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大婚之日的齐王可是齐家军的将士们最能亲近的一天了, 不仅他们的道喜得到了回应,就连敬酒都一一喝下了。

    要知道, 就算以往大军得胜, 庆功宴上, 齐王也只是敬三杯为止。

    齐家人口并不多,男人只剩下老齐王一个,是以接待一些老将和长都城一些赶过来参加婚礼的老臣, 女眷那头全权交给了老齐王妃,齐钰锦本人只需要对付齐家军那些她带的兵就够了。

    可是偏偏那些兵不管男女都是抱着酒坛子的。

    早就做好替王爷挡酒准备的孟有忆看着那一杯又一杯不是进了自己的肚子, 而是进了那穿着大红喜袍的人肚子里, 隐隐又开始觉得, 那如花似的仙女王妃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她偷偷在后头扯了一下齐王的袖子, “王爷,差不多该回新房了吧。”

    齐钰锦却是没理她,将酒杯放在她面前, “倒满。”

    那些头脑简单的还以为齐王这是要成亲了高兴的,稍稍有些心思的,却都在想, 看来王爷心里苦的很, 被太后塞了个女人过来,不得不娶。

    孟有忆只得放弃,悄悄看了一眼老齐王,见她跟那些官老爷也喝高了,只能把希望放在老王妃那了。

    万巴城并无严格的男女大防, 但为了避免麻烦,女眷还是单独隔开来了,那坐在宴客院子里的女人都是齐家军的将士,除此之外的女人都是跟着老王妃在一边饮茶吃酒席的。

    孟有忆招了了个人过来跟着王爷替她斟酒,自己个便悄咪咪溜到老王妃那边了。

    一听孟有忆凑在她耳边说的话,就气得斥了一声,“胡闹。”

    一向与她交好的都指挥佥事夫人知晓老王妃的直率性子,但到底现在宾客至多,笑着打圆场,

    “老王妃这是怎的了,咱这大喜的日子可与庆功宴不同,什么问题呀都能小事化了。”

    她这一出声提醒,老王妃才意识到自己说出声了,下边那些年纪大的妇人还是很淡定的,毕竟年轻的老王妃可没什么不敢说的。有一些年轻的夫人以前没有见过老王妃几次的,都伸长着脖子好奇的看着上位。

    老王妃立马笑眯眯的,“没什么大事,可不就是我那女儿头一回成亲,太高兴了多喝了几杯,就抱着酒坛子不松手了。”她声调高高的,语气带着调笑。

    下边的人看着也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

    也没有那不长眼的敢说齐王的不是。

    那佥事夫人立马就提议到,“那新进门的王妃到底还是年轻,这新房啊也不宜太过冷清,我看不如咱们几个老的去看看新王妃?”

    这话可就说到老王妃心坎里去了,原本她们府里也是该有些女眷去陪着说说话的,偏偏她膝下没有别的女儿和儿媳妇,有一个侄女又是喜静的,平日里说不出几句话的,去了也只是徒添冷清罢了。

    老王妃率先带头站起,“那咱们几个长辈就去瞧瞧,也不能让王妃觉得被怠慢了。”这能坐在她跟前的都是最受信任的将军夫人或是得了重用官员的夫人,许多都是跟她一同在军中上过战场的,再是亲近不过,她也懒得支支吾吾。

    一行人走到新房中的时候,顾莞莞正靠在床架上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几个丫鬟给她打着扇子。那重极了的凤冠压得整个人都疲乏的很,想睡又怕倒下时将这脑袋上的大石头给摔了,真真是折磨人。

    一听着外头有声音,顾莞莞立马就端坐了。

    奶娘去门口将人迎了进来。

    老王妃一看这瘦弱的姑娘还是凤冠霞帔的端坐着,立马惊了一声,“哎哟,我的好姑娘,怎的还戴着盖头坐着,可不得累着了。赶紧将那冠子取下来。”

