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6

    “河、河野!河野!!”

    “别进去!!”神林的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有股大得出乎她预料的力量死死扣着她的手腕,“老师你快去叫警察和救护车!”

    “工藤君……?”讷讷地扭头看着身后的优作,神林老师的面庞好容易恢复一丝血色,单手捂着胸部喘息,胸脯因为惊骇剧烈起伏着,膝盖发软,身体大幅度地摇晃着,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去。优作的话似乎飘了好久才传到她的耳边,回过神的她眨了眨眼,梦呓般地重复着,“‘快去叫警察和救护车!’,哦,是的……”她全身颤抖着向客厅安放着座机的方向奔去。

    “对了,有相机吗?”

    “有,不过是用胶卷的那种。”

    “那更好,能麻烦老师您打完电话后拿过来吗?”

    “啊,可以。”

    侧头望一眼拨打电话的神林老师和听见动静陆续从房间走出来的其他老师们,优作轻叹口气,在卫浴室门前抱紧双臂,悄悄探头打量浴室内部一眼。

    四面钢化玻璃围起的冲淋房水汽蒸腾,玻璃上布满缀满了椭圆形的饱满的水珠的水雾。淡淡的沐浴露——或者是洗发水——的清香萦绕在室内,排水口的周围聚集了一滩白色的泡沫。河野老师□□地面部朝下倒在地上,秀发上残留着未冲净的白色泡沫。身边未盖上盖子的护发素滚出去老远,留下几滴乳白色的乳液痕迹。

    洗着头发的时候突然倒下出事的吗?是脚下一滑摔倒而引发的意外,还是有人蓄谋已久的计划呢?

    手托着下巴深思,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优作君!”

    “嗯,你打过电话了吗,神林老师?”

    “糟透了,暴雨冲塌了通往别墅的路,警察和救护车一时间都没法赶到。”

    “唉,这都算好的了,神林你还记得不?前年我们在这里聚会的时候,暴雨下得啊,都引发了泥石流!不过算我们运气好不是吗哈哈哈,相比之下,那女人就太不幸了……”

    “那女人?”摁下快门,对准卫浴室拍了一张现场的照片的优作好奇地扭过头,望向插嘴的羽贺真辉老师,“谁?”

    “你话太多了羽贺!”神林老师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愠怒的神色,“不是都说了不要提了吗?——该死的,该不会基站也受到影响了吧?电话都打不出去了!”放下听筒,神林老师的忍耐像一根拉伸到极限的绳,随时会崩断,像脾气火山般爆发。

    “你要给谁打电话啊?”

    “小田切啊!本来约好明天下午去购物的,现在得改时间了。”神林老师气呼呼地瞪着玻璃窗上的水珠,鞋跟不耐烦地叩击着地面。

    “啊哦,”羽贺打了个哈欠,耸了耸肩,转而对着优作打起了哈哈,“你就当我啥都没说好了,啊哈哈哈……”他说着揉揉眼,迈步走远,拉开厨房的一个柜子取出茶包,旋即折回客厅;优作这才猛地响起他应该立即将水杯盛满热水后让新一服药了。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滚烫的杯壁,优作接好水后向卧室走去,迎面撞上喘着气,看上去一脸虚弱,面颊泛起潮红的新一,他一脸不安地望向优作,上下打量了他很久,一再确定优作没事后才呼出口气;新一的身后跟着一脸紧张的藤原和井上。

    “你怎么起来了?我不是让你乖乖在床上休息吗?”

    “可是,”新一接过优作手心捧着的水杯,放到唇边吹了吹,呷了一口,“我们听到很可怕的,似乎是什么东西撞上地面的一声巨响,然后你又那么久都没回房间,我……呃……我就担心你会不会又突发性低血糖了……”

    “不会的,”优作安慰般地笑笑,拍了拍新一的肩,“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了吧……”抿了一口渐渐凉下来的水,新一从一板胶囊中取下两颗——他庆幸那些胶囊不是红白相间的,也不用喝味道古怪到极致的咳嗽糖浆。大口喝了一口水含在水里,手半掩住嘴,仰起头将药咽下,缓缓舒了口气。手臂拭去嘴角的水渍的他敏锐地察觉到客厅里的人们苍白的脸色,耳朵也捕捉到“河野老师倒在淋浴室里”和“我觉得一定是谋杀”这样的台词。

    “嗯,河野老师倒在淋浴室里。”优作压低了嗓音,虽然他觉得没什么必要了,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我估摸着她是准备冲洗头发上的护发素时倒下的。”

    “意外么?还是……”井上费劲地咽了一口吐沫,润着干涩的喉咙,吃力地挤出一个词,“谋杀?”

    “后者的可能性高于前者。”优作低沉一声,“而且羽贺老师说的‘那女人’也让我非常在意……”

    “话说警察怎么还不到?报警有一会了吧?”

