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杏林宦妻5

    苏绵并不是非要去蹭督主家的饭, 她其实是担心, 朱琰不放过她, 再来找她麻烦。万一路江月前脚走, 她后脚又被捉去了流光殿, 那才叫一个冤。

    如果能在一条粗大腿身边待过危险期,她会觉得更安心一点。

    路江月用寒凉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 仿佛又已经对她的用意了然于心。

    他说:“也行。”

    路江月的住处很多,有时住在宫里, 有时住在东厂, 据说他在京中,还有一处大宅子。其余那些神出鬼没、狡兔三窟的落脚点,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今晚留宿宫中,回了住处,先自行回屋里更衣。路江月素来喜洁,今日这身衣服被苏绵撞倒在地上, 后背蹭上许多灰, 他即便自己看不到, 心里也不舒服。

    苏绵见薛临没跟过来, 生怕路江月会使唤她帮忙更衣。她不大会伺候人,更何况, 路江月纵然是太监,也属于异性。

    好在,他似乎没这个意思, 独自一人进了里间,还关了门。

    薛临过来了,看了眼房门,向苏绵解释:“督主更衣时,从不许人在旁边待着。他若掩了门,即便不上锁,也没人有胆子随便进去。”

    苏绵“哦”了一声,太监一般都很介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而路江月是个那么清高的人,他这举止也有些道理。

    一会儿,路江月出来了。

    苏绵见惯了他穿赭红色袍服,华贵雍容,盛气凌人。今晚忽见他穿了身素色的常服,慵懒中更衬得他容颜明媚,唇色艳丽,面如冠玉。她倒有些被惊艳到了。

    她在腹诽:太监也是男性,你长成这样,让天下女子怎么活?

    路江月在桌边坐下,很快有人上了菜,他对苏绵说:“时辰不早了,将就着用些。”

    苏绵看了看桌上的菜,这些对督主而言,或许是将就,但对于她这八品太医而言,算是大餐了。

    她早就饿了,本来正该是吃饭的时间,她却在那院子里和三个太监周旋,上蹿下跳的,消耗的都是体力。大闹了那一场,现在肚子瘪的前胸快贴着后背了。

    她拿起筷子,把一整只烧乳鸽夹过来,低头就啃。她听见路江月问她:“上次起疹子,是吃的什么?”

    “蟹黄包子和蟹柳面,”她口齿不清地说,“臣只要吃了和螃蟹有关的东西,就会长疹子。”

    他停了一会儿,淡瞥了她一眼,似是在思考。“皇上三请四催,你都不肯去,却偏要往我这儿凑,我比皇上好在哪里?”

    “你不喜欢男人。”

    “……”敢情是不怕他骚扰,并没什么优点。路江月脸色顿时不大好。

    苏绵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放下乳鸽,小心翼翼地问:“臣……还能吃吗?”

    他有些忍俊不禁,憋了笑意,故意冷着脸:“吃吧,别糟蹋了。难道让我来接着啃?”

    “你真是个大好人。”她眉开眼笑,果然埋头继续。

    “我是怕你出去跟人说,来了本督这里,连饭都没吃饱,丢了我的人。”他漠无表情,“还有,我今天也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为了皇家体面。”

    苏绵默默地嚼着,不说话。她在想,到底是路江月是个死傲娇,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路江月又说:“吃完,你就可以放心地回去了。皇上暂时不会再找你麻烦。但是,过几日我要离开京城,那时候,就不知道皇上放不放得过你。”

    苏绵一愣,连胃口都没了。且不说这条粗大腿她指不指得上,可若是腿跑了,到时候让她抱什么去?

    “督主要去哪儿?”

