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莞当真仔仔细细的瞧着凑在自己眼前的脸, 不凑得这么近,她还不会发现细看之下的齐钰锦当真与从前不一样了。
以往齐钰锦总是肃着一张脸, 哪怕在自己跟前偶有些好脸色, 但也改变不了她那刻在骨子里的威严。从前她哪怕是嫁给了齐王, 却依旧没法将自己自小到大心里的齐王形象全给忘了,是以她曾经是真的以一个百姓的身份敬仰着。
不是男子,不是女子, 是战神,是说书先生口中的传奇英雄。
但今日, 那张并不白皙柔弱的脸颊, 却似乎染上了女子的风情。眼前这个人也不仅仅只是一个他人口中的传奇, 而是一个会计较, 会生气的像自己一样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顾莞莞愣了一会神,才缓缓开口, “王爷是如何将你我的那五年当作了恩爱?”她对于齐钰锦突的表现出来的情感好奇的很,“莞莞尚还记得,王爷与我是奉旨成婚, 并未有何恋慕之情。”
齐钰锦听了直起身子, 先是双眼直愣愣的盯着顾莞莞,而后却突的笑出了声。
顾莞莞顿时一副难言的表情。
又来了又来了,齐钰锦又带着她的发疯来了。
她心里头是如何也没法把眼前这个人依旧当成是神坛之上的敬仰。
年幼时难得出了一趟宫,怎的就被说书先生给引了去。
顾莞莞无声的叹气摇头。
齐钰锦却是笑声过后面上依旧带着浅笑,“我与王妃五年间相濡以沫, 日夜相伴,如何说不得一句恩爱。”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顾莞莞那五年当真不过是因为那婚事才会对着自己假笑,于她而言,要紧的是不能违背圣旨,而不是与她成婚的人。
换句话说,当年哪怕与她赐婚的是一匹马,她也会与那批马相敬如宾。
但嘴上还是想听顾莞莞说上两句,要还是从前,顾莞莞定会说上几句假话,让自己依旧活在幸福的假象中。
该死的,此时她竟很想继续活在那假象中。
顾莞莞被她这话噎住,她全然无法跟现在的齐钰锦说话了,这人如今已经不知臊字怎么写了。
她站起身,“王爷还是赶紧去军中吧,我也该去见见院子里头的丫鬟仆人。”
大婚过后,她成了齐钰锦院子里的人,总是要让下人认认主的。即便三个月后要走,现在她也依旧是齐王妃。
甚至慢慢的,老王妃将手中中馈交给她,她还得忙活整个王府后院的事。
没记错的话,老王妃恰恰就是在三个月后,军中有了急事,齐钰锦忙了起来的时候,带着她慢慢管家的。
如果可以的话,这一次她得想法子让老王妃不将管家一事交给她。
“军中不论官职大小,成亲都有七日假,我自然也要留下来陪着王妃。”齐钰锦上前拉过顾莞莞的手,“我与你一块去。”
顾莞莞却是很坚定的看着齐钰锦的眼睛,将自己的手抽出,“也算不上刚成亲,我自个去就行了。”
说完也不给齐钰锦反驳的机会,赶紧转身走。
齐钰锦先是看了自己空落落的手一眼,便笑着跟上去,“莞莞是承认我们那恩爱的五年了。”
顾莞莞不搭理,齐钰锦却自顾说自己的,“说来我们也算得上知根知底了,到底五年时间也不短,就连莞莞的腰间有颗小痣我都晓得。”
说话的人不要脸皮了,听话的人脸上臊得慌,加快了脚步,抿着唇就是不出声搭理。
她还没想好怎么应对现在时不时发疯的齐钰锦,只想赶紧避开她。
偏偏她走的再快,齐钰锦总是轻轻松松的跟在她边上。
好在回了院子,晨起时的那些丫鬟婆子就候在门口呢,齐钰锦总算是闭了嘴。
冯嬷嬷终于见着了主子,迫不及待上前跪着,“老奴有些太后娘娘的交代要禀告王妃。”
生怕再出什么差错,冯嬷嬷连太后的名头都抬出来了。
原本以为能成为王妃跟前的红人,王府的管事嬷嬷这一差事就在眼前,突然这一切就离她越来越远了,可不得急了。
顾莞莞却是瞧着这两拨人头痛了起来。
一边是冯嬷嬷带着自己的贴身四大丫鬟,一头是自己请来的奶娘和四个丫鬟。
她要怎么不知不觉的将太后的人给解决呢?