    “呃,暴雨冲塌了通往这个别墅的路,”优作苦笑一声,望一眼问话的藤原,指了指客厅的电话,“基站似乎也坏了,电话打不出去。”

    “……这感觉简直像《无人生还》。”新一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涩味,“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没有那首诡异的,堪比死亡预告函的诗。你知道的,《十个小兵人》。”

    “别说了,”井上搓着起了密密麻麻一层鸡皮疙瘩的臂膀,“瘆的慌。——唔,我也去喝点水。”

    “我也是。”藤原打了个哈欠,附和道。优作四人穿过走廊向客厅走去,清晰地听到加贺老师的嗓音。

    “为了安全起见,我看啊,我们大家就聚在客厅里喝点茶或咖啡,聊聊天,熬过这个晚上吧,说不定凶手就在哪个角落。”

    “说不定啊,凶手就是你呢!”神林冷哼一声,睥睨着坐在椅子上的加贺,“因为她甩了你,你对她心生恨意。”

    “开什么玩笑,我还没说是你呢!”加贺乜一眼神林,“我早就听说了,你在某次放学后跟一个男人幽会,被河野抓住了把柄。”

    “你……”

    “好啦好啦,加贺说的没错,”羽贺真辉向下压了压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现在独处有些危险,我看我们还是……”

    “开什么玩笑?我在Party上喝了酒,现在困得吗要死,你叫我喝咖啡提神,在这里聊天?”神林好笑地环顾着客厅,看着众人的脸,“我可不干,哦,我不干!我要去睡觉。”

    “啊好吧好吧,不过我并不想。”加贺耸了耸肩,“不过在你进屋前我要拿一下口香糖。应该……呃,应该在河野的包里,她带着的。”

    “动作快,我要睡觉。”

    “好啦我很快的。——哦,天哪,这、这是什么?”

    “怎么了?”优作闻声奔进屋内;加贺一脸震惊地盯着包内,手指颤抖着指着右上角写着1st的白色的卡片。

    “我不记得河野的包里何时有这样的卡片,太可怕了!”

    “让我看看。”

    加贺一脸惊魂甫定地拍着胸,翻找出口香糖就立即离开卧室;优作走到客厅的灯源下,研究着卡片。

    卡片有些厚,正反两面都是清一色的白,纸片边缘似乎有斑驳的血迹,优作用手帕包着手,拾起卡片,凑近鼻尖嗅了嗅——没有铁锈味,大概只是红色墨水而已。此刻正对着优作的那一面用红色墨水写着——“I swore I will revenge against the men who murdered you..”喃喃着纸片上颇为眼熟的句子,优作翻转着纸片,纸片背面画了一个巨大的水缸,水缸旁是歪斜的字母写着的句子,他好容易辨认出是这样的诗句“A liquid prisoner pent in walls of glass,/Beauty\'s effect withbeauty were bereft,/Nor it nor no remembrance what it was. ”

    “这是……什么英文小说里的句子吗?”加贺困惑不解地将视线投向卡片,“完全看不懂。——啊,鹿目,你知道这是什么小说里的句子吗?”

    “我想,大概是莎士比亚的,”鹿目老师沉吟了一会,指着卡片,“‘I swore I will revenge against the men who murdered you..’是《哈姆雷特》开头的一个片段里哈姆雷特对他父亲说的——我发誓我会为你报仇,后面一个……应该是十四行诗的一首吧。”

    “啥意思?”

    “唔,意思大概是——让它凝成香露锁在玻璃瓶里,/美和美的流泽将一起被截断,/美,和美的记忆都无人再提起。”鹿目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翻译道,“我个人喜欢这个翻译。”

    “这卡片上为什么会写有这个?”加贺一脸惊愕,面庞上划过一滴冷汗,“太惊悚了!”

    “说起来,你们不觉得和河野老卝师的sǐfǎ很像吗?突然一卝丝卝不卝挂地sǐ在四面都封闭的玻璃冲淋房里……”

    “难道你想说,这跟《十个小士兵》一样,”井上机械地转头,看着说话的新一,“是死亡预告函?!”

    “那样的话,在河野老师死之前就应该有了啊……”

    “这么一说,好像有……”笠原老师食指点着下巴,回忆着,“我帮河野去拿护发素的时候好像看到这样的卡片。”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神林恼道,“到河野死了你才说,这不是事后诸葛亮吗?”

    “当时急急忙忙的,就没看嘛,谁知道会……”笠原老师委屈地撇撇嘴,发现了什么一般,手指了指优作手里的卡片,“好像还有一张吧,上面写了啥?”

    “I bogged downin a sea of blood back legs, unable to stop, go back, as far as like, peoplefeel that there is n future is a marshy area, people got indeeper and deeper.”优作轻声念出右上角标注在2nd的卡片上的句子,内心腾起一丝毛骨悚然的不适感。

    “我两腿早陷在血海里,欲罢不能,想回头,就像走到尽头般,叫人心寒,退路是没有了,前途是一片沼泽地,让人越陷越深。”察觉到井上和藤原皱得宛如扔在洗衣机里甩干后的枕头般的脸,新一大拇指关节抵着发烫的太阳穴,微微一笑翻译道。服了药又喝了点水的他感觉比之前好一些,但头还是晕乎乎的,身子提不起什么劲。

    “那背面呢?卡片背面写了什么?”

    “卡片背面啊……”翻转着卡片,一朵娇艳欲滴的带刺的玫瑰映入眼帘,倾斜着的玫瑰旁,又是歪斜的字母写下的诗句——“Thou that art now the world\'s fresh ornament,/And only herald to thegaudy spring,/Within thine own bud buriest thy content,/And,tender churl,mak\'stwaste in niggarding.”

    “这是十四行诗的第一首——你现在是大地的清新的点缀,/又是锦绣阳春的唯一的前锋,/为什么把富源葬送在嫩蕊里,/温柔的鄙夫,要吝啬,反而浪用?”鹿目老师镜片后的眼闪过一丝严肃,“我还看过另一个版本的翻译——而今你用清芬鲜妍将世界来装扮,如今你才能预报绚丽的春光。你却在你的花蕾里埋葬自己,温柔的蛮子用吝啬酿造蛮荒。”

    “这首诗本来是意思是让人不要违背自然的规律,遵循一切的意思吧?”优作望向鹿目老师,后者点了点头,“但是,凶手留下这个,又想说明什么呢?”

    “不过,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新一眼里掠过一丝冷峻的光,优作会意的点头,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严肃。

    “还会有一场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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