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随着风浪减小, 已经开始有搜救船只和直升机出动, 但是经过大半天的搜寻,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宁响呆在海上救援中心等消息, 江城徽始终陪在他身边,一步也没有离开。
到了傍晚时分,台风终于离开附近沿海,暴风雨彻底平息下来。
宁响正呆呆的看着被雨洗刷过的天空, 海上救援中心忽然得到消息,在不远的沙滩上发现了一具被冲上岸的尸体,外貌特征和宁老爷子有些像。
宁响一个哆嗦。
他还有江城徽马上就跟着救援队的人赶过去, 然后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果真就是宁老爷子。
比梦里发现的时间提前了一天,发现的沙滩位置也不一样,但是死亡的方式类似。
宁响觉得浑身发冷, 用力的抱着双手,却依然止不住的颤抖。
江城徽想要把他抱进怀里,宁响却反应激烈的一下子挣脱开来。
江城徽一愣。
“边上有人。”宁响低声解释道,虽然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
江城徽也只以为宁响受刺激过度, 给他披了一件大衣, 耐心的守在他旁边。
宁响的嘴唇惨白,呆呆的看着老爷子被拉走, 就连拉走他的那辆车, 也和梦里一模一样。
一切简直就像是原景重现。
他觉得自己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噩梦里。
不不不, 还是有很多事情不一样了, 他后妈再也不可能在公司里兴风作浪,宁远现在也呆在看守所里,更重要的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江城徽。
宁响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小鸡仔一样往江城徽的怀里钻。
他身上真冷,而这个人身上好暖。
但是这种温暖,他又能蹭多久呢
有人过来跟宁响说了之后的处理流程,但是宁响依然躲在江城徽的怀里,像一只狼狈的缩头乌龟,江城徽则点头记下各种注意事项,扶着宁响的手在表上签字,然后再一次把他冰冷的手放进怀里捂着。
宁响也任由他摆布,就像一个温顺的布娃娃。
回到家,洗了一个澡,然后被安放进被窝里。
干爽的新棉气息终于让宁响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江城徽温和的看着他,摸摸他的头发,正准备离开。
宁响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扯住了江城徽的衣摆。
“我洗一个澡就过来。”江城徽对宁响说。
宁响只是固执的摇摇头,但是一句话都不说。
江城徽坐下来,掖了一下宁响的被角。
“别害怕,我在呢。”他说。
宁响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江城徽看,一眨不眨。
他的眼睛原本就圆,眼尾微微下垂,透着一种无辜感,这时候脸色苍白,唇色黯淡,再加上柔和的台灯从斜上方照下来,更衬得那双眼睛异常的大。
江城徽忍不住弯下腰,吻了吻宁响的眉眼。
宁响微微闭上眼,温顺的接受了这个安抚意味十足的吻。
然后,他开口,声音很小,哆哆嗦嗦的“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不过几个字,宁响就好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他的手微微发抖,就连脸色都更黯淡了,但是那双眼睛却越发亮。
江城徽的手放在宁响的头发上,轻声问“是什么事你说。”
宁响却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是淡淡的悲伤。
“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开口,说的话却叫江城徽不由弯了眼。
“我也是。”江城徽说,然后吻了吻宁响的唇。
宁响的唇柔软,冰凉,就连亲吻也带着悲伤。
“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我,我”他似乎突然哽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别急,慢慢说,”江城徽不明所以,只能一下一下摸着宁响柔软的黑发,安抚着这个悲伤的青年。
宁响的头发极细极软,像云朵一样轻。
宁响又开始颤抖起来,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依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紧紧的闭着眼,感受着江城徽的气息,肌肤的触感,还有独属于这个人的味道。
他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人,也真是由衷舍不得。
但是不行。
他不能再欺骗下去了。
这段偷来的时光,就算他再怎么舍不得还回去,也不得不还。
宁响凝聚起全身的力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拉着江城徽的手就想往外走。
江城徽急急忙忙的拖住他,给宁响上上下下都穿得严严实实的,才肯让他起床。
穿衣服的时候,宁响乖得依然像一个布娃娃。
他微微垂着眼睛,看江城徽的手帮他一粒粒扣好扣子,两手微微动了动,最后依然垂在身边。
他喜欢这样被当成小孩子照顾的感觉虽然这种照顾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然后他跳下床,再一次被江城徽拉着穿好拖鞋,两个人才往外走。
宁响一声不吭的走在前头,也不回头,只一只手紧紧的拽着江城徽的衣服,他手指很用力,纤细的骨节和青色的血管突出来,带着一种病态的神经质。
他的心跳声擂鼓一样响,脑子里一个尖锐的声音阻止他前进,那个声音先是在他的耳旁大吼大叫,然后又跳下去抱他的脚。
“你疯了吗”那个声音大声叫,“如果你傻到什么都告诉他,那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城徽会觉得你就是一个野心家,心怀叵测接近他的危险份子你们的感情会彻底变成一个笑话那些告白,那些亲吻,全都是笑话”宁响的脚也被紧紧的缠住。
“再说了,你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如果你真的死了,那一切都和你无关了,但是如果这次没有死,不是正好和他继续在一起你们说不定还能一起变老但是一旦告诉他,就什么都没了都没了”那个声音癫狂的吼起来。
下一刻,声音又开始哀求“求求你,至少再让你们的感情更稳固一点再说等到那时候,他对你的欺骗肯定也不会那么在意,就算在意,你们至少也享受过一段无比美好的恋爱时光不是吗”
宁响的手扯着江城徽的衣摆,在他自己的公寓门口暂停了一步。
他当然舍不得,他害怕,他担心迎来江城徽厌恶的目光。