    奶娘还有些犹豫,可那毕竟是老王妃,再加上自家小姐确实是累的不行了就未说话。

    可立在一旁看着的冯嬷嬷就不怕了,她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这达官贵人见了她也得给两分面子,何况太后派她来本就是来看着郡主守不守礼的。

    是以她直接弯着腰站了出来,“老王妃见谅,这按着规矩,大红盖头得新人亲手拿下才行。”她差点就想说新郎官了,可又立马想到要嫁的是个女子,赶忙改了口。

    这成婚的两人都不符合礼,这过程还讲究个什么。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头念念。

    “你这奴才,老王妃都发了话了,你竟敢不听吩咐。”一个将军夫人,年轻时也是在战场上杀敌的,最是看不惯这种做派,脾气火爆的她就直言了。

    冯嬷嬷勾了勾腰,“夫人见谅,只是太后娘娘派老奴来照顾郡主,奴才要是不说,怕是太后娘娘要怪罪老奴的。”

    “我是心疼王妃,怕她累着了才让将冠子拿下的,太后娘娘知晓了定也是会心疼她的侄女,你说呢,这位嬷嬷。”老王妃平日里笑眯眯的,这一下冷下脸来,立马气势就不一样了。

    冯嬷嬷的气焰一下就被压下了,不敢再开口。

    端坐的新娘子总算是听不下去了,这冯嬷嬷她还是得想了法子弄走。

    最重要的是她的脖子都快被压断了好吗。

    新娘子缓缓将自己的盖头拿下,一张明艳的脸带着浅笑,“母亲心疼莞莞,太后娘娘想来也定是高兴的。”她又带着些俏皮,“何况莞莞这脖子啊,真是快要直不起来了。”

    那几位夫人惊讶那张美得跟个仙女似的脸,又被这句玩笑话给惹的跟着笑了起来。

    按理说这新媳妇哪有这个时候见婆婆的,但是齐王府的规矩向来不严格,一切都是便宜行事在先。

    这在宫里头最是恪守礼仪规矩的冯嬷嬷看来却是这户人家后院没规矩了。

    奶娘心里倒是稍稍宽心了,这做长辈的亲自来新房里安慰新娘子,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种齐王府的看重。

    顾莞莞摘了盖头后便无人出声了,她起身提前给这位婆婆行了礼,“莞莞见过母亲。”

    这礼她行的心甘情愿,哪怕她不再做这齐王妃,可对着曾经心疼过她的婆婆,她心底里是真心实意的将她当成自己长辈。

    老王妃刚过了五十,一头黑丝不见一根白发,整个人瞧着精气神比许多年轻人还好。

    她似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媳妇容貌这般出众,又想起年轻时见过的皇商夫人,倒也不意外了。

    “新娘子赶紧起来,瞧瞧这可人的模样,我那女儿可真是有福气了。”老王妃亲自上前扶起顾莞莞,笑着说道。

    身后哪几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夫人也都笑着附和。

    一时间新房中一派喜气洋洋,除了站在一边暗暗思索要怎么去信长都城的冯嬷嬷外。

    老王妃带着几位夫人在新房中好一顿活跃气氛,慢慢的,老王妃心里头是越来越熬不住了,自己这个女儿今日是怎的了?还不来看她的新娘子。

    最后实在没法子,老王妃便说了一顿好话,嘱咐顾莞莞好生歇着,不用顾忌她那没用的女儿,想睡就睡。

    老王妃一出新房的门脚步矫健起来,出了院子便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将这些夫人送回宴上去,她带着两个丫鬟直奔王府正堂的宴席,还不等宾客反应过来,只见捧着酒杯的王爷低着脑袋在听训了。

    老齐王见自己女儿一点面子没有,这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就要站起来去劝自家夫人,可奈何自己喝的头重脚轻的,一下子丢进椅子里。

    有心无力啊。

    “赶紧回去洞房去。”

