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黎墨夕进入结界后石壁即瞬间阖上, 从外头看起来便是完整一片峭岩, 丝毫找不到开口处, 而洞里边也完全听不见外头声响,宛若将一切世俗阻隔在壁外。
洞穴里顿时陷入一片幽静, 黎墨夕不疾不徐的往前踏步, 丝毫没有其余弟子们的畏惧神色,眼眸也不断环视着周遭,溜溜的来回打量, 因他一直都向往求剑一事,现在终于见识到此景,除了满足心中的好奇, 心中更是充满期待。
他定要将此番所见牢牢记下。
这处的山壁面与外头不尽相同, 皆为银石矿铁, 皆为浑然天成,飘着一股厚重的矿石锈味, 穴内寸草不生,且安静到连呼吸的气息都有回声。
黎墨夕一路步至洞穴中央, 抬头一看, 一整面的浅色金属映入眼帘,上百把的灵剑飘悬在上方,浮浮沉沉,微微颤动着。
他眯起眼望着那景色,忽然惊觉这洞穴中压根连一盏油灯烛火皆无,整体居然不输外头艳阳高照, 此处明亮一片,大抵便是这数百把灵剑互相反射辉映的结果,难怪自己方才进来时总觉得不对劲,因是脑中下意识以为会迎来黑暗,结果却是明亮。
他眯着眼朝空中打量,眼下还感觉不到任何动静,所有长剑皆是微微浮动,没有哪一把与他产生感应。
半晌后黎墨夕便收回眼神,他虽然极为期盼求得灵剑,可也不能总往上瞧,以防自己尚未求得灵剑便被剑辉闪的头昏眼花。
于是他便随意的绕起这山洞,待他走至第三圈时还是毫无动静,于是便盘腿坐在那片灵剑底下。
整便空地上找不出一丝阴影,因众剑的剑辉将所有角落点缀得极为光亮。
他想起之前曾经想询问兄长关于百剑山之事,可因黎秋冥从小金丹便有损,若是贸然提起修练相关事情,怕是对方表面上不在意的谈笑风生,私下却是黯然神伤,故他从未过问黎秋冥任何有关峰上修道之事,若是言谈间有提及些微,也皆是由对方先行提起,他便顺着听下去。
顾子深倒是刚好相反,总抓着顾子喻问东问西,似乎要将修道一事完整摸透般。
可因顾家大公子所习为琴律,无法给予太多关于求见的详细,便要自家小弟向另一人询问,可等他讲出了对方名字后,顾子深一听便面露惊吓,一溜烟便跑走了,顾子喻看着他慌忙的背影只觉得想笑,不懂弟弟为何这么怕裴若槐。
…
山洞内,时间慢慢流过。
黎墨夕坐在原地,已经回想了不少往事,可仍是没有一把剑发出波动。
石壁外头。
楚瑟见潭云与肖无灼终于回至此处,便急忙奔上前,浅色衣摆随着他急促身影而飘扬。
他快速德说道:“仙尊,墨夕进去已约一个半时辰,目前仍未出来,可也听不见里头动静。”
肖无灼闻言,眼眸瞬间一颤,倏地握紧落悬。
潭云皱起白花花的眉宇:“一个时辰?确实是太久了。”
以往纪录,最长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最短的就如顾子深那般,不用半刻钟,故一整行队伍约莫在太阳落山时便能全数求得灵剑。
毕竟弟子们身上皆有金丹,丹上之灵与剑灵能互相感应,进洞较久的通常是因其丹灵资质较弱,所需的反应时间较长。
可潭云知道,黎墨夕的金丹资质为上乘,万万不可能这时间还未出。
于是他快步走至结界前,伸手一挥,结界并未打开,仍是完整的山壁模样。
楚瑟着急道:“仙尊这是怎么回事?”