    “去跟易绍会和。两广一带瘟疫越来越严重,若不加以控制,任其散布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带上臣一块儿去吧!”她的眼睛亮了亮,她一直想济世救人,而且还能顺便摆脱这个甩都甩不掉的皇帝。“臣也是太医,臣能帮上忙的。”

    其实,路江月在向易绍问起太医院众人的医术时,易绍第一个夸赞的人,就是杜若。他说:“杜若年纪虽小,医术却了得,尤其是近两年来,她潜心钻研,许多时候更有独到见解。若是应对疑难杂症,她恐已在我之上。”

    后来,路江月对易绍说起两广的瘟疫,他又不赞成杜若前往了,一会儿说她身子太弱,受不住长途跋涉,一会儿又说她没离过京城,怕水土不服。

    路江月心里明白,易绍是不愿杜若前往疫区,受那份危险。他就纳闷了,杜若这人除了一张脸长的好,也不知还有什么魅力,能让皇帝、挽秋、易绍,男的女的都待她格外不同。

    他对苏绵说:“我知道你想出宫避险,但是,瘟疫更危险。你做决定之前,最好仔细想想清楚。若是把小命儿丢在外面,到底划不划算。”

    “臣已经想清楚了,若是真的一去不回,也不后悔。”她眼中清亮,宛如映了一弯月光,“为了救人而死,总算也是做了点有意义的事。可若是一生无为,就这样死在流光殿了,臣才叫不甘心。”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她现在就像一只被禁锢的鸟儿,宁愿山高水远、海阔天空,哪怕没命回来,也比被朱琰捉到他的龙榻上去要强。

    路江月默了默,最终淡笑了一下:“好。”

    另一边,朱琰在流光殿没等到他想等的人。过了好半天,有人慌慌张张来禀报,说严公公被路督主给处置了。

    朱琰气得火冒三丈,命人上了个冰碗,一边吃着,一边琢磨当如何报复。就在这个时候,太后来了。

    章太后年轻时是个美人儿,年纪大了,却风·韵·犹存。她进来便劝道:“这都入了秋的时节,皇上该少食些寒凉之物,保重龙体。”

    “朕吃冰的,是因为一肚子火。”朱琰白净清瘦,歪在榻上,披着件袍子,显得格外宽大,“母后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

    他淡淡地笑了笑,唇色虽艳,眸光却冷:“定是那阉狗又向母后告了朕的状!”

    章太后并不否认。“就算路江月不说,哀家前些日子也早有耳闻。皇帝近年来,越发不像样子,纵不顾忌皇家的颜面,也该想想能不能坐得稳这大启的江山。”

    “这江山从不曾真的握在朕手里,朕坐在金殿那张龙椅上,也不过是摆摆样子。这些,母后又不是不知道。”朱琰咧着嘴嗤笑,“朕与那阉狗,到底哪个才是母后亲生的儿子?为何母后处处向着路江月?”

    “皇帝越说越不像话!”太后恼道,“皇帝是哀家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哀家怎会不向着皇帝,反向着一个太监?”

    “不就因为当初朕登基,是倚仗着那阉狗?如今倒好,狗欺负到主人头上了,他在朕的朝廷呼风唤雨,一手遮天。这还不够,他现在连朕的私事都要伸手来管一管了。朕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可当的?”

    “皇帝糊涂。”章太后白了他一眼,“想要训狗,也需有些训狗的本事和手段。皇帝与其在此自怨自艾,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在群臣面前立威,如何把江山权柄夺回来,真正握在自己的手里。”

    当年,章太后不过就是在路江月还是个小太监的时候,对他略施了些小恩小惠。她原只是觉得,那孩子精明懂事,日后应该是个得力的奴才。却没想到,路江月一天天长大,在先帝跟前得了势,羽翼日渐丰满,竟然成了有朝一日,她母子可以倚仗的靠山。

    路江月不忘落泊时受的那点恩情,在先帝驾崩时,力保朱琰登基。先帝死前并没说传位给谁,他那三个儿子也是半斤八两,个个都是纨绔膏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登基都差不多,就看谁的靠山硬,好在,朱琰顺利地登基,路江月稳住了大局,没出什么乱子。

    朱琰听了章太后的话,坐直了身子,默默不语。

    章太后又说:“是江山重要,还是皇帝那点私事重要?皇帝从前临幸几个宫女,哀家全当看不见,可是,太监、朝臣、太医……这些人说出去,终归不大好听,于皇家名誉有损。若是皇帝基业稳固,倒也不怕,如今,皇帝正需笼络人心,博个明君圣主之名,日后也好……清理门户!”

    她眼中尽是阴森的寒意,政权斗争就是这样,过河拆桥,兔死狗烹。朱琰登基五年,路江月的作用已经结束了。

    章太后看着仍是极倚重他,事实上,最亲不过自己的儿子。路江月该死了,只是,她手中还缺把能杀他的刀罢了。

    “母后说的是,有他在,朕没有一天能快活起来。”朱琰幽幽笑道,“原来母后也觉得,他该死!”

