了夙愿，亲眼看到闻秋忘却前尘，变得与从前截然不同，是不是要离开了？我这就安排将军去富山县服役挖煤，好让将军离开清水镇。”
姬北星停住脚步，面无表情，“我找了她如此之久，亲眼看到她与从前判若两人，我却还是放不下。”
“北堂将军莫要入戏太深。”
陈太监拱手，“将军与公主，本就是怨侣，公主现在忘记了一切，带着孩子像普通百姓一样过日子，将军应该就此别过，与公主各自安好才是上策。”
“此事，再议。”姬北星不再停留，大步走向修路的地方。
陈太监重重叹了口气，孽缘啊！最初他修书到皇城请奏修路时，顺便将闻秋的消息告知了北堂将军，本意是让北堂将军释怀，闻秋不再是从前的闻秋，不再是公主，只是一个认真讨生活的平民百姓。
没想到北堂将军竟亲自来到清水镇，大费周折隐藏身份去做一个监工，要与闻秋近距离相处，看闻秋是不是真的失忆，是不是真的与曾经截然不同。
他知道北堂将军的打算，亲自确认闻秋不再是从前的闻秋，便会借故离开，成为闻秋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从此各不相干。
陈太监觉得自己看不懂北堂将军在想什么，既然已经确认闻秋判若两人，为何还不走？
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让闻秋能够安生过活。
虽然闻秋现在活得辛苦了些，但陈太监认为闻秋的状态比曾经要好，就这么平凡又热烈的活一辈子，好过国仇家恨加身郁郁而终。
……
闻秋的猪肉一如既往卖得很好，大妮帮着卖肉收钱，不自觉喜笑颜开，收钱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哪怕不是收自己的钱。
摊前来人，在案板上投下一片阴影，大妮笑眯眯抬头，“你要点什么？肥肉还有点，猪肠子也在，买猪肠子可以教你做法，保证香气扑鼻。”
在娘家这些天，大妮吃过闻秋做的肥肠，闻秋说来人买猪肠子可以附赠做法，她极为兴奋的推销。
来人眼睛东张西望，咧出一口黄牙，“我找你二婶。”
大妮看着摊前的人，脸上凝起疑惑，还没等她开口，崔氏大惊失色，“王铁牛？！你找闻秋做什么？你不是被县太爷判去服苦役了吗？现在还不满五年，你怎么能回来？”
王铁牛依然咧着一口黄牙，“这不是大河村修路缺人嘛，我当然是回来修路的，怎么？顾家大嫂有意见？那你去找官兵说啊。”
“你要买肉不？不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崔氏脸色不是很好看，确实听说从外地来了一批苦役，但万万没想到王铁牛也在其中。
王铁牛一回来，就急冲冲的来找闻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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