    这一群大老爷们和那些女将士一听都憋着笑,不敢将表情露出来,生怕齐王爷恼羞。

    齐钰锦压根没醉,开始那几杯还是酒味十足,后来这孟有忆给她倒得就没什么酒味了。

    她也就是不想那么早回去罢了,并非是想大醉。

    可到底是喝了点酒,情绪难免有些变化。

    见着自己娘亲一脸严肃的训她,这还是幼时自己偷着溜出去被抓到了才有的训斥,那时候长兄还在,她还未背负起齐王府,齐家军。

    虽是被训斥,齐钰锦却并不觉难堪,反而是一种久违的被宠感,她低着脑袋,乖巧的回了句,“孩儿这就回去。”

    她声音低低的,不似往常的冷淡,难得的带有一丝女儿家认错的样子。

    老王妃也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自己养大的女儿,而后无奈的给了孟有忆一个眼神,“赶紧扶王爷回房去。”

    待正主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老王妃才大手一挥,“来来来,今天都不醉不归啊。”

    *

    新房中,原本倒在被子上的顾莞莞一听有人进来了,赶忙做了起来。

    白二是跑进来的,“王妃,快,王爷过来了。”

    一旁打打着扇子的丫鬟赶紧停了手,奶娘拿着凤冠就要替顾莞莞戴上。

    “不戴这个了,直接将盖头拿来。”

    奶娘掂量着着凤冠的重量,便将其好好收回柜子,拿了大红盖头盖在顾莞莞脑袋上。

    冯嬷嬷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里琢磨着这状要怎么告才好。

    没一会儿齐钰锦就进来了,跟在身后的只有孟有忆一个人,房中的几个仆人还奇怪着。

    这怎么也没个人来闹洞房,新房中总不能太过冷清。

    “都下去吧。”

    这会儿冯嬷嬷可就站不住了,一张笑脸迎上来,“王爷您可算来了,这按着规矩,得掀了盖头,饮了交杯酒,才算礼成。”

    齐钰锦却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直盯着床榻上坐着的人,薄唇微启,“我知道怎么做,你们都下去。”她像是累了,挥手的动作都随意的很。

    冯嬷嬷还想说什么,可瞧着那张冷脸,到底是不敢多话了,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跟太后娘娘禀报。

    这穿着大红喜袍的人一脸肃色,奶娘几人想说写什么又不敢开口,只是隐隐担忧的看了一眼王妃,才慢吞吞的两个老嬷嬷五个丫鬟退出了房间。

    孟有忆也识相的要退下。

    “你等等,你去厨房那些吃的来。”又说了一句,“要以你杀敌的速度回来。”

    孟有忆嘴角抽了抽,应声跑起来。

    齐钰锦也不上前,就站在原地盯着那盖着大红盖头的人。

    室内一片寂静,她心里头却是有些乱。

    既想上前,又不想上前,矛盾的很。

    到底是没上前,自个出了内室,在桌边坐下。

    “过来坐。”她定定说了一句。

    顾莞莞:……她这是看不见自己盖着盖头?看不清路要自己怎么过去?

    想着齐钰锦有可能对自己有点子想法,她终是未开口说话,只自己扶着床慢慢起身,从盖头下方看着自己的鞋子慢慢挪着小步子。

    好在她对这房间足够熟悉,虽是磨磨蹭蹭,在孟有忆风一样的速度回来后,坐在了那摆好了酒菜的桌前。

    “王爷,我有些话想说。”顾莞莞坐下便开了口。

    她必须要说个清楚,这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大婚过后她就要着手开始打出万巴商户的名头了。

    齐钰锦好似并不意外,“说吧。”

    顾莞莞很想看看齐钰锦现在的表情,“能否请王爷先将盖头掀了。”