肖无灼也直直盯着那处山壁,视线半瞬未移。
潭云沉声道:“百剑山的规矩,求剑者一人入内,待求得灵剑后结界方能打开,在此之前便是无其他法能进入,这是数千年前的铸剑士们共同设下的结,也算是一种保护,眼下约莫是墨夕尚未求得剑,固壁界才无法开启。”
楚瑟稍稍收住担忧:“尚未求得?可依墨夕的资质,应是最早出来的几人之一。”
顾子深与高渊也从一旁空地处奔来,两人已在方才落坐之地忧心许久,原本以为黎墨夕会与他俩一样,用不了一刻钟时间,故他们一开始还欢悦的谈话笑聊,怎知时间一直过去,好友却仍在里头!
眼下天空已拉下夜幕,境画早已率领着琴律道弟子回至峰上,与仙术道的弟子们共同挤在膳堂中,一边进食一边聊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山壁前。
肖无灼凝视着耸峭壁面,后背挺得极直、动也不动,手里紧握落悬不发一语,显而易见全副心神皆在里头人身上,潭云便走至他身侧,说道: “无灼你先别担心,这洞里头不会有危险,待墨夕求得灵剑后方可出界。”
肖无灼点了下头,直盯着眼前石壁,仍是不曾移眼。
众人只好静待,顾子深与高渊皆是紧张兮兮,不断伸脖张望着石壁,一心盼望它赶紧开启。
一刻钟后,终于在所有人的引颈期盼下,壁面发出轰隆,结界缓缓打开。
黎墨夕的身影从里头走出,两手却是空荡无物。
顾子深奔上前,神色不安道:“墨夕你还好吗?为何这么久不出?”
高渊同样面上着急。
黎墨夕只道:“我尚未求得灵剑。”
他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肖无灼闻言,眉宇随之蹙起。
楚瑟也是愣住,不解道:“未求到剑?那结界如何打开?”
黎墨夕道:“方才我在洞内等得太久,闲得发慌之下,便数度起身绕圈散步,怎知方才最后一次绕圈,才刚走至洞口附近,结界便蓦地开启,我即顺着走出来。”
楚瑟道:“怎会如此?凡是拥有丹灵者入百剑山求剑必能成愿,应是毫无例外的。”
可眼下对方不只没求到剑,结界还自动打开让人出来,是为史无前例之事。
黎墨夕又道:“方才我在里头时,洞里所有灵剑皆无躁动,只静静浮在半空中,虽偶有震颤,可都只是微微的上下沉浮,并无其他异象。”
故他也未感应到哪把剑与他相通,倒是花了很多时间望着壁面发呆。
他此话一出,便见除了肖无灼以外的所有人瞪大双眸。
顾子深诧道:“所有剑只是微微沉浮!?没有移动?”
黎墨夕应首,见大家仍是一脸惊愕,便道:“难道你们所见的与我不同?”
高渊道:“我入洞穴时所有灵剑皆悬在顶上,绕着山洞转圈子,移动速度极快,动静也很大,有时两把剑互相碰撞到还会发出偌大的金属撞击声。”
楚瑟紧接着说道:“几年以前,我求剑当下也是这般情景,没有任何一把剑是静止沉浮在原地的。”
他身侧的顾子深闻言也不断点头,表示自己所见相同。
潭云表情沉重,白眉往内聚拢,因其余人所说的剑动之景才是结界内正常的模样。
为何独独黎墨夕剑的有所不同! ?
