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心声

小说:风花不渡应归处 作者:休糯
    从天牢出来后,若木惜颜便回了北仁宫,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打搅,就连公孙尚也被拒之门外,整整一夜也不见她出来。

    顾轻舟担心了一宿,彻夜未眠。

    翌日。

    茹念和茴念走了,琴春和棋夏代替她们晋升为若木惜颜的贴身婢女。

    北仁宫恢复往日安宁,只是低沉的气氛宛如鲜花枯萎,绿草成灰,天空失去色彩,压抑得每个人都提不起精神,特别是丝竹,她还未从昨日见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中回过神。

    茴念和茹念走得太突然,景熙宫的宫女们伤心难过了好一阵才从痛苦中缓过来,何曾想到一天之内会发生这种事,人说没就没了,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她们自始至终不敢相信茹念杀了茴念。

    茹念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若木惜颜,她们之间说过什么,无人知晓。

    若木惜颜没有向任何人说明茹念杀害茴念的理由,即便都已经知道茹念给驸马下毒的事实,也没人知道茹念为什么会给驸马下毒。

    或许是鬼迷心窍,或许是受人指使,或许是丧尽天良。

    茹念终究是堕落了无尽深渊。

    顾轻舟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怎么也想不通茹念为何会痛恨她到这个地步,她以为当初警告了茹念,茹念就会就此收敛,没想到茹念不仅不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甚至恶毒到杀害茴念,到底是什么原因能残忍到这个地步?她到底哪里做错了?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当了这个驸马吗?

    这是她心里的结,她也不敢去问若木惜颜。

    自从昨夜看清自己的真心后,她就不知该如何面对公主殿下,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喜欢上公主殿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喜欢上女人。

    女人也会喜欢上女人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是在花烛之夜因公主美貌而失神的时候吗?是公主接下从飞檐跳下来的她的时候吗?是发现公主害羞一面的时候吗?是担心茹念利用公主,伤害公主对付她的时候吗?是开始羡慕两年后的那个人的时候吗?是担心公主遇到危险的时候吗?是在百鹤楼情不自禁触碰公主睡颜的时候吗?是怕公主误会她跟容姐姐的时候吗?是公主刻意避开她不理她而失落的时候吗?是误以为公主心疼司马大人而生气的时候吗?是齐天奕盯着公主看而吃醋的时候吗?是嘲笑自己没资格阻止公主与司马大人见面的时候吗?是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公主挺身而出当她的箭靶的时候吗?是公主不愿见她而难过的时候吗?是怕太子殿下出事公主会伤心难过,才奋不顾身替太子殿下挡箭的时候吗?是急着解释自己没有喜欢郡主的时候吗?是公主终于肯来看受伤的自己的时候吗?是故意装可怜让公主喂药的时候吗?是心里甜得连药也不觉得苦涩的时候吗?是心疼公主失去茴念的时候吗?

    她……也不清楚。

    她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自从在某一瞬间看出公主殿下隐藏在心底的柔软后,她就彻底看清了自己,也看穿了公主殿下。

    一切的冷漠也许都是公主殿下对自己的伪装,她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软弱,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软肋,她不得不用冷漠无情来保护自己,骄傲坚强久了就连伤心难过也是躲起来偷偷哭泣。

    而顾轻舟,心疼这样的公主殿下。

    她知道自己不该喜欢上公主殿下。

    可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她蒙上被子,整个身子都蜷缩在被窝里,后背传来的疼痛不及揪心难受的千分之一,心道:我绝对不能让公主知道我喜欢上她了,不然……公主一定会恨我的。

    那些被茹念藏起来的千丝草、破碎的玉镯和失了盘扣的衣服,都在茹念的指引下在庭院的一棵大树底下找到了。

    北仁宫的厨房是第一案发现场,公孙尚下令将厨房重新彻底清洗了一遍,厨房里的所有东西也都换成了新的。

    此时,公孙尚正在厨房亲自为顾轻舟煎药,满屋子飘着药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药……还是自己煎的好。