    她本可以自己将盖头掀开,反正也不是真成亲,可她莫名的就是觉得应该由这个人掀开。

    好一会儿的寂静,顾莞莞抬起手,准备自己掀开,手却被按住了。

    齐钰锦的手总是暖和的,在大冬天的雪天,她的双手就像个暖炉一般。

    顾莞莞却正好与她相反,六月天,哪怕是出汗了,双手依旧凉凉的。

    手被覆住的时候,她一下就感受到那暖意了。

    那暖意并未在自己的手中停留太久,眼前便有了烛光的亮度。

    齐钰锦掀开盖头的动作很快,那张明艳的脸出现在她眼中。

    与前世一样惹人惊艳,让人不自觉的就想要占有。

    她端起顾莞莞面前的酒杯递过去,“交杯酒先喝了吧。”

    这声音让人听不出起伏,不知说话的人是何情绪。

    顾莞莞抬起眼去看,四目相对,她一愣。

    这人的脸上这是受伤的表情?那眼中竟透着委屈。前世整整五年,她好似都从未从自己的枕边人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她分明没哭,可是却让人看着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最让人不知所措的事,顾莞莞的心竟然有一丝波动。

    她竟因着齐钰锦这幅表情而感到心中酸涩,有一种陌生的,心疼。

    齐钰锦见她不动,又催了她一声,“不是有话要说,礼成后想说多久就说多久。”她固执的腰将大婚的礼完成。

    这样顾莞莞便又是自己的妻了。

    那愣住的人终是接过那杯酒,齐钰锦也端起自己的酒杯,与顾莞莞手挽手交叉,将杯中冰凉的液体饮下。

    礼成。

    双双将空了的杯子放下,却都看着那空杯发起了呆。

    齐钰锦是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她瞧见那脏兮兮的小乞丐时,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她曾几次怀疑,怀疑顾莞莞与自己一样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顾莞莞知道自己的字,在梦魇中喊自己,知道不路过益州城的反应,益州城的远亲,对待自己与前世全然不同的态度。

    她早该确定的,却总是觉得这样怪异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何况顾莞莞现在该入了宫,与她心中的狗皇帝恩爱着才是。

    可是那个小乞丐的脸,终是让她心中明了,顾莞莞,你也回来了。

    那个乞丐分明就是上辈子在王府养了五年的胖丫。

    顾莞莞发呆却是因着不知该作何态度,冷静下来,她也下了决定,收起自己那莫名的心疼,撕下自己那张假笑的面孔,换上一张冷脸,“莞莞想求王爷,三个月后给莞莞一纸和离书。”

    她没有别的选择,最不想与齐钰锦冷言冷语的便是她了。五年夫妻,即便没有恋慕之情,可朝夕相处,最亲近的朋友总算得上的。

    然,现在齐钰锦全然变了,她便也不能以前世的齐钰锦来看待,先远离她才是唯一的选择。

    远在长都城的顾清伶实在可怕,她压根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是如何打算,又在这王府中安排了多少人。

    在自己得不到齐钰锦的信任时,太后是不是会转变法子,直接对齐钰锦下手。

    这些她通通不晓得,她只知道,自己这辈子绝不能再成为齐钰锦被害死的帮凶。

    齐钰锦却是冷呵了一声,她转头去看顾莞莞,只看得见一个侧脸,“怎么?如今改了路子,连骗都不愿骗我了吗?”

    这莫名的一问,顾莞莞亦转头去看齐钰锦,却见她的双眼受伤的模样更加显眼了。

    她的心软了,却依旧死死用大拇指掐着自己的食指,强迫自己继续冷漠着。

    这一世,她竟是连朋友都没法与齐钰锦做了吗?

    “王爷何意?莞莞只是想求一番自由,请王爷成全。”顾莞莞继续说着。

    齐钰锦抬手轻轻抵着顾莞莞的下巴,将她的脸动了动,一分一毫都没有偏,正正的对上自己的双眼。

    她盯着顾莞莞的双眼,不让她有任何躲避的可能,“赵益将你迎进宫中,却没有好好对你,是吗?”

    赵益是嬴景帝的名字。

    顾莞莞的眼中慌张,惊恐,不解,终是柔了眼眸。

    “王爷,是你吗?”