白须长者一时间也想不通,毕竟过去百年来,数百届弟子的求剑过程皆为顺利,无一例外。
于是他撸了撸胡子,沉重说道:“先启程回百仙峰吧,到时候去大殿再谈。”
且也必须告诉其余两尊此件事之诡谲。
黎墨夕只好点点头,他望向一旁的深色身影,视线猝不及防的和对方撞在一起,此时肖无灼正牢牢盯着他神色,黎墨夕回给他一个浅笑,示意对方别担心,可那人却仍是直望着他,像是读出他心中失望。
而他也发现方才大伙儿讨论的灵剑绕洞一事,约莫是因肖无灼不曾进入过山壁,故自是不清楚里头情景,毕竟落悬并出自百剑山。
眼下自己未得灵剑,心中虽充满疑惑,可更多的确实是失望。
一路上,顾子深与高渊皆担心的望着好友,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尤其是顾子深,他知晓黎墨夕一心想得剑,之后才能助他兄长一同扶持振兴黎家,但情况却直直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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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
待大家到达百仙峰后,果然琴律的弟子早已从弦灵山回程,看到剑道弟子们便纷纷打上招呼,众人脸上皆难掩喜悦之情,只想赶紧与对方分享求得灵物之事,毕竟从今日起他们便成为真正的修道中人。
黎墨夕则直接随着潭云仙尊一同到列仙殿,步至殿内时其余两尊皆已在此。
肖无灼握着落悬站在一旁梁柱边,视线仍盯在黎墨夕脸面上。
境画开口道:“墨夕,你再详细陈述一遍洞内情况。”
黎墨夕便又将实情仔仔细细的复述,可其实也没什么重点,他在里头便是等待而已。
待他话落后,店内蓦地陷入静默,所有人皆在沉思。
半晌后潭云才开口:“依我猜测,既然石壁结界自行开启让里头人出来,会不会是默认墨夕已完成求剑之事。”
爻宁反驳道:“可实际他并未求得剑阿。”
两手空空的走出,灵剑何在?
潭云随即又陷入苦思,虽然他剑修上的修为已精于旁人太多,可道上鲜少发生此等异事,他唯一碰过的一件便是落悬,一把认主过程奇特,且来历成谜的黑剑。
且他尚有记忆,黎墨夕的兄长于三年前曾为修道弟子之一,当时对方丹灵显而易见的没有弟弟强盛,可也同样求得灵剑,故眼下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况且不只黎秋冥,单单这一届弟子,便有许多人的程度位于黎墨夕之下,他们也都顺利完成百剑山之行。
潭云脑袋快速的思考着,忽地闪过一个令他自己感到惊诧万分的想法,他抬起眼正要开口之际,殿后突然一阵强大的灵气蜂拥而至,其气息强烈到众人是瞬间往那方向看去。
紧接而来便是明显的木架倒塌声响,刹那间,殿内五人皆感觉到某股极大的灵力正往外扩散而出,不过半瞬时间即环绕至列仙殿各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三尊只觉得眼下情形实为熟悉,可来不及深思,便下意识的做出防御姿态。
潭云立即拔出长剑挡在黎墨夕前头,境画也唤出琴,爻宁则预备好手势,随时能画上屏蔽咒。
肖无灼站在梁柱旁,背脊直挺,也紧握住掌中已出窍的落悬。
倏然间,一抹白色的银光飘出,快捷的速度让人才刚定睛想看清楚,那道光便已闪至殿堂中央,亮晃的程度让人一时无法看清全貌。
白光周围的波动剧烈,便是那股盈满列仙店内的灵气,黎墨夕觉得那气息像是冬日暖阳般,从衣袍缝隙中透进,贴合着他肌肤,暖暖的包覆于他全身,有种日光如絮之感。
众人皆感觉到了相同气息,潭云首先将剑收回鞘中,其余人心神领会,知晓并无危险,便纷纷卸下紧戒。
那团光芒就这样穿越过三尊,降至黎墨夕眼前,周遭光辉才渐逐淡去。
待光线退了后,黎墨夕才将眯起的眼眸放松。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银白色的长剑。
比他看过的任何灵剑都还更晃眼。
三尊神情皆难掩愕然,连肖无灼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诧。
黎墨夕盯着浮在他眼前的长剑,犹疑不定的慢慢伸出手,而此剑的剑灵似乎早已感应到他,整把剑忽地主动往他手心里里靠,黎墨夕便顺着姿势收拢手指,一把握住。
握住剑体的瞬间,殿内灵气猛地回流,像是有道看不见的漩涡在吸引,将灵气全数收回此把剑中,半晌后才终归平静。
黎墨夕胳膊仍是举着,他握着银剑蹙眉道:“仙尊,请问这把剑是?”