他们还没有正式开始甜甜的恋爱,连吻都没有吻够,还有拥抱,缠绵,和更漫长的时光。
他当然舍不得那些。
但是他更舍不得叫江城徽伤心难过。
失去爱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宁响,不愿意江城徽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受到类似的痛苦。
这个自私懦弱的富二代,永远都小心翼翼努力远离危险的胆小鬼,终于想要勇敢一回。
哪怕这种勇敢,换来的是糟糕的结果也在所不惜。
宁响加快了步伐。
要是不尽快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大约再也没有胆量说了。
他推开门,拉开抽屉,把那本原本准备销毁的硬皮本拿出来,然后推给了江城徽。
依然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看着对方。
江城徽满脸迷惑的看着这个本子。
“这是什么”他问,“你的日记本”
宁响也不解释,只是说“你看了再说。”
然后,宁响让江城徽坐在桌子前,他自己则松开了原本紧紧抓着江城徽衣摆的手,坐到了旁边的小沙发上。
这个位置,正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楚江城徽的每一个表情。
他一定要认认真真记住江城徽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宁响想,以后,大概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用力的咬紧嘴唇,克制着想要冲出去把本子拿回来的冲动,把自己重重的压在沙发上,等待着判决。
对一个满是谎言,欺骗的小偷的判决。
江城徽狐疑的翻开本子。
本子的第一页,全都是这小子对自己的各种马屁和崇拜。
“我一定要紧紧的抱着江大佬的大腿不动摇”江城徽看着那句用黑笔加粗的话,忍不住笑起来。
这不过就是宁响的日常行为,实在不至于让他又那种破釜沉舟的表情。
江城徽又翻开了下一页。
这一页上有日期,是他们认识之前。
江城徽的眼睛向下掠过,然后忽然一停。
他飞快的抬起头,看了宁响一眼。
宁响坐在小沙发上,端端正正,一动不动,嘴唇用力的抿着,两手攥成拳头,紧紧的贴着膝盖。
江城徽低下头继续看。
这本笔记记得乱七八糟,既没有按日期每天写,也没有什么条理性,除了各种马屁感想就是混乱的短句。
像预言一样,而且全都成真的短句。
自己的生病,碰撞的诞生,发展,还有陈细微和他弟弟的加入。
几乎每一个重大事件,在发生之前日记上都有提及虽然依然淹没在一片花团锦簇的马屁之下。
江城徽叹口气,放下了笔记本“这就是你想要我知道的事情你能够预见未来”
宁响脸色苍白的看着江城徽,试图努力读出对方的想法。
但是不行,他的脑子早就已经混乱成一团,几乎完全不能思考了。
“是。”宁响艰难的说。
“所以,你接近我,只是因为知道我以后能够很成功”江城徽继续问他。
“嗯。”宁响机械的回答。
他终于放弃从江城徽的脸上读出什么了,但是依然恋恋不舍的看着对方的轮廓,那些叫他眷恋不已的线条,轮廓,还有嘴唇。
以后,大约连这么近相处的机会都没有了吧宁响自暴自弃的想。
江城徽却只是叹口气“可以跟我更详细的说说吗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宁响依然端坐在那里,身体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就像是一个退去了所有感情的机器人“从我的一个梦开始”
他混乱又零碎的把那个梦,还有自己抱大腿的想法全都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那现在,为什么你要突然告诉我这个是因为你父亲的死”江城徽继续问,语调依然没有什么改变。
宁响的脖子终于忍不住动了动。
他的眼神也游移起来,似乎不敢再去看江城徽的眼睛,但是又舍不得从他的脸上移开。
最终,他低低的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梦里,你的父亲也死了,你没有成功改变他的命运,这是你愧疚的原因”江城徽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宁响,“不对,不会这么简单。”
“你梦里和我认识吗”他继续问。
“见,见过一次。”宁响的声音越来越弱。
“只是见过一次对了,按照你说的,我们梦里说不定还曾经产生过矛盾。”只是凭借着宁响的三言两语,他就飞快的推论出事情简单的轮廓。
宁响刚才其实一丁点都没有提及过他们两个在梦里的交集,这时候不由脸色更白。
“但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感觉不到你的丝毫敌意,说明就算你的梦里,我们的矛盾也不值一提,”江城徽继续飞快的分析道,“而且你一开始并没有诱惑我的想法,本来,你只是想成为我的合作者,或者,单纯的属下”
宁响不敢做声了。
“更进一步的感情发展显然出乎你的意料,但是你并没有抗拒,我确定你在这上面并没有伪装什么。”江城徽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进宁响,把他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底下。
“所以,你为什么忽然要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呢有什么你不得不说的原因”江城徽的眼睛眯着,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已经缩成一团的青年。
“你刚才说,梦中你的父亲是车祸过世的,这一次是坠海,是在这件事上出现了什么改变或者没有改变”他缓缓的弯下腰,脸一点点的逼近宁响。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冒着让我们关系破裂的风险,把这一切都告诉我”江城徽原本对着宁响永远都是温和包容的,但是这时候,那些表面的伪装全都退尽,露出了冷冽的一面。
“说”他在宁响的耳朵边上沉声道。
可怜的宁响又是一颤。
他似乎是被江城徽一连串的逼问吓住了,张着嘴,木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是我会出危险不对,如果这样你肯定会告诉我,所以是你”江城徽的脸上似乎有风暴正在酝酿,“你的梦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让你因为你父亲的死,而想把我彻底推开”
宁响唯一想要隐瞒的事情,短短几分钟内,就被这个人轻而易举的剥茧抽丝,根本掩盖不住。
他不过是想把自己的无耻作弊行径摊开,让江城徽转身离开他。
事情是怎么进行到现在这一步的宁响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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