    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像前世每天喊她的女夫君一样,一声轻轻的王爷出去,泪水划过脸颊。

    天知道她心里有多开心。在顾清伶亲口对她说,齐钰锦喝下自己斟的茶死掉的时候,她有多悔恨,有多伤心,现在便有多开心。

    好像她回来了,那前世齐钰锦的死她便可以少些负罪感一般。

    齐钰锦却是突的扯起了嘴角,手中轻轻抵着顾莞莞下巴的动作也变成轻捏着,不然她的眼神有任何闪躲,“怎的不答了,成了那小皇帝的妃子你应当开始快乐了吧,应当活的很开心才是,为何又会回来?”

    她一张冷笑的脸很是可怕,顾莞莞却是不怕的,她连这个人的尸首都不怕,何况只是一张冷嘲的脸。

    “王爷,我。”

    顾莞莞下意识便想解释,可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齐王府的。如今她认定了自己与皇帝有些什么,怕是会嫌恶的赶紧休了自己才是。

    她止住了自己的话,避开这个问题,却是问起了别的,“王爷是何时回来的?”

    齐钰锦皱眉,她就是想听顾莞莞说说,自己死了之后,她是不是与赵益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她捏着顾莞莞的手用上了力,隐隐胁迫的意味,“怪不得你说与那老妖后不共戴天,就是因着你入了宫那小皇帝又负了你是不是?”她手上的力气每说一句话便加大一分,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是怎么死的?是被那小皇帝的哪个女人害死的,还是那老妖后对你这个侄女动手了,嗯?说啊。”

    最后一声近乎吼了。

    顾莞莞忍着自己下巴的痛意,沉默不语,只是泪水一直停不下来。

    齐钰锦却是失去了耐性,她收回自己的手,蹭的一下起身,力气大的将椅子都带倒了,往外大喊了两声,“孟有忆,孟有忆。”又想起今日孟有忆会去前头喝酒,“外头的人都死了吗?小翠,齐小翠。”

    顾莞莞惊慌的站起身,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些着急的问:“王爷,你要做什么?”

    却是被一个冷眼瞪过来,给噤了声。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王,王爷,有什么吩咐奴婢的?”她还喘着气,估计是一收到暗卫的通知便跑着过来的。

    “去准备水,本王与王妃要沐浴。”

    小翠忙点头,“是,奴婢这就去。王爷还是准备在这内室后头的净室?那王妃是准备在?”

    齐钰锦那双瞪得通红的眼直视着小翠,一字一句像是咬着牙说着:“本王与王妃一起,可懂?”

    小翠被吓的话都不利索了,“懂,懂了,奴,奴婢这就去。”

    说完踉跄着又跑了出去。

    她真的要被吓死了好吗?王爷从来没有这种发脾气的时候,就是在练武场上,与别人比剑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可怕的眼神。

    就好像自己晚了一步都要被拆了骨头给她剁碎一般。

    顾莞莞亦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齐钰锦,这应是这个人气极了的模样。前世她毒发死前对自己一声质问,本以为已是她的脾气。

    现在才晓得,原来那时候她对自己都是温柔的。

    顾莞莞站着不知所措,不明白现在这个时候为何要提起沐浴一事,而且是与自己一起。这是何意?

    知晓了害死自己的人就在自己眼前,第一时间难道不该是惩治了自己吗?

    她心里着急的慌,“王爷究竟想做何?您又是如何知晓我也是回来之人?”

