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 冯嬷嬷与丁香几人瞪着另一头的奶娘几人,颇有一种两两对峙的势头。
“我是太后娘娘赐给王妃的管事嬷嬷, 换句话说, 凡是王妃院子里的仆人都得听我的, 你们几个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算是什么东西,胆敢拦着我。”冯嬷嬷叉起了腰, 一张满是褶子的脸狰狞了起来。
奶娘恭敬的弯了弯腰,“老奴听王爷的吩咐, 房里没喊, 决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又偏头对着几个小的说, “白一白二, 你们可守好了。”
两姐妹躬身应下。
丁香眼珠子一转,凑到冯嬷嬷前边低声说:“王爷再大,也大不过太后娘娘去, 奴婢就不信了,这几个丫鬟婆子敢对您做什么,您可是代表太后娘娘。”换句话说, 哪怕是王爷也不敢对太后娘娘不敬。
这冯嬷嬷惯来在宫里头作威作福的, 一听这话胸膛都挺高了一截,就要往里走。
白一白二立马上前挡住,“我姐妹自小粗手粗脚惯了,伤了嬷嬷可莫怪。”白一扯着一张冷脸说。
这院子外的声音,可丝毫不影响院子里头新房的安静。
顾莞莞睁着眼便是满目的红, 就连床帘都被换成大红色。
昨夜睡的太晚,她还有些迷糊,眼皮子睁的都困难,又将眼睛给闭上了,脑子与那困意也双双挣扎着。
那些红倒是让她想起来了,今早还得去敬茶,又将眼睛睁开来。
摸着大红喜被,用力撑着要起来,被一只手轻轻一压,她便又躺回去了。
“再睡会儿。”
身边一个沙哑的女声发出,顾莞莞一僵,好似才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她看着隔着喜被放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不敢转头去看。
天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齐钰锦也是那个齐钰锦,她还发了好一通的疯,甚至怀疑自己的清白。
明明她的怀疑伤了自己的心,甚至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信了自己没有,可在她以那样的语气问能不能让她试试的时候,自己竟然答应了。
再后边她就记得自己沉沉睡了过去,但她确定的是,自己真的答应了。
“什么时辰了?”
顾莞莞已经隐隐能感觉到到自己的尴尬了,她开口问了一声。
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而是她作为新嫁进来的,一定不能失礼让长辈等她。
这房里头,齐钰锦才是睡的最晚的那个人,可比顾莞莞清醒多了,“如你往常醒来的时辰一样,刚到卯时。”
“哦。”顾莞莞僵硬的回了一句。
这人回答个时辰就直接答好了,非要加上一声以前的事。这样她更尴尬了好吗?
分明她就记得以前两人都是本着成亲之后的责任,虽没有恋慕之情也相敬如宾的过了五年。
可现在却告诉她,齐钰锦对自己是有一点感情的,全然推翻了她那五年的认知。
这股子她自己心里头的尴尬实在让她不得不清醒过来,顾莞莞抬手伸出自己拇指和食指,慢慢移过去,将那只搭在自己身上手的一根手指头捏住,想要将其挪开。
却被那只手反手握住放回了原处。
顾莞莞:……功亏一篑!
