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俯身捡起明信片, 拇指缓慢摩挲它锋利的边缘,“绑架不是巧合。”
那次的拐卖手段并不高明,只是几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戴上头套临时起意,犯罪者被关入牢后众人认为这事儿已经了结。
但目前的情况看来,这起案件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简单。
“怎么合作?”邢彦整个人散发着可怖的冷气, 起身将呆立的于歌拎回沙发上坐着。
路在林绞尽脑汁,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以一个普通初中生为目标,“时隔这么多年再次出现, 是为什么?”
游弋指节用力, “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马脚。”
他精明善思,再加上邢彦路在林, 那家伙绝对无法像初中一样伤害到于歌。
见于歌情绪不对, 三人不约而同对了眼神,识趣地不再讨论此事, 明白等离开后再做分析。
于歌捏了会儿膝盖,震惊后倒也平静下来。他的世界多了几个套娃穿书的怪家伙, 还少一个莫名其妙针对他的混蛋吗?
“等再次有动作联系我。”他耸耸肩, 似是不在意地对游弋说, “辛苦你了。”
短短几个字,游弋却鼻子一酸,有些狼狈,“嗯。”
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于歌慢悠悠掏出来,见了名字整个人一抖, 先前的负面情绪都一扫而光。
是想取严辞云贴身物品的委托人!
“怎么了鱼鱼?”路在林草木皆兵的,皱着眉就要去看。
于歌忙跳到一边,靠在窗边清清嗓子,接通了电话,“你好。”
小姑娘没有任何隔阂不满,声音脆脆的,“嗨,其实拿到签名那会儿我就知道弄错了,你把钱转回来,吓了我一跳。”
于歌尴尬地挤眉,“真的不好意思,我太傻了。”
“其实我真不在意了,嘿嘿。最近他挂在网站上的作品变了很多,咱们都明白,高岭之花已经被别人摘走了。”
“嗯?”
于歌抠着窗沿,情不自禁想起偷瞧到的绮丽涩图,顿时面上一臊,抠的更用力了。
“怎么说呢,风格算是柔了不少。”电话对面的声音未见落寞,“能让学长更优秀的恋爱,我们只会祝福。”
于歌安静地倾听少女清脆的声音,感受木香味的风扑面而来,心跳有点儿加速。
最近和严辞云联系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只是学长不太好相处,希望他能收敛收敛,别好不容易石头开花却惹了人不开心。”
“希望都越来越好吧,还是麻烦你了,白忙活了。”
挂了电话,于歌悄悄摸了下嘴唇,想到早上钻入睡裤、不知羞耻的围裹摩挲的手,耳尖的红瞬间蔓延到脖子根。
严辞云似乎,对待不论是男生女生时的他,都挺不嫌弃的?
又思及上次直奔咖啡馆,当着外人的面直言“我在勾引你“的画面,于歌抓狂地揉着头发。
这乱作一团的相处模式,真是见鬼了!
“没事吧?”路在林走过来,于歌跟做贼心虚似地跳回去,连忙说没事,主动将那张怪异的明信片收起来。
“对了,你是S大毕业的。”于歌看向游弋,“认识一个叫严辞云的吗?”
找寻江诗盈那晚碰上游弋,严辞云和他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于歌猜测这俩人或许认识,甚至曾经有些过节。
游弋思索一阵,确实能从记忆力翻找出这个名字。他生怕于歌失望,搜肠刮肚半天才字正腔圆回答,“听说过,比我大几届,专业之余喜欢捣鼓些美术相关的,知名度似乎挺高,学校里有点粉丝。”
于歌点点头。
“野人?”
这两个字冷不丁出来,三人齐刷刷看向路在林。
路在林原先就在揣摩于歌是不是被野人拐走,这下听到什么都能联系上去,条件反射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连忙改口,“是昨晚过夜的朋友吗?”
“嗯…”于歌挠挠脸,“他明天生日,我还没买礼物。”
“他不是说了,喜欢搞美术。”邢彦瞥了眼游弋,直接出主意,“买点工具之类的送?”
游弋闷声不吭,认真地听着三人讨论。他从包内取出手机,点开APP找了一会儿,试探地问,“下午有个画展,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展,或许能淘些东西?”
“什么时候?”