潭云为三尊中最先回过神之人,赶紧出声道:“此剑与落悬相同,已在列仙殿的剑室待上百年之久,且一直和落悬放在一块儿,没人去碰。”
两把剑宛如是共生体般。
黎墨夕望着手中静止的银剑,问道:“他有剑名吗?”
境画终于也收住心神,摇头道:“百年以来此剑皆未认主,故也未得剑名,且他与落悬身世雷同,都一样不知来历且铸剑者为谜,约莫要追朔至枕鹤仙尊那一代,才能有解答。”
爻宁眼神上下来回的打量此剑,“看样子,他现在是墨夕做主人了。”
潭云蓦地恍然大悟,两边手掌用力一拍:“难怪墨夕今日在百剑山未求得剑,肯定是洞内上百剑灵皆已感知他有归属,且因这把银剑的灵气过于强盛,故其余剑灵便不敢在墨夕身旁躁动,才会止于空中,呈现悬浮状。”
肖无灼眼神牢牢的望着此剑,忽地说道:“让他出鞘看看。”
黎墨夕点点头,掌心握住剑柄,一个用力便将长剑抽出。
此剑剑身笔直细长,随着鞘身脱离,便将剑体的银白色辉芒完整展露出,其剑面明亮光滑,黎墨夕随意的轻轻挥上两下,剑刃上反射出的光便如正午日阳那般耀眼夺目,他定睛一看,发现在剑刃某处缺少了一小角,虽是极小一块、不影响使用,可也属明显。
爻宁已有百年未碰剑,他认真打量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把剑还真亮,看久了让人头晕。”
和肖无灼的落悬简直是一天一地。
潭云瞪了他一眼,觉得这般形容词简直是有辱灵剑,分明就有许多充满美意的诗句能说。
一会儿后,他将视线转至黎墨夕身上,说道:“墨夕,这把剑既然已归属于你,等等你回房后便可替它取名。”
约莫是所有人在获得灵剑当天便会取上名字。
黎墨夕点头应首,表示了解。
肖无灼忽地面向着潭云,问道:“师父,这剑可安全?是否有异样之气残存于上?”
潭云摇头:“此剑已有百年历史,比我们都更早便住于百仙峰上,一直以来都与落悬像共生体,虽落悬剑富含凶煞气,可这把却没有,他的气息便如方才冲出剑室时所泄漏的那般,充满着日光暖意。”
肖无灼这才颔首,将眼神重新调回身侧人身上。
境画见时辰已不早,大家奔波了一天,到现在皆未用膳,便摆手让两个少年先离开殿上。
就这半个时辰内,众人经历了惊奇之事,约莫是连饿的感觉皆没有。
黎墨夕出殿之后,便在殿外荷花塘边站着沉思,就这半个时辰内所经历的惊奇之事,让他眼下根本毫无饥饿之感,倒是方才离开大殿时,还听见某两位仙尊相互争执晚膳的餐点内容。
他转过身面朝肖无灼,笑笑问道:“肖焕,我现在去你落院一会儿好不好?”
他估摸着离敲钟还有一阵,既然仙尊说落悬和此剑一直是放在一块儿,他便想研究研究这两剑有何关联之处。
肖无灼道:“好。”
然后朝他走进几步。
黎墨夕笑问:“怎么脸色还是不好?”
眼前人静静凝望着自己,面上神情即是旁人看了也分不出情绪的那种,可他却知道对方眼下心情,约莫还是担心着他,便又说道:“我心情已经好上不少,灵剑既以求得,便没什么需难过的。”
肖无灼望着他绽放笑靥的脸,这才低低说道:“嗯。”
两人后头蓦然传来一阵咳嗽,于是便双双回过脸。
爻宁站在那,身后是气急败坏的潭云,境画则是悠悠地望着天顶画布,气质与另外两尊宛如不在同个时空。
爻宁道:“我们想到寝殿里用餐,可你俩谈话谈的有些投入,我怕经过身旁时会惊扰到,便好意出声提醒。”
潭云朝他大骂道:“你简直比峰上的钟响还误事!”