“王爷,该起了,还得去正院给父亲母亲敬茶。”顾莞莞放弃了默默起床。
话音落下,便感觉到身旁的人动了起来,却不是起来了,而是离自己更近了,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肩热了起来。
顾莞莞僵着身子,又催了一句,“要来不及了,晚了该闹笑话了。”
齐钰锦不置可否,“父亲母亲不会怪罪的,也无人敢笑话,你再多睡一会儿。”
前世她就是这样,五年间除了生病在床,每日卯时一到便起,就好像有人在她边上盯着一样,冬日里她那要睁又睁得艰难的眼睛,让她很想不要起了,可最终却到底是顺着她与她一块起。
现在想来,这人坚定的只做好一个当家主母本分,将她的小女儿模样都藏了起来,可自己也从未踏出那一步,从未告诉过她让她做顾莞莞自己就好。
顾莞莞没对她动心,不怪她,是自己错了。
她移了移自己放在红被上的手,抱着她。
顾莞莞却是很坚定,“不行,今日绝不能迟到,我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明明两人做了五年的夫妻,可在知晓齐钰锦对自己有好感后,就是这么并不算太亲近的一抱,她都觉得不自在,自然是不想与这人多待在床榻上一刻。
刚刚抱上美人的齐钰锦无声的叹了口气,慢慢坐起身,顾莞莞也随着跟着坐起身。
昨夜顾莞莞是睡在外头的,自然是她要先下去,刚伸出一只脚,便被身后的人轻轻拉了一下,她下意识收回脚回身去看。
这还是昨夜过后,两人第一次对视。
这一看顾莞莞便慌神了,齐钰锦的眼里那不加任何掩饰的喜欢,过于热烈了。
“昨晚洞房夜,莞莞睡着了。”
原本齐钰锦的声音就比一般女子低了一些,现下又加上刚起的沙哑,那声莞莞听的顾莞莞耳朵痒痒的。
这话更是让顾莞莞不知所措,昨晚她以为齐钰锦的意思是给她三个月的时间来着,怎么还是要像正常的夫妻一样圆房的吗?
要是不知晓齐钰锦的心意,她自是没甚迟疑的,两人又不是真第一天认识,她难不成还要在常做的事上矫情。
她仔细看着齐钰锦,没发现她的玩笑痕迹,便自己开口问个清楚了,“这,昨日王爷不是说,给我三个月的时间”
齐钰锦掀开腿上的被子,半跪着直起身,自己挪到顾莞莞的正面前,双眼直直的看着顾莞莞,“是,但是莞莞,你要知晓,我是势在必得的。”她咽了把口水,让自己的喉咙不再那般干哑,“我说的让我试试走进你的心里,是一定会成功的意思,你的心,是我的。”
神奇的,这句话让顾莞莞觉得自己身处桃花林,空中尽是飘着的桃花花瓣,唯独她与齐钰锦二人存在于天地间,齐钰锦自信的对自己说着势在必得的话。
顾莞莞不知晓这陌生的画面是为何出现在自己脑子里,她只是本能的想要逃开。
“真的该起。”
一句话没说全,就见齐钰锦向自己压来,脸颊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那温暖一触即逝。
快的让顾莞莞以为这又是脑子里凭空出现的画面。
偏生齐钰锦那浅笑的脸一点都不像是假的。
她笑的温和,那五分的英气随着眉眼弯起少了两分,女子柔美之态尽显无遗,“这便算作补偿我昨夜的洞房,可好?”
原以为前世她对自己的温言温语便已是她所有的温柔,现在才晓得,那些皆是她克制之后的模样。
她真正的温柔,一双眼便可以让你腻死。
顾莞莞不知自己是不是那等看重外表美色之人,但她这一刻,真就被迷住了一瞬。
她落荒而逃,顾不得那人的先斩后奏,掀开床帘下了床榻,往外喊了一声,“白二。”
她知晓白二听觉要好于常人,便下意识喊了这个丫鬟的名字,全然只记得赶紧有人进来打破这份莫名的气氛。
其实她这一声,院子口那好些人都听见了,都赶紧往院子里走。
先开口的是冯嬷嬷,“王妃,可是要更衣洗漱?”