“就这个下午。”
于歌粗略看了眼宣传海报,一锤定音,“我现在过去。”
*
最后站在艺术中心门口时,身后多了三个紧紧跟着的跟屁虫。
不说绝对会跟过来的发小俩人,游弋对邢彦的怒视恍若未见,淡定地也跟着上了轿车,还时不时说些生硬的笑话提高存在感。
“行了,一起去吧。”于歌甩开邢彦的手,直接扫码进门。
展馆外参观结束停留的人不少,却都轻声细语。于歌也不由放轻脚步,打算慢悠悠参观过展厅后,直接去往售卖设计品的地方。
展厅里年轻人居多,也有不少五官深邃的外国人。照灯的光打在深灰的墙壁上,大小各异的作品前都围聚了些人。
“他们好像有不少互相认识。”于歌压低声音悄咪咪说。
游弋抢先凑过去,“会有不少圈内朋友过来的。”
“嗷。”于歌没太在意,背着手踱步向前。展馆的光线很暗淡,只有砌的光滑的墙被照的明亮显眼。
前方一处聚了不少人,于歌不禁停下脚步,抬头往展品看去。
只一眼他就惊呼出声,在众人不善的目光下又紧紧闭上嘴。
同样是芦苇木船、阴云风车,灰色的画面显得忧愁阴郁。即使细节稍有不同,但这与严辞云那一叠涩图下的油画结构几乎相同。
虽然只是一瞥,但绝对错不了!
他抱歉地钻到前排,对着画上的小标签仔细一瞅,应该是个男人。
“你好,有什么问题吗?”处于话题中心的西装男子悠然自得,以为是位狂热的粉丝。
于歌甩开扯他的路在林,挂着笑礼貌地询问,“请问这幅画是何时完成的呢?”
“这个月。”男子掩不住自傲。
严辞云的油画都落灰,铁定是比一个月长了不少。
“独立创作?”
男子似是受了冒犯,压低的声音有些不耐,“当然。”
这位男子虽说年纪不大,也算享有一定知名度。这儿有了动静,展馆不少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情围聚过来,这让男子愈发不安,踮起脚尖想唤保安过来赶人。
于歌对悉悉索索的讨论声恍若未闻,抬眼仔仔细细观察每个细节。
男子见不远处的金发女人款款走来,甚至想抛下作品逃遁离开。这次许离楠回国举办以画作为主的设计展,邀请了不少国内外有名的老师。
除去作品挂在展馆吸引到金主,他今日最大的目的是与这些老师搭上线,而Ivana,虽说不涉足绘画创作,也是他眼馋的一位。
要是出了幺蛾子,不仅勾搭不到老师,名声可也就彻底烂在了这展馆里。
“别乱说啊你,老师画了这么多年了。”不乏出声讨伐的人。
而不明所以的三人摸不透于歌的想法,也不好强拉人离开,只能尽力给他壮壮士气。
Ivana身着亮片修身吊带裙,刚停下脚步,就听闻一个熟悉的嗓音不咸不淡地叙述。
“这里少了一个钓鱼的人。”于歌手点在油画上湖面一角,又缓缓移到风车底下,“窗台上应该站了只咖色的鸟。”
这话如同炸雷般引得人齐齐惊呼,男子彻底失了风度,冷声反驳,“意思是我抄袭?”
于歌耸耸肩,不置可否。
“能说说另一幅作品是谁的吗?”Ivana妩媚轻笑,安抚下男子。
于歌一扭头,撞见熟悉的外国人诧异地瞪眼。
清潭市也过于小了,一场画展能撞见抄袭的画,也能遇上奇怪的设计师。
Ivana眨眨眼。
于歌咳嗽一下,并不想直接说出名字。虽说确认是严辞云吃了亏,但保不准其中还有什么隐情,贸然将他拎出来并不理性,还是得离开后联系严辞云本人再说。
他犹豫地说,“抱歉,是我的猜测。”
男子脸色铁青,偏偏Ivana在这不敢发作,只能将闷气往肚子里咽,他撇过眼干笑。
抄的又怎样,那人压根不会来参与许离楠的展。一个自诩清高等着金主上门求,一个游离于国内的各大画展,谁也不碍着谁。
想到这,他倒多了些底气。
Ivana冲于歌晃了下头发,“出去聊聊?”
“不了,我还有事情。”于歌最后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油画,抬脚准备离开。
无关的路人却颇为不满,“你上来就指责抄袭,不摆出证据拍拍屁股又想走?”