    齐钰锦不理她,只是瞪着空荡荡的前方,一言不发。

    顾莞莞等着心焦,不知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她慌张之下,便伸手轻轻扯了扯齐钰锦的袖子。

    齐钰锦这才转头去瞪她,眼神一软,又极快的恢复了那冷漠的瞪眼。

    那张原就柔弱之相的脸在哭过之后可怜的揪人心,她不自觉要心软,可又很快的收回了自己这一瞬的心软。

    以前不知,现在却是清楚的很,这张脸便是她骗人最好的假象,这个看似柔弱可怜的女人,心肠狠着呢。

    “你对我不在意,却是对胖丫那丫头惦记着很,生怕她在益州城被饿死,迫不及待要赶回万巴城派人去救她,我究竟是有多惹你的嫌,到头来连个丫鬟都不如。顾莞莞,你要记好了,你回来,这是你的报应。”

    是你帮那老妖后的报应,是你欺骗我的报应,是你不喜我的报应。

    让你也回来,老天爷才是公平的。

    顾莞莞这才了然,既然齐钰锦也是回来的人,那自然清楚胖丫是什么人,也便知晓了一定要去接一个小丫头是因为什么。

    她不后悔,既然齐钰锦也是那个齐钰锦,那按理说,很多事会变得更好办才是。

    顾莞莞赶忙趁机说着,“王爷,既你我都回来了,那我所说的和离书,您便应当也是乐见其成的了。不如我们定个时间,三个月如何?”

    她这时间提的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这个人现在就将自己赶出齐王府去,那太后定是要放弃自己这颗棋子了。

    对于废棋,太后可不会让她自生自灭,她会亲手灭掉。

    而现在的自己尚未有自保能力啊。

    齐钰锦却像是忘记了自己在生气,破天荒的带起了一张小脸,语气也轻的很,“和离?本王为何要与你和离?”

    本以为这副阴晴不定的样子不是她的女夫君,可现在却是清楚的知晓,这就是前世那个齐钰锦。她甚至怀疑,前世的齐钰锦只是将自己的这一面隐藏起来了,从不曾让自己看见过罢了。

    虽是心里头很乱,却依旧是好好的答着话,“王爷不是厌了我,一张和离书甩开我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齐钰锦依旧笑着,声音温和的让顾莞莞要起鸡皮疙瘩,“厌你?本王为何要厌王妃?王妃可是我辛辛苦苦从长都城娶回的妻,自然该是喜欢的。”

    顾莞莞身子一僵,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像是喜欢自己,偏生她也无话可说。

    好在小翠适宜的从内室走出,“王爷,王妃,热水已备好。”

    好在内室后头的耳房有小门,不然小翠可真经受不住王爷方才那眼神。

    “你们都下去。”

    齐钰锦发话,小翠便又走进了内室,带着几个小丫鬟从小门出去了。

    “去沐浴。”齐钰锦先踏出一步停下,才转头对着顾莞莞说了一句。

    顾莞莞莫名的怕了起来,两人虽是五年的夫妻,可一起沐浴……又是现在这样的时候,她真怕齐钰锦是打算将她淹死在浴桶中。

    她的双腿像是灌了千斤重,丝毫动弹不得。

    “我,我不去。”顾莞莞弱弱的说。

    齐钰锦依旧是那张笑脸,“去沐浴。”

    顾莞莞便不说话了,也不动作,就僵住了。

    齐钰锦向她走一步,顾莞莞就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王爷,我并不想沐浴。”

    齐钰锦见她不听话,便快步走了两步,直接将人扛起,她大步走向耳房,任由肩上的人拍打她,喊着“放我下去”。

    浴桶冒着热气,本想将肩上闹腾的人扔进去,可那过轻的重量,到底只是将她放在地面上。

    “脱衣服,沐浴。”

    顾莞莞原被泪水弄花的脂粉,悄然浮上红晕,她心里已是恼了。

    怪她恨她那就骂她打她,为何要做这样让人没脸的事儿。

    “我说了,我不想沐浴。”她重复了一遍。

    齐钰锦却是伸出手,打算自己亲自动手了。

    她手刚一放上顾莞莞胸口的衣襟上,就被一双小手给按住。

    明艳的脸未干的泪痕和脂粉混合在一起已是有些狼狈,此时这张小脸却又是一副快要哭的样子,“齐钰锦,你可以休了我,可以将我抓起来当阶下囚处置,可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已是没再提起要齐钰锦帮她掩护三个月的事儿,她已认清现实,齐钰锦真的疯了。