    一阵微风吹起她披如瀑布的三千青丝,在半空飘舞的青丝如锦缎一般柔软细腻,那娴静温柔的眉宇似乎能揉尽一切不美好的万千岁月,那娇玉红润的唇角挂着淡淡的浅笑。

    她的心情早已平静如水,毕竟她是经历过生死与黑暗的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比一般人强得多。

    半个时辰后,药煎好了,公孙尚用帕子裹住砂锅把手,然后将砂锅从灶台上取下来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时,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犹如昙花一现般晃进厨房,她踩着莲步,踏着清风来到公孙尚身边,飘曳的裙摆衬托出女子行动时姿态的曼妙婉约,引起人无限的遐想,每走过一处地方都留下清新淡雅的花香。

    公孙尚偏头看向身边的人,柔声道:“颜儿,你来了。”

    若木惜颜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已经经过一夜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状态好了很多,除了眼睛有点浮肿以外,跟平时凛若寒霜的她没什么区别,美人儿不愧是美人儿,眼睛肿了都那么好看,竟还显得有些楚楚可怜,任谁看了不会心疼?

    公孙尚放下手中的帕子,对迟迟不说话的若木惜颜道:“颜儿,怎么了吗?”

    她知道若木惜颜既然能来找她,那就说明若木惜颜已经恢复如初了,可现在见若木惜颜闭口不言的样子,她就能猜到若木惜颜一定是有心事。

    若木惜颜道:“尚姐姐,他……怎么样了?”

    公孙尚道:“既然关心驸马,为何不亲自去看看驸马?”

    若木惜颜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茹念是因为本宫才会迷失方向,失去理智,发生这样的事,是本宫对不起他,本宫……没有颜面去见他。”

    公孙尚握住若木惜颜的手,轻声细语道:“颜儿,驸马从来都没有怪罪过你,她一直都在担心你,怎会舍得怪罪你呢?这件事错不在你,你可千万不能自责,知道吗?”

    若木惜颜垂下眼眸,喃喃道:“可他毕竟是因为本宫才受到伤害,即便错不在本宫,本宫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本宫做得不够好,是本宫没有好好教导茹念,如果本宫……”

    如果本宫早点告诉茹念自己的心意,茹念是不是就不会走错这一步?

    公孙尚拥住若木惜颜柔软的身躯,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想要抚平她心里所受到的创伤,“颜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于茹念……颜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茹念执念太深,就算你再怎么教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把若木惜颜抱得更紧了,高傲的若木惜颜何时这样过?若木惜颜真的变了。她道:“颜儿,你是无辜的,你已经够让尚姐姐心疼了,答应尚姐姐,不要再委屈自己了好吗?”

    若木惜颜把脸深深埋在公孙尚肩上,轻轻“嗯”了声。

    沉默了很久,若木惜颜轻声问道:“尚姐姐,本宫是不是真的很坏?”

    公孙尚疑惑道:“颜儿何出此言?”

    若木惜颜还是不愿说出茹念是为了所谓的对她好才会伤害顾轻舟,自责道:“本宫这辈子……是不是只能喜欢司马大人?喜欢上别人就是错的?”

    公孙尚微微一怔,若木惜颜终于在她面前承认喜欢上顾轻舟了,欣慰的同时她一下就猜到了其中的原因,柔声道:“所以茹念是因为司马大人才会给驸马下毒?”

    若木惜颜选择沉默。

    公孙尚道:“颜儿以前为什么喜欢司马大人?”

    为什么会喜欢司马庭钰?司马庭钰在她最孤独的时候出现,他的笑就像一盏烛光点亮了她的世界。

    公孙尚道:“颜儿,你真的了解司马大人吗?若有一天,你发现他跟你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另一面,你还会喜欢吗?”

    司马庭钰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好的一面,她想象不出其他一面或者是坏的一面,她相信司马庭钰本性不坏。

    公孙尚道:“颜儿是真的喜欢司马大人,还是喜欢的只是那个帮你取下风筝的小男孩?”