这时候顾莞莞总算是看向了身旁的齐钰锦,这是个本事大的,从前冯嬷嬷便是她给解决的。
知道自己要求人,顾莞莞是带上了一张大笑脸的。
齐钰锦可看不见她眼里的拜托,只看得见她在对自己笑。那张原本见到这么多下人下意识冷下来的脸,浅笑起来。
一旁的小翠:……她眼睛越来越不行了,竟然看见了她们王爷在笑,还笑的一脸荡漾。
顾莞莞无奈,“那嬷嬷进来吧。”
奶娘有些担忧的看过去,顾莞莞往房里走的时候,给了奶娘一个安慰的眼神。
顾莞莞端坐在榻上,齐钰锦便也跟着坐在一旁,只冯嬷嬷一个下人跪在下头。
她自然不能直接开口,而是抬头先看了一眼齐钰锦,又将视线与顾莞莞对上,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
为了不打草惊蛇,顾莞莞便恭敬的看向齐钰锦,支走她,“不知王爷可否帮我去置办个桌案,莞莞闲暇时喜好在房中临字。”
她这也不是随意找的借口,她确实是想要在房中摆一张长桌。前世是有的,就在她嫁进来七天的时候,齐钰锦便安排着在房中外室安置了一角给她作临时书房。
本也就是一句吩咐的事,齐钰锦到底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往外走了。
“嬷嬷起吧,现下也只你我在,姑母有何话嬷嬷便直言吧。”
冯嬷嬷一身筋骨灵活的很,她麻溜站起,面上恭恭敬敬,“王妃,太后娘娘担忧您身边没个得力下人,来了这王府给人欺了都不晓得,这便才派老奴跟着来的,为的就是帮助王妃能尽快拿上王府的中馈。”她又思索着加了一句,“昨儿好似没圆房?”
顾莞莞一听这话便头痛的很,这冯嬷嬷前世也是这样,对她房里的事儿格外关心。
她也避重就轻的说着,“老王妃身子也还强健,这中馈的事也不可能由着我自个开口去要啊,此事须得等。”
这个冯嬷嬷也清楚的很,再是身份高的儿媳妇,也不可能主动去要管家权,那便是没了规矩。她现在想要的也只是王爷这院子里的管事权,“确实急不来的,但王爷这院子,王妃须得管起来。”
她今日提了太后,也不怕顾莞莞这丫头片子会不重用她,就怕她年纪轻不晓得为自己争权。
“嬷嬷放心,我这不急着回来便是要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喊到跟前认认。”还被你给截了胡。
最后这句顾莞莞自是没说出口的。
冯嬷嬷心就放下来了,王妃晓得为自己谋划便是好的,“这昨夜,可是有何不妥?”她怕顾莞莞年纪轻不好意思说出口,便自个说了,“可是王妃不晓得女子与女子也有圆房一事?按理说,这王爷应是知晓的,听闻这西北三城向来是不顾忌这些的。”
这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她的房里事了,顾莞莞也是心累的很,“昨夜王爷喝多了。”在这老嬷嬷的面前,她早已能做到面不改色了,直接拉了齐钰锦出来挡着。
她也没说假,昨夜齐钰锦可不就是喝多了发了好一通疯。
冯嬷嬷又问起奶娘那几个眼生的下人是哪里来的,顾莞莞统统拿了齐钰锦出来背锅。
没洞房是齐钰锦喝多了,多了一个老嬷嬷四个丫鬟是齐钰锦怜惜她一意孤行替她找来了幼时的奶娘派来伺候。
门口与一干下人站着的齐钰锦缓缓扬起了笑脸。
这怕才是真正的顾莞莞会有的模样。
狡猾的女人。
把后边的小翠看得是心惊肉跳,生怕她的主子是有了什么毛病。
里头嘀嘀咕咕一阵,说的都是些为人妻的规矩,齐钰锦站了半柱香,听着里头还没完,干脆推了门进去。
她一进去,那冯嬷嬷果然就闭嘴了,瞧了一眼齐钰锦那不算好的脸色,悻悻告退。
老婆子一走,齐钰锦的脸色就变成了一副讨好的样子,“那大长桌我已让人备好了,可要现在搬进来?还有一个大书架,保管你能放上全府的账本。”
摆脱了老嬷嬷念叨的顾莞莞,一听这话,终是没忍住,对着齐钰锦笑了。
看来她还记得,自己在这房里看账本的模样。
那是她刚接管府中管家一事,一开始好几个月忙着核对账本,齐钰锦已经从军中忙完了回房,见自己不搭理她,便一个人捧了本书,挪了把椅子坐她对面读着。
现在想来,那时候默默一个人待着的齐钰锦怕是在跟她置气,偏偏那时候自己压根没意识到,也就没顾得上好好跟她说一说。
后边就记得她缠了自己一晚上,才与自己说话来着。
想到这儿,顾莞莞又是一笑。
齐钰锦不解,“你笑甚?一个大长桌就这么高兴?”