    却是被自己逼疯的。她想着要是自己被别人害死,定也是恨极了的。

    可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前世她当真是一无所知嫁到齐王府的。

    顾莞莞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解释了,反正自己解释了,齐钰锦应当也是怪自己的,肯定也会巴不得甩开自己的。

    她还未开口,齐钰锦却先说话了,“我为何不能这样,顾莞莞,难不成你忘记了,即便没有那五年,我们亦是拜过天地行了大礼的夫妻,这等夫妻小情趣,为何我做不得?”

    说完她便挣开顾莞莞的手,脱下了她的外袍,继而解着腰带……

    顾莞莞闭了闭眼,“好,你想脱便脱,但我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今日。”

    齐钰锦冷哼,“你以为我稀罕?顾莞莞,你要记好了,你下半辈子都得待在齐王府,你便永远都不要原谅我。”

    不原谅起码也是恨在心里头的,比之前世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相比,都要好上许多了。

    顾莞莞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红外衣掉落在地,接着是白色里衣,上身只剩下一红色肚兜时,她看着齐钰锦的手就要碰上自己。

    终是没忍住,喊出声,“我没有,齐钰锦,我没有,我没有与皇帝合伙害你,我也不知那茶水中有毒,你信我。”

    齐钰锦的手顿住,“你说什么?”

    明明不该信的,可是她还是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女子泪流满面的样子,她终是没法子忽视。

    顾莞莞带着哭腔,解释着,“当初我只当皇帝是表兄,我不知为何皇帝给了你那样的圣旨,我更加没有与太后一起加害于你,我嫁给你,是真的只是简单以一未嫁女子的身份嫁给你的。”

    “你骗我,你到了如今还要骗我吗?顾莞莞。”

    终是没再继续脱,齐钰锦直接将穿着肚兜和白色里裤的顾莞莞抱进了浴桶里,动作总算是柔和了许多。

    她将一旁竹篮中的红色花瓣倒进热水中,拿起一旁的白色棉帕替她擦了起来。

    “洗干净,将那狗皇帝的味道都洗干净。”齐钰锦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用着力。

    顾莞莞双眼一空,如果说强迫她沐浴是不尊敬她,那这话无疑是在侮辱她。

    顾莞莞像是没了力气,抽噎着,“王爷,你终是不信我,为何不杀了我,一了百了。”

    那身后擦拭的动作却是用上了力,像是要将人擦掉一层皮来。

    齐钰锦咬着牙,“转过身来,该擦前头了。”

    这句话好似将顾莞莞的最后一丝希望断了,深吸了一口气,听话的转过身。

    仇还没报,父亲打下的江山还未拿回,她却因着齐钰锦这句话,很想自己从未回来,很想死。

    齐钰锦怪她,骂她,她都会好好受着,那是她欠齐钰锦的。可是这样的侮辱,她认定了自己不清白,却是让她一下子没了生的希望。

    看着那张脸,齐钰锦手中的帕子却是无力的掉落水中,“莞莞。”语气中充满着心疼。

    她用手指去擦拭那些泪水,却是怎么也擦拭不干净,嘴里只晓得喊着,“莞莞,莞莞,你是我的莞莞。”

    顾莞莞掉着泪,喊着:“齐钰锦,你杀了我吧。”也比侮辱我要好。

    一听这话,齐钰锦却是激动的抱着顾莞莞,两人中间隔着木桶,她生怕弄痛顾莞莞,自己紧紧贴着木桶边,双手并不用力抱,只是双手箍起了一个圈。

    “莞莞,你是我的王妃,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呀,你为何要喜欢别人?”