他方才远远便见两少年气氛正佳,偏偏爻宁就要往外冲,说是胃肚饿的翻滚,一刻都无法再等下去。
黎墨夕随即反映出仙尊们言下之意,有些无措的说:“那仙、仙尊们赶紧去吧,不好意思耽误了。”
潭云大声说道:“墨夕你无须道歉,此仙术道家伙才是耽误的那个!”
黎墨夕:“……”
仙术道家伙是什么! ?
一旁肖无灼面色淡定,朝三尊颔首示意,然后朝离身侧人说:“先回我那。”
爻宁随即又道:“对阿对阿,墨夕你赶紧去吧,无灼落院外的荷花开的不比这儿差,你俩能在那迎风谈话赏月,对了!不知新的桃花案台送达与否,你也能好好欣赏,毕竟是你挑的。”
黎墨夕顿时一阵赧然,眼神都不知往哪儿放了,胡乱的点了点头后,才与肖无灼并肩往树林边走去。
两人肩碰着肩走在月色底下,一人手握着银剑,一人手握着黑剑,对比的色泽相映,两道长长的背影托在地面上,尾端交融。
爻宁弯着眉,说道:“哎呀,果真是合衬!”
人与剑都是。
潭云骂道:“那你方才还执意打扰!这又是为何。”
就多等个半刻钟让两人谈完话不行吗! ?
爻宁道:“毕竟我也是看着无灼长大,上次听你彻夜讲述剑穗与案台一事,总感觉不太真实,还是要亲眼看看,不然着实无法完全相信。”
还以为是半捏造的,毕竟肖无灼的性子少言又淡漠,很难与互送剑穗什么的搭上边,不过他方才见到两人在一起的模样,便是深信不疑了!
潭云再度骂道:“你要看就看,何必出声打扰!像境画这般静静欣赏不就好了!”
爻宁立即反驳:“就像听戏那般,我喜欢与主角有个互动不行吗!?”
两人皆是吹胡瞪眼的望着对方,境画悠悠说了句:“你俩从百年前便天天这样吵,倘若让枕鹤前辈见着了怕是要叨念上两个时辰,怎么一点长进也无。”
潭云道:“师尊心系于游山玩水,早已隐世,哪是能见便见的!”
爻宁也道:“若是师尊再度现踪,我定要和他陈情,将你这百年来的恶状全诉诸于他。”
境画道:“枕鹤师尊从以前便对你俩极为头痛,还是别打扰他老人家了吧。”
虽他们三人皆达百岁以上,已是雪鬓霜鬟,可自然也有少年初生之犊的时刻,而枕鹤便是当时百仙峰上的列位仙尊之一,教习项目为仙术道,更为潭云几人的老师。
后来又过了百余年,当三人各自修为达至炉火纯青,并接下仙尊之责时,对方老人家早已不知去向,连句口头都没留。
境画怀念道:“我有时仍会怀念师尊,于大殿讲课时总幽默又诙谐。”
其余跟着点了好几下头,同样忆起不少往昔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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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前。
树林旁。
直到距离列仙殿几十呎之远,黎墨夕还听见潭云与爻宁在池边大吵,关于花好月圆、荷香飘散、少年塘边谈话…之类的内容,言谈间争执的不可开交。
于是他朝身侧说道:“爻宁仙尊不是说饥肠辘辘了吗?这嗓门的架式看起来再炒上一时辰也是绰绰有余。”
肖无灼道:“师父与他平常便是这样。”
有时甚至吵到饭菜都凉了。
黎墨夕绽笑道:“也就你与境画仙尊如此淡定了。”
两少年一路穿越林间,行走在软质土地上的足音沙沙,步伐一个沉稳,一个欢快,却是配合的极好,发出的声响轻柔而细微。
半刻钟后,两人终于回至小桥落院。
黎墨夕唰的一声直接将银剑抽出,然后搁至方桌上,肖无灼知道对方用意,便也俐落抽出落悬,与之摆在一起。
两人视线紧盯着桌面,可过了好半晌却是丝毫动静也无。
黎墨夕不禁奇道:“仙尊说百年以来此两剑皆是摆在一块,可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火花。”
他虽不知其中有何关联,可两刃靠近后连个小波动皆没产生,甚至周边灵气也无波动。
倒是上头一明一暗的颜色极为对比。
黎墨夕道:“今日在百剑山上,你与潭云仙尊去询问落悬一事,最终有何结果?”
