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7
他极力装着若无其事,可受到的刺激压得他几乎无法动弹。身子一软坐在木头椅子上抱住头,指关节抵着眉心,双眼酸涩,身体挨了一拳的地方依旧痛得厉害。咬了咬后槽牙忍受着身上的疼痛感,他伸手去那桌角的水杯,由于指尖乏力,端着水杯的手直抖,杯内的液面剧烈激荡着。将杯中的水倒进喉咙,却因动作过急进了气管,呛得他咳嗽连连。慌乱地搁下杯子捂着嘴,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吸干泼洒在桌面的水渍。忙完这一切后,他诧异地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眼眶里满是眼泪。
该死的,什么时候会脆弱成这样了?
捂住眼拭去眼角不知是因为呛出的还是因为难过而渗出的浅浅的泪,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半仰起头盯着店内的天花板一角,极力平复自己混乱不堪的心绪。转而继续垂下头擦拭着桌上的水渍。
“喂喂,这地上怎么全是水啊?”
“啊?啊!”擦拭着桌上水渍的优作停下手里的动作,“呃,对不起,对不起……”看着端着一笼小笼包,经过他座位旁脚下打了个滑的女士,他双手合十道歉,“我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我会弄干净的。”
“真是的,你该不会也像那个男人一样心急,没等冷呢就喝,结果烫的失手打翻杯子吧。”女士说着,朝角落里的座位望了望,轻轻嘀咕,“可是真奇怪呢,他吃小笼包的时候都很耐心地吹冷了再吃,怎么会因为太烫打翻水杯呢?”
“诶?”优作愣了愣,抬眼望着女人的背影;女人没有察觉到优作惊讶的眼神,自顾自走到一张已经搁置了很多盘碟的桌旁坐下,埋头吃起自己的食物。
这么说,那个人并不是因为急着喝才失手打翻的话,大概是因为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让他情绪突然波动的场景。——对,就跟我一样……
可是到底是什么呢?电视里播放着的巴黎事件,还是因为——我?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闭上眼只听得风雨声和店外汽车短促的鸣笛。
深夜的医院走廊分外寂静,头顶清冷的灯光拉长走廊上的人憔悴落寞的身影。像是石子扔进死水潭掀起波纹般,工藤优作轻缓的脚步声将走廊的沉寂震碎。颀长的身子切割着光影,他半张脸掩在阴暗处,消毒水的味道刺进鼻腔,惹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走廊上病房门后间或传来压抑的□□和痛呼,与病人亲属朋友擦肩而过时,优作清楚地望见他们强装坚强的面具下那双跟自己同等悲伤和近乎绝望的眼。不知何处——也许是通往天台方向的大门口——涌入一丝风,撩起他的刘海,搅乱他的心绪。走过一个个病房门,他在拐角处的护士站刹住脚步,瞪圆了眼,一瞬间不知所措。他的同伴都站在他眼前,静静地望着他,一脸欲言又止。藤原发红的眼眶和下撇的嘴角似乎表明他刚刚差点,或已经哭过;井上不住地挤着眼睛;目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似乎在努力斟酌着字眼。轮番扫视他们的脸,倒是优作率先嗓音沙哑的开口。
“你们为什么都在这里?”
“工藤君,我要跟你说件事。你……嗯,先冷静下,”目暮小心翼翼地开口,抬手扶住优作的肩,似乎很害怕对方会因为承受不住打击倒下,“这个……新一君的情况很糟,可能……挺不过今晚……”
“什么?!”优作的瞳仁剧烈震颤着,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目暮,“不,这……” 极力试图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开玩笑的意味,他艰难地咽了口吐沫环顾着四周,很希望有人从角落里笑着蹦出来,看着自己傻愣愣呆住的样子大叫一声“愚人节快乐”。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过,毕竟他跟你相处了那么久,已经成为朋友……”看着脸色煞白,垂下眼霎时间缄默的优作,目暮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呃,要不要我扶你坐在哪坐一会?你看起来脸色很可怕……”
“不,不用。”生生逼回在眼眶打转的泪,优作打断目暮的话,径直走到值班护士面前。尽管用尽所有力气稳住自己的声音,尾音还是发颤,“请把通知书给我签字吧。”
“笔在那边。”将病危通知书递给优作,值班护士对着目光茫然不知所措的优作道,指了指他的右手边;回过神来的优作简单地道了声谢。
他惊讶于钢笔沉甸甸的手感,居然坠得他几乎抬不起手来。歪斜着写下“工”的前两笔,笔画太多的“藤”和“優”直接糊成辨识不清的墨点团。锐利的笔尖刺破薄薄脆弱的纸,在桌面留下深深的墨迹,宛若泪痕。
沉默着叠好签了字的纸张,优作内心翻涌起一阵异样的悲伤。迈步走到新一的病房门前,隔着门望着榻上的人毫无血色的脸,盯着自己手片刻,狠狠攥紧拳,向着墙壁砸去。尽管一句话不说地沉默,他黯淡无神的双眸和脸上的神情也道尽了内心的悲伤。
“工藤君……”
“你们回去吧,”优作直视着新一的病房,背对着井上等人道,“我一个人没事的。”
“夜晚有些冷,你小心别冻感冒了。”听着优作不容他人插嘴否认的口气,目暮只好丢下一句关心,从胸腔里发出幽幽的叹息,走下楼去;井上藤原二人对视一眼,拍了拍优作的肩膀以作鼓楼和安慰,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紧随着目暮离开。
黑暗和沉寂重又笼罩着医院的走廊,目送着同伴们离去,优作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搅在一起,抵着眉心。脑海中一张张面孔快速地放映着,母亲、黑羽亚彬、盗一、藤峰有希子、他的同学们、井上和藤原、目暮十三,最后,则是他此刻最担心的人——工藤新一。
“新一……”
喃喃着他的名字,优作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紧。呆呆地隔着门望着,身后响起婴儿的啼哭,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和一个女子温柔的嗓音。
“乖,已经没事了,”女子说着吻了吻婴儿的额头,“宝贝很勇敢哦!——啊,吵到你睡觉了吗?”察觉到隐在阴暗处的优作,女子面露尴尬的神色,“真是对不起。”
“没事,我没有睡。”优作摇了摇头,礼貌地笑笑,“没关系的。——诶,这孩子……”他扫了一眼女子怀里轻轻啼哭的孩子发青的唇,微微一愣;察觉到优作的视线,女子扬起嘴角,笑容隐隐有些悲哀。
“你也看出来了吗?是的,先天性心脏病呢。”她垂眼柔声看着怀里的孩子,“可是我是不会放弃的,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会努力治好她的病。——啊,抱歉,自顾自说了很奇怪的话。”女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优作轻声说着“不要紧”,挥手跟她告别,看着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匆忙向另一个科室跑去。灯光朦胧女子的身影,他突然一个恍惚,总觉得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会放弃。
这要何等的勇气和信念,才能笑着说出这要的话,并咬着牙走下去?
母亲们,都是这样柔弱又坚强的人吗?
优作半垂下眼,窗外的风声将他带到近18年前飞雪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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