    这个怀抱,却是让顾莞莞有一种久违的温暖,明明齐钰锦现在是这样的讨厌,可她依旧是惦记着前世她的好。

    依旧是感谢的,感谢齐钰锦在自己爹娘去世后,成了唯一一个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人,感谢齐钰锦,将自己当成了她的责任,从不让自己受一丁点的委屈。

    “齐钰锦,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齐王妃这三个字的事,我与皇帝没有你想象中的私情,我亦不知当初太后召我回宫是为了害你性命。我与皇家翻脸只是因为死前太后告诉我,我爹娘的死与她有关。无论你信不信我,你即便杀了我,我也该为自己辩解一句。”

    就算死,她也不想让齐钰锦以为自己前世对她不清白。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为何就要在意这个混蛋的话。

    齐钰锦听着那话,心早已软的不像话,可她却又害怕。

    她不敢信,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前世那小皇帝的话犹如在耳,那明晃晃的圣旨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甚至不在意顾莞莞斟的那杯茶有毒,她只在意,顾莞莞喜欢的是别人。

    她缓缓松开自己的手,去看顾莞莞的双眼,只看见她抹去眼泪的坚定,和冷静的认真。

    齐钰锦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你喜欢我吗?那五年,你可曾喜欢我?”

    问出这话,齐钰锦却像是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给放下了。

    这话她何止是现在想问,那五年间她想问了无数次,却一次都没有开口。

    她每日都要花些时间琢磨,该送自己王妃什么东西才好,什么东西才能得她一声喜欢。

    亲自采摘那盛开的花朵摆满院子,去首饰铺子将自己绘好的首图图画让师傅打好,百般讨好她,每次都得了她那笑容。

    可一次都未听到她说喜欢。

    她想问,却终是因着多年习惯,未开那个口。

    今日,她终于问出来了。

    顾莞莞却是怔住了,随后才答,“那五年,王爷是我的夫君,从未变过,而我,即便到死,亦是会为我的夫君守节。”

    齐钰锦连忙问了,“只是夫君?不一定是我,只要是与你拜堂的人,随便是谁,都是你的夫君,是吗?”

    她的心彻底凉了下去,却意外的,这个答案好似一点都不惊讶。

    就好似她心底早已知晓,知晓那个如盛开的花朵一样柔弱的女子,并不是心悦自己。

    那其余的,好似也并不重要了。

    顾莞莞愣愣的,她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她让白二去查的那事好像也没甚必要了。五年间她给了齐钰锦无数次机会提她表妹的事儿,可她一次都没提过。并非是为了这个正妻的位置。

    而是她心里的那个人,根本不是那位表小姐,而是她八抬大轿娶回去的王妃,是自己。

    顾莞莞哑然了,她虽不懂情感一事,人却不蠢,都话赶话到这地步了,她要是还不明白,就真是傻子了。

    她抬眼看着齐钰锦那受伤的眼神,心里的愧意却是怎么都挡不住。

    “如果你想,我依旧可以做你的王妃,只要你同意我去找太后报仇。”顾莞莞想着,终是愧意占了上风,她心心念的自由放在了后边。

    齐钰锦却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必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我答应你,顾莞莞,我答应你三个月后和离,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你。”

    她紧握着拳,话毕便离开了耳房。

    顾莞莞看着那个落寞的背影,摸着自己胸口,喃喃了声,“为何,为何我便没有这样的情感。”

    一夜洞房前半夜这样动静大,后半夜两人却是隔着一大块空位,沉默的躺着。

    身子僵的不行的顾莞莞先开了口,“王爷,对不起。”

    齐钰锦翻了个身,将脸朝向里边,背对着顾莞莞,“无甚,睡吧。”

    又是好一阵沉默,突的,响起了齐钰锦的声音,“你现下心里可有人?”

    顾莞莞答的极快,几乎就是齐钰锦的话音一落,她就回了话,“没。”

    “让我试试可以吗?”齐钰锦依旧背对着顾莞莞,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睁着两个眼睛,“这三个月让我试试好吗?三个月后你想走,我不会勉强你。”

    今夜沉默的次数有些多,久久,才听见一声细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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