顾莞莞也顾不得齐钰锦在后头了,连忙回了一声,“是,赶紧进来。”
内室里头除了这床以外,中间还有一扇屏风隔着,顾莞莞是走出了内室的,嬷嬷丫鬟一进来便看见王妃赤着双足,穿着里衣站着。
一个个的一下都没反应过来,堵在了门口。
顾莞莞也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多人。
冯嬷嬷带着她的四大丫鬟,奶娘亦带着四个丫鬟,边上还有齐钰锦的那个丫鬟小翠。
虽说长都城的寻常勋贵人家的主母都是最少两个婆子八个丫鬟的,家里头派头足的,十六个丫鬟贴身伺候着,她作为齐王妃,只会比那些人家要尊贵些才是。可她是习惯了平日里房中贴身伺候的就两个丫鬟足以,齐钰锦更是只有一个小翠听候吩咐的,贴身的事从不假于丫鬟手。
是以,这副房门被堵住的状况还真是第一回见。
这外边所有人都愣着了,从内室却走出一个人。
难得的齐钰锦今日未将长发束起,披散着一头黑发,穿着一身红色衣裙,与平日为了便宜行事束起长发穿着改版的男子衣袍模样全然不同。
她一手捧着一身衣裙,一手拿着一双红色绣花鞋,缓缓朝着顾莞莞走去。
“怎的不先将衣裳穿好。”
齐钰锦无奈似的说了一声,声音再是温和不过。话毕便弯下腰将衣裳鞋袜放在一旁的桌上,先拿了衣裳过去。
“抬手。”
又是一声温温柔柔的声音,顾莞莞脑子懵了,身体却是很听话的抬起双手。
就这样,在门口乌泱泱一片仆人怔愣的双眼下,大赢王朝的战神齐王爷伺候新娶的新娘子穿衣。
临了还蹲在了地上,让新娘子扶着她的肩膀,伺候着穿上了鞋袜。
“都愣着作甚,还不进来伺候。”齐钰锦皱眉看着门口,换回了冷言冷语。
跟了主子多年的小翠像是第一次见识到主子这变脸之快,嘴巴都没合上,端着洗涮用具木木的往里走。
门口的冯嬷嬷和奶娘等人这才反应过来,也都跟着进了。
许是看出来顾莞莞此时面对这一大波人的不自在,齐钰锦对着这一行人发话了,“你们都去前边瞧瞧,父亲母亲可是已起了。”她指了一下奶娘,“你留下伺候就行。”
奶娘端着洗漱用具,弯腰应下。
冯嬷嬷下意识要反驳,被身后的丁香悄悄扯了一下衣裳,便将话咽回去,跟着衣裙丫鬟退出去了。
临了前她抬眼瞧了一下顾莞莞,见她并未有开口的打算,默认了这副安排。
冯嬷嬷是皱着眉退出房间的,这来了万巴城跟她想好的完全不一样,应该说跟太后娘娘想的完全不一样。王妃一个孤女并未将她们这些长都城跟来伺候的人放在心上,不仅没有事事依赖她们,反而与她们一点都不亲近。
她别说能当上这齐王府的管事婆子,往后想怎么在王府里安排人就怎么安排,怕是就连这王爷的院子都难管上事。
瞧着就连自小陪在王妃身边长大的四大丫鬟都不管用,冯嬷嬷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太后娘娘的大事不能因为她们这群奴才给坏了。
她心里已有了打算,便当真听话的与那些丫鬟去前头确认了。
奶娘倒是欣慰的很,原本夜里她是等到了天微微亮时,就等着主子叫水呢,可等了近一夜,她才担忧了起来,这是没成事呢。
但她的担忧在今早这一幕看后,便淡了下来,齐王并不像传说中的冷漠,起码对着她们小姐不是这样的,这便够了。
新婚之夜没成事的多了去了,成亲之日喝多了,累极了的大有人在。
房中只留下了奶娘与小翠两个人伺候,顾莞莞压下自己心里头的波动,赶忙去洗漱。
还不忘向奶娘确认了声,“时辰可晚了?”
“王妃放心,还早着呢。”
顾莞莞这才放下心,看来齐钰锦未骗她,确实刚过了卯时。
她这一问,齐钰锦倒是瞧了她一眼,似在控诉顾莞莞对她的不信任。
小翠只觉今日自己是在做梦,她竟然从自家主子眼里头看见了委、委屈。
好了,她完了,一个月的月钱没了。管家摆的局,就押王爷对王妃什么态度。
一共就两个押的地儿,一是王爷拜倒在娇妻的裙摆下,二是王爷万年不变的冷言冷语。她齐小翠偏偏选了二。
她太难了,做王爷的丫鬟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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