“老师过来不容易,你得道歉。”
于歌停住脚,并不太想道歉。
他对严辞云有莫名的信心,这事儿绝对是这位西装男人做错事。
偏偏男人矫揉造作地侧过脸,摆出欲言又止的吃瘪模样。
边上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空旷清净的展馆乱作一团。于歌脑仁被吵得发胀,男子那张虚伪的脸越看越来气,干脆对Ivana说声抱歉又走了过去。
于歌刚抬起手想拍拍对方的肩,男子就一个哆嗦缩在油画下,弱者形象愈发鲜明。围观的人语气越来越重,颇有下一秒冲过去喊保安的趋势。人群里面又混杂了Ivana、男子的小粉丝,说个没完没了。
“你们别吵了行吗?”邢彦压低声音警告。
不明情况的路人又转过来攻击邢彦,另一部分坚持不懈地要求于歌道歉。
“你这反应我更笃定你是抄袭了。”于歌磨着虎牙,顺着男子的心意扬扬拳头。
男子沉默一阵,只风轻云淡地说了句,“我做这行很多年了,抱歉,没有符合你的心意。”
这下好了,连Ivana出声劝说都挡不住路人的责备,甚至有人取出手机想曝光这无理的指责。
游弋礼貌地推开一人刚举起的手机,不动声色地抬起胳膊想将人群隔开,却只是杯水车薪。开放的设计展流量大,众人又偏爱“只拣儿童多处行”,一时间这儿成了展馆最为热闹的地方。
“抄袭作商业用途是罪,你是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吗,明知故犯?”
抄袭都直接说出来了,男子气不打一处来,握紧拳头就扬声反驳,“冒昧一问,你总共看过几幅画?您这眼神怕是小猪佩奇和吹风机都分不清。”
于歌眼角一抽,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
边上吵得嗡嗡嗡,身后三个跟屁虫也一来一回和路人讲道理,于歌心里烦躁,抬首看向油画就想将它锤烂。
烂人烂画,比原主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还未等他实践,众人原先充满恶意的讨伐忽地止住。
节奏平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随着许离楠不解的呼喊,一人停下脚步抬起手,指尖触及到油画的边缘,沉声危险地问,“我呢?”
于歌被护短地藏在身后,他滴溜着眼盯着严辞云的后脑勺,突然一乐,上午才见过,这怎么又见到了。
“我见过几幅?”严辞云指腹轻轻摩挲画上的芦苇,照灯明亮的光线打在发顶,让偏深邃的五官带了些凌厉。
轻飘飘的话语骇的男子腿一软,虚靠着墙望向追来的许离楠。
他怎么不知道许离楠将这家伙求来了?况且一向对这些事不在意的人,怎么陡然开口辩是非了?
“我…”男子讪笑,不知道怎么处理当下的情况。
于歌得意地凑上去捏捏严辞云的脖子,“他这笨猪,还少抄了鸟和垂钓的人!”
严辞云一愣,本只是无条件为于歌出头,原来是他的画暴露了?
两人诡异地一对视,同时懊恼地扭回头。严辞云视线更为锐利,修长的手指托起油画,像是下一秒就该将其摘下来锤烂。
事情有了反转,路人又一边倒跟着严辞云说话。
男子被吓得不轻,被三言两语噎的直接缴械投降,垂头丧气等着工作人员处理后续事宜。
许离楠还喘着气,云里雾里的。
她一路哄石头一般与严辞云说话,想给他引见几位老师。见了面一聊,人家早已有过邮件往来,她倒像个跳梁小丑,没享受到展览的愉悦,忙前忙后还受不到好脸色。
结果她捂不热的石头一看到熟悉的人,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哪还有半点冷静。
Ivana和她沟通几句,这才明白昨晚到酒吧的人什么来头。
她笑吟吟看了眼蹑手蹑脚钻出人群的于歌,用别扭的中文感叹,“这么多人护着,看来不好骗来。”
于歌刚钻出去就被逮住,现在正愁着。
“这是那个野人?”路在林又改口,“不对,这是那个过夜的朋友?”
于歌挠挠脸,“嗯。”
游弋:“我有天碰上他了,他就是严辞云吗?”