肖无灼摇头:“仍是不清楚。”
白日里,潭云与他离开求剑山壁,便是直接前往铸剑士居住的屋房。
当时二人等待了颇长一段时间,其中一栋小屋才缓缓走出一位鸡皮鹤发的苍老长者,对方弯驼着背,行步极缓却无携杖。
潭云赶紧上前便将来意表明,诉诸对方。
老者听完后即伸手将落悬接过,仔细端详上半刻,而那双手掌虽满布皱纹且枯瘦如柴,可握着沉甸甸的灵剑翻看却是半分不垂。
半晌后,铸剑士终于开口,用苍老暗哑的嗓音说道:“此剑并非出自百剑山,其上残存的凶煞气虽也已被封印镇服。”
痀偻老人目光深远,打量着黑剑,蓦地问道: “这剑是自行认的主吧。”
一般求剑,都是刃上之灵首先产生波动,剑主感受到后,方能主动将剑拿下。
可他手中这把沉甸甸的长剑应当不是如此,而是更为殷切期盼认主。
譬如剑主尚未到达年岁,剑灵便迫不及待的展于其眼前,破天荒的完成与丹灵契合之事。
肖无灼道:“是的,是他自己现身于我面前。”
潭云在旁连连颔首。
虽他与铸剑士皆年岁上百,可两者的面容却是天差地远,一个看得出气度充沛,穿着仙尊的服饰透出半分仙质,另一个则是痀偻沧桑,如风中残烛。
老人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此剑眼下虽尚未出鞘,可已能感受到剑体涌动的灵气。
全在叫嚣着要回到主人手上。
肖无灼道:“请问前辈,为何他会认我为主?”
老人道:“剑灵认主不需要过多理由,与你身上金丹灵力契合,方能认主。”
他抬起布满皱纹的手,用极缓慢的姿态抚过剑鞘,接着又道:“ 倘若若他心甘情愿臣服于你,便是代表能够效忠,剑灵随剑主,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先不说此剑的来历与铸造者,一直以来,一向是剑灵接受剑主意识,未曾出现反噬剑主的状况。”
肖无灼了然的颔首,向长者道谢,若是如此,也难怪潭云当时说他定能控制好落悬。
铸剑士将剑还给肖无灼,“年轻人,你把剑拔出让我瞧瞧。”
不随意拔出已认主的灵剑,是修道界最为渊久的惯例之一。
肖无灼手上一用力,落悬便脱离鞘身。
老人细细定眼打量,从剑柄上头的古朴纹路,一路凝望至剑身利刃。
接着用苍老的嗓音说道:“果然,这铸剑之矿石并非出自百剑山,且这色泽也并非后续染上,而是此矿原本便为这色。”
他语调缓速,说到一半时蓦地打住,定睛往剑刃上的一点银白望去,接着又忽地竖起眉头,皱纹浮现于额头与眼周,让铸剑长者看上去更为枯老。
肖无灼道:“请问前辈是否发现异样?”
铸剑士眉头仍是紧紧打结,说道:“上头这抹银,我敢确认是百剑山上的银石所熔,缀于此刃上。”
潭云闻言大惊:“可落悬并非出于百剑山,为何剑刃会有此山之石?”