    七岁那年,那个在大树上帮她取下风筝的小男孩,她真的很喜欢。

    公孙尚道:“颜儿,或许你心里拥有的只是初见的那份美好,而你正是因为执念这份美好才会去喜欢司马大人,司马大人的出现并没有给你带来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孤独的,不是吗?”

    若木惜颜心弦颤动,公孙尚说得没错,这么多年她都是带着执念在坚持,她的心灵一直都很孤独。

    “感情是个很复杂的东西,谁也说不清其中的缘由,”公孙尚松开若木惜颜,凝视着若木惜颜的眼睛,露出暖如春风的笑容,“驸马才是那个每天陪在你身边,给你带来喜怒哀乐的人,不是吗?颜儿,美好和心动是不一样的,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的。”

    公孙尚希望若木惜颜能获得真正的幸福,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能让若木惜颜尝尽酸甜苦辣,感受喜怒哀乐,体会人情冷暖,能够改变若木惜颜的人,才是真正对的人。

    见若木惜颜低头不语,她宠溺地捏了捏若木惜颜白皙玉润的脸颊,发出最为温柔的声音,“好颜儿,答应我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驸马的药煎好了,你给驸马送过去吧。”

    若木惜颜别开眼,神情淡漠,很显然不太愿意去送药。

    “颜儿,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你还打算像上次一样不再与驸马说一句话吗?”公孙尚说完顿了顿,若木惜颜那抹不经意的失落被她轻易捕捉,她轻笑,“你就不怕驸马逃走吗?”

    逃走?

    这两个字倒是提醒了若木惜颜,她跟驸马之间还有白纸黑字的约法三章,这下她心里彻底乱了套,苦涩的滋味压在喉间难以下咽,可笑的是,约法三章是她定的,决绝的话也是她说的,这下可如何是好?

    她说过自己不会再懦弱,可当自己亲眼看到那个人受伤时,自己却心疼得要命,甚至在那个人喊出郡主的时候,难过得泪水不自觉就流了下来,长这么大几乎没怎么掉眼泪的她,居然为了那个明明一直很讨厌的人,掉了两次泪……

    距离上一次流泪还是在御书房求父皇取消婚约的时候,那时她还为司马庭钰跪在父皇面前苦苦哀求父皇收回成命。

    而如今,顾轻舟的出现打乱了她心底的节奏,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她垂下眼眸,悲哀窜上心头,如画的纤眉尽显忧伤,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可恶十足的坏女人。

    公孙尚指腹轻轻抚上若木惜颜紧锁的眉头,看着为情所困的若木惜颜,她也忍不住替若木惜颜难过,若驸马是男子,她大可告诉若木惜颜勇敢追寻自己的心声,可惜不是,她能做的也只有告诉若木惜颜,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公孙尚于心不忍道:“颜儿,别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时间还很长,不要担心。”

    在厨房待了一会后,若木惜颜还是决定听公孙尚的话去给顾轻舟送药,她以当做是去替茹念赎罪为由来安慰自己。

    若木惜颜端着药在顾轻舟门前顿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床上不见人影,被子微微拱起。

    顾轻舟还蒙在被窝里思深忧远,伤心难过。

    若木惜颜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到床边,把药放在床边的檀桌上,然后挨着床沿坐下,“你蒙在被子里干什么?”

    只见蜷缩在被窝里的人蠕动了几下,接着从被子上方露出一个面如玉瓷的脑袋,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睁得很大。

    似乎还有些惶恐在里头?

    一夜不见,这眼神竟是这般诚惶诚恐,若木惜颜心生不悦,说道:“为何这般看着本宫?本宫很可怕吗?”

    顾轻舟方才还在想怎么躲着公主殿下,没想到公主殿下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一时让她误以为公主殿下发现了她的心思,公主殿下怎么总是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看着眼前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她瞬间忘了心生的难过与忧愁。

    顾轻舟愣头愣脑地摇了摇头,“公主……你怎么来了?”

    若木惜颜冷道:“怎么?本宫来看你,你不乐意?”