于歌警觉地避开视线,祈祷女装的事可千万别暴露。
游弋想了想补充:“当时他和个女孩儿搂搂抱抱的。”
路在林斜睨妩媚的许离楠和大气迷人的Ivana,将于歌扯到一边,“他对你有意思?”
“…对半个我有意思吧。”
“他在学校就有很多人追求,不是善茬。”游弋抬了下眼镜,直白劝说。
于歌招架不住连番轰炸,连忙后退。
好好地来参加画展,怎么一个两个聚在一起乱成了这样?先前收到骇人明信片的害怕劲儿也彻底过去,他只想捂住脑袋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严辞云把男子教训得一无是处,迈着长腿走到于歌身侧,接收到三人来回打量的目光泰然自若。
“你们好。”他轻轻颔首,破天荒主动挂上浅笑,流畅的颈部线条匿入紧紧扣上的领口,宽肩窄腰的,站在于歌边上倒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内敛沉稳,危险却极富吸引力。
路在林眯起眼忖量:野人果然对鱼鱼有意思。
邢彦扬起下颌打量:神秘人武力值>于歌。
游弋扶着金丝眼镜面色不善: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而抱胸走来的许离楠脚差些打滑,愤愤不平。严辞云对她不屑一顾,对那家伙的朋友都和颜悦色,这双标的过于明目张胆了。
严辞云扫了一圈,最终与游弋对上视线,顿时火花滋滋,剑拔弩张。
“嗯…”于歌被这诡异的气氛闹得心慌,接下来还得去淘礼物,总不能一起逛展。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严辞云的肩膀,“事情解决了就好,我还有些事,明天再聊。”
“没错。”
于歌费解地看了眼游弋,不明白他直勾勾盯着严辞云抢答做什么。
“很忙吗?”严辞云淡淡收回视线,像是炫耀般揉了揉于歌的脑袋,低声问。
老天爷,他可受不住强势大佬的示软。于歌支支吾吾,也不敢和他对视。直到对方忽地拉上他的手,盯着他掌心沾染的灰尘。
“我带你清洗一下。”
“啊?”握住手腕的力道无法挣脱,于歌晕晕乎乎就被拉走,被严辞云带的东歪西拐,不一会儿就甩开了三个跟屁虫。
“昨晚你教训坏蛋了,还记得吗?”
“…记得。”
走廊静悄悄的,因为深入血液的熟悉感,两人独处时于歌自在了许多。
“她也会教训坏蛋。”
他?她?于歌沉思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干巴巴地应了声。
严辞云轻笑着挠了挠于歌的掌心,“都很可爱。”
卫生间排风扇运作,空气潮湿偏凉,于歌却被这话撩的面红耳赤,闷头冲到水池边俯身,也不敢看镜子中的自己。
用力过猛,又碰上坏的水龙头,自来水滋地冲了出来,像是洒水车般水流喷向两侧。
“哎哟!”于歌手忙脚乱拧上,手心的灰尘倒是冲洗干净了,一扭头却看见无辜站在一侧的严辞云,西装裤染了深色,自来水浮于布料表面向下滴水。
“对不起我的天!”冲过去用手来回磨蹭,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对方骤然粗喘,往后退了一步。
于歌后知后觉地顿住手,手下的布料还潮湿地滴水,却隐隐透出些陌生的温度。
他像是机械般一顿一顿地抬头,却发现严辞云视线飘到一边,眉心隐忍地蹙起。
沉默氤氲,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只有水流的嘀嗒声。
于歌的手动也不敢动,迟钝地感受逐渐不对劲的东西。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早上被掌控时的呜咽、对方游刃有余像是把玩的手法。
他心砰砰跳,不禁想着,要是他主动,这一向冷静自持的家伙会不会也爽的流一滴泪?
“我也帮帮你?”于歌傻乎乎地问,确认严辞云因为这话抖了一下,更是坚定了占领上风的想法,憋着一口气直起身,直接使劲将人推到最里面的隔间。
门板因为过猛的力气不断震动,随后一人被擒着肩压在了门板上,于歌眼睛亮晶晶的,不觉危险地压着人直接宣布,“我要帮你。”
于歌呆头呆脑的,只觉得既然这事儿能爽的掉泪,帮严辞云也算是减少了愧疚感。
除此之外还能满足他的恶趣味:瞅瞅这家伙失态的样子。
一举两得,天才思维。
作者有话要说:a敛裾、酒九、俺是你哥~
老严反吃豆腐是坠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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