铸剑士摇了摇头:“我也不晓,这把剑确实过于神秘,要寻根究底怕是难了。”
话落后他即用眼神示意肖无灼收鞘。
三人对谈这才告一段落,因也无法得知更多,潭云便和肖无灼离开屋房边,回至求剑处的山壁。
而苍老铸剑士的身影不过半晌便也消失在整排的矮房之中,其中一间小屋的顶上烟囱已冒出大量热气,连带着周边温度上升,这高温确实非常人能忍,皆是身怀奇术的铸剑士才待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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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院里。
黎墨夕听到此处,不禁叹道:“话说剑道中人的灵剑,一律是由百剑山所铸,虽已有心理准备,知道落悬并非出自于此,可如今经由铸剑士口头确认,仍是让人大吃一惊。”
他眼神移往桌面另一把银白色长刃,又道:“我这剑应当就是百剑山所铸的了。”
毕竟他的剑也属白底色度,不难猜出出处,只不过此剑的剑芒亮度更盛罢了。
可百剑山的结界每年也只开启这么一天,眼下早已闭合,无法再上山确认。
黎墨夕忽地想到:“肖焕,落悬的剑名是你取的吗?”
肖无灼摇头道:“师父取的。”
黎墨夕笑道:“真有深意,也很搭你,眼下轮到我的剑尚未取名。”
于是他往桌边坐下,一掌托腮,思索着各种适合的名字,可一时半刻间却毫无想法。
半晌后,他凝望着眼前银白色的剑鞘和剑柄,忽地灵机一动,既然是他的剑不如就用他的名字为启发吧。
黎墨夕眼眸转了转,然后道:“叫黑土吧!”
肖无灼看着少年的笑靥,问道:“为何?”
黎墨夕面颊站着笑靥:“我的墨字拆开不就是黑土吗?”
肖无灼提醒道:“可你的剑为银白色。”
黎墨夕又道:“可你的剑为黑色阿。”
这话落下后,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见对方定定凝望着他,仍未发声,他即又问道:“叫黑土很奇怪吗?”
肖无灼这才低声道:“不奇怪。”
黎墨夕闻言,唇边弧度更加扩展:“肖焕,上回我俩在清河说好,待我拿到剑后便要与你比试一场。”
接着他眼角也弯起,又道:“说好你不带剑。”
待肖无灼应首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至落院外头。
只是才刚跨出门没几步,黎墨夕便忽地提起剑,往对方所在的方向挥去。
俩人瞬间在落院里过招起来,一攻一防间,身影皆是快捷。
可每每他一出剑,肖无灼便能化开他的招式,知道他下一步要刃朝哪端,然后不费余力的闪避掉,如此一退一进的打了半刻钟的时间。
黎墨夕蓦然收剑止住动作,说道:“肖焕,你别让我了,你都已经没带剑了,还放水放这么凶。”
他感觉得出来,肖无灼大概连三分实力都没用上,不然自己手中的剑约莫早已落地。
话落后他便又跃至空中出刃,这回连一招都还没过完,原本在他以前的人猛然在瞬间移至他身后,身影快到连残影皆无,在刹那便从他背后一把握住他手腕。
所有动作倏然停下。
两人维持着同样姿势落地,黎墨夕偏头笑道:“你真厉害,果然用着半分实力,我便一招都过不了。”
肖无灼道:“你剑未落地,不算输。”
眼下银白长剑还好好的被握在掌中。
黎墨夕绽笑道:“也是你留下的阿。”
肖无灼力道若不放缓,黑土肯定就松落了,故他知道是对方没用力钳制的关系。
他一边笑着说话,一面往身后瞟去,可因两人站姿的关系,他无法完全回头,腕间也仍被攥住。
正当他预备再开口,蓦然间,耳廓一阵温热的触感蹭过,黎墨夕眼眸在瞬间狠狠颤了一下。
这回的感觉并非若有似无,而是极为清晰透彻……唇瓣贴耳之感。
他垂着眼睑未做出反应,身后那人却已缓缓松开他,往后退去几步。
黎墨夕故作镇定的扬起唇角,视线却是飘在地面上,然后道:“你未持灵剑都能在一招内赢我,若我想达到你这般程度,不知还得多少年呢。”
他边说着便掠过对方身前,要往落院方向走去。
才刚迈出一步,肖无灼蓦地低低唤了声:“黎霜。”
嗓音流淌在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方才耳上那一吻,本就不是无心。
两人都心知肚明。
作者有话要说:潭云:瞧瞧你们掌中灵剑,一黑一银,妥妥的→→ “我俩的剑也是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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