    “不是……”顾轻舟收回目光,这下可好,心虚得不敢与若木惜颜对视,她从被窝里慢慢钻出来,撑起身子,“我只是没想到公主会来看我……”

    若木惜颜下意识去搀扶顾轻舟,手还没碰到顾轻舟,顾轻舟就往里挪了挪,像是故意避着不让若木惜颜搀扶一样。

    若木惜颜不知所措地看着顾轻舟,忽然有种自己被眼前人讨厌的感觉。

    这刻意疏离的举动是认真的吗?

    顾轻舟偏过头不敢去看若木惜颜,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耳边不停响起一个声音:你必须对自己负责,必须对顾家负责,只有远离公主才能放下这段本不该有的感情。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顾轻舟扯开嘴角笑了几声,“公主,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

    这一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若木惜颜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表面风平浪静,内心翻江倒海,心道:本宫这是被他讨厌了吗?

    几秒后,心里又摇摇头:不,可能是本宫想多了。

    为了避免让顾轻舟看出自己失落,若木惜颜若无其事地端起檀桌上的药,当做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淡淡道:“本宫是来给你送药的,趁热把药喝了吧。”

    若木惜颜舀起一勺药,这次她没让顾轻舟提醒,而是直接放在嘴边耐心地轻轻吹,如玉的面容温情似水,好似一朵娇花美艳动人,顾轻舟忍不住偷瞄她,一瞄就开始沦陷。

    公主生得可真好看,好看得都舍不得让别人看了去了……

    失神片刻,顾轻舟蓦然发现自己对上了若木惜颜清亮的秋水明眸,心弦一下就乱了节拍,做贼心虚地夺过若木惜颜手中的药勺,压低嗓子咳了声,“公主,我还是自己来吧……”

    语罢,她一口喝了勺中的药。

    顾轻舟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就怕若木惜颜发现自己喜欢她,怎么一瞄就刹不住车了呢?

    无奈之下,顾轻舟只好从若木惜颜手中夺来那碗药,“咕噜咕噜”几声,一口气喝完碗中的药,喝得太快,药是苦是甜也没尝明白,她把药碗放在檀桌上,然后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说了句,“公主,我喝完药了。”

    她全程只顾着自己慌张窘迫,完全没有注意到一直看着她的已经心凉了半截的若木惜颜。

    若木惜颜听顾轻舟这语气,怎么像是在赶她走呢?

    她心头堵了一口气,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为什么这个人忽然疏离她?为什么这个人不再装可怜让她喂药了?为什么这个人现在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我不想看见你的感觉?

    那碗药就像被若木惜颜喝了一样,苦涩心酸一股脑涌上心头,鼻尖一酸,心里苦笑:果然还是被讨厌了啊……谁让你对他不好,这下活该被他讨厌了吧。

    她不知不觉攥紧衣袖,不服气似地凝视那个始终不愿偏过头来看她的人。

    上次来看他的时候,他明明很开心,他明明一直盯着本宫都不曾舍得移开视线……难道,那都是本宫的错觉吗?

    难道他是因为茹念而讨厌本宫了吗?可是尚姐姐不是说他从来没有怪罪过本宫吗?那为何现在却是这般疏离本宫?

    甚至都不愿看本宫一眼。

    若木惜颜像是想明白了般,暗叹了口气:看来尚姐姐是为了安慰本宫才说了那些话,果然还是本宫做得不够好。

    既然如此本宫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以免惹他心生厌烦。

    若木惜颜忍着悲哀站起身背过去,孤高美丽的背影不尽千万种风情,冷漠高傲的语气就像携着凛冽的北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灵魂和情感都被冻结在零下十几度的冰川里,“既然药喝完了,本宫就不打扰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语罢,她踩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远去。

    顾轻舟这才敢偏过头来看若木惜颜,望着那冰冷蚀骨的背影,那感觉很朦胧又很飘渺,很悠远又很迷离。

    这下公主怕是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等那个令人神往的背影消失后,她收回视线慢慢落在空空如也的药碗里,难过得想哭,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看到的人来看自己,却被自己故意疏远冷漠的赶走了。

    为什么?她跟公主殿下之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轻舟憋回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花,