顾莞莞边笑边站起,“我笑啊,是笑王爷可真是个体贴人,要一张桌子还准备个书架子给我。”
她往门边走着,“让人摆进来吧。”
齐钰锦看着那个轻快的背影,说了一声,“顾莞莞,你变了。”
现在这些笑脸,便是你顾莞莞发自内心的笑吗?
刚到门口要开门的顾莞莞转身去问,“说起变化,我可不及王爷。”
说着便打开了门,催促了一声齐钰锦。后者便跟着到门口喊了小厮将东西搬进来。
就连样式都与从前的一样,顾莞莞坐在桌前,心里头竟有些不舍。
她再是想要远离齐钰锦,去过自己的日子,可也是个念旧的人,这齐王府的一桌一椅,她看了五年用了五年,都有感情了。
她那怀旧的眼神,可让齐钰锦心里头又不平了,“这还是你以前用的那些,亲切吧?”
顾莞莞点点头。是挺亲切的,不晓得出齐王府的时候能不能将自己用惯了东西也带出去。
齐钰锦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低着脑袋,视线放在桌面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脸,“你对一张桌子都不舍得,一个丫鬟你也记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唯独对我,你便是丝毫不在意。”
她的语气透着一丝委屈,耷拉着脑袋让顾莞莞看得心软极了,她有一股很想安慰安慰这个一身受伤气息的女子。
下意识抬手想拍拍她的肩,手却不受控制的放在了那人的脑袋上,还很不怕死的想摸摸那个脑袋。
齐钰锦在顾莞莞那只手碰上她头发的时候就顶着惊讶的眼抬起头,正与怔愣的顾莞莞对视上。
顾莞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嘴上还不忘给自己找话缓解尴尬,“这桌子毕竟也用了五年呢,不舍也是正常。”
她说的随意,齐钰锦却较上了真,“那我呢?我不也让你用了五年?你怎的就能独独将我放下呢?”
一张桌子一个丫鬟都放不下的人,却偏偏能将她这个枕边人说丢就给丢了。
不说她对顾莞莞有情,就是她真的只是一个跟她拜过堂的人,怕也是要伤心的。
顾莞莞却是还未习惯她这些怪言怪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红晕明显了起来,“胡说什么。”
齐钰锦此刻伤心的很,“本就是,春夏秋冬,我日日给你暖床,你却是惦记着和离。”
“你,你,你。”顾莞莞臊红了脸,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话来。
她还能说个什么,春夏秋冬,她身上都寒的很,可不就是她暖了自己。
但是听起来,怎么就那么不正经。
习惯性的,一遇到齐钰锦这般,她本能的就要躲。
顾莞莞起身,“该去见见院子里的下人了,以后王爷出门,我也好能差遣的动人。”
生怕后边的齐钰锦还要开口说些什么,她是一边快步走一边说话的。
丝毫不给身后委屈的人一丝机会。
顾莞莞在门口吩咐着小翠,将王爷这院子里的下人都喊到院子大堂前去。见识了王爷在新王妃面前的样子,小翠丝毫不敢耽搁,连忙跑着去找管家了。
吩咐好了,顾莞莞也不回房去喊齐钰锦,只带上了候在门口的八个丫鬟两个嬷嬷,一行人往院子大堂走去。
而慢慢在房里委屈的齐钰锦没有等上王妃的一个眼神,她委屈的双眼慢慢变得哀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还是抬脚往大堂走去。
她是晓得的,顾莞莞以前是一副假脸,她想要顾莞莞恢复她自己的真性情面对自己,也想要顾莞莞能正视自己对她的情意。
可很显然,顾莞莞本人并没有这个打算。
起码在自己跟前,她的躲话功夫练得炉火垂青的。
小翠是王爷跟前最能说的上话的丫鬟,她一说王爷看重王妃,那府里的人还有哪个敢怠慢的。
齐王府家大业大,光齐钰锦这个院的下人就站满了大堂前的院子。
管家带着小厮丫鬟跪在地上行礼,也就是每个府里来了新主子的认主这一规矩。
顾莞莞也趁着是新婚的喜事,各赏了两个月的月钱。
她瞧着下边的人,想要找出当年被送走的齐钰锦的奶娘,却是没找到。
原本她还想多赏些银两给那位的,毕竟是因着自己才给送到另外的府院去管家的。
回房的路上,她没忍住,主动开了口,“王爷的赵奶娘今日怎的不见人?”
跟齐钰锦比谁更憋得住,她是比不过的。
谁知齐钰锦却是停了脚步瞪着她,“顾莞莞,你是连你不喜的奶娘都惦记着,就是不惦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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