    “后宫不得干政,哀家可什么都没说。皇帝大了,有些事,还得自己拿主意。”

    章太后临走前,到底不放心,又回头交待了一句:“皇帝还是节制着些,龙体要紧。”

    朱琰默默地吃着冰碗,冷眼看着太后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撇了下嘴角,不甘心地想:节制?他不批折子也没有政务可操心,待在这宫里,和后宫的嫔妃没两样,若无那些事消磨,叫他如何打发这宫里的岁月悠长?

    方才太后说的话都对,唯有一件,他不听。他不会放过杜若的,既是有人让他不得快活,他便早些让那人消失。

    可眼下,他是不方便再让人去传杜若来流光殿了。这事闹得大,今日路江月处置了严公公,这事儿就闹得更大。他若此时再去逼杜若,岂非是寒了臣子们的心,把人心都推给了路江月?

    他把冰碗里最后一口咽下去,却仍是下不去这心头的火。

    既然不能是杜若,那就只好换一个,好歹先替他败败火。他命人去叫丽嫔,邹佩柔很快便穿着旖旎轻纱,涂了娇媚红唇,来了朱琰身边。

    朱琰一句多的话都懒得说,直接将人搂着,往榻上滚。丽嫔被折腾得气喘吁吁,全身像是散了架,朱琰也不体恤她,只一味顾着自己泄·火。

    折腾到最后,他像是身心都被掏空了似的,双眼迷茫地躺在丽嫔身边。身体愉悦了,空虚的感觉却又回来了。

    这些年,他已经厌极了这种空虚,他仿佛坐拥一切,却又一无所有。一想到凌驾在他头上的人,只是个太监,他虽是帝王,却动不了一个太监,他胸口的火便没完没了地烧。

    丽嫔腰背发酸,还没缓过气来,朱琰又推了她一下。“这回,你来服侍朕,快来,别让朕闲着。”

    丽嫔累得要死,心中虽然百般不愿意,脸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悦显露出来。她只得爬起来,像只哈巴狗似地重新凑到朱琰的身边。好在,她是懂医术的,对人·体更了解,她也懂得朱琰,知道如何才能让他痛快。

    深夜,朱琰终于安静地躺着,昏昏欲睡,丽嫔还要苦命地跪在榻上,帮他捏腿。

    良久,她犹豫着开口:“皇上可是还惦记着杜若?”

    其实是多此一问,她看朱琰今日这疯狂的样子,就知道他不甘心。

    朱琰轻轻睁了睁眼,勾着唇笑了笑,一派慵懒的艳色。“怎么,吃醋了?”

    她内心里揣的,不是醋意,而是杀意,面上却露出柔情似水的笑容。“如果杜若是个女子,臣妾哪怕想尽法子,也要将她哄来,收在后宫里,免得叫皇上害相思病。只可惜,杜若不仅是个男子,而且……身子未必干净。”

    朱琰猛地睁眼,眸中尽是凛冽的寒意。“你说什么?”

    “臣妾不敢乱说。”丽嫔低眉顺眼地答道,“臣妾也是从太医院出来的,总有些相熟的人。听说,杜若有晚从路督主那里出来,里头衣衫破碎,外头用一件男人的披风遮着……”

    朱琰猛一挥手臂,枕边一柄玉如意滚落床下,一声脆响,断作两截。

    他就说呢,从前太监臣子,玩了也就玩了,他是皇帝,哪有他不能碰的人?如今怎么到了杜若这儿,他路江月就跳出来了,打着维护皇家颜面的旗号,杀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太监。

    原来,路江月也会动不该动的心思,这么些年,朱琰没听说他有对食的宫女,搞了半天,他好这口。

    朱琰越想越不是滋味,都怪杜若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能让路江月都护着她。若丽嫔所说是真的,杜若那身子只怕已经让他得了手。

    丽嫔本是想让朱琰嫌弃杜若,从此撇开。谁知,朱琰仍无放弃的意思,只是咬牙说了句:“阉狗,朕迟早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喜欢什么样的世界,什么样的男主,欢迎留言。

    记得有读者说过,喜欢温和的暖男,当当记下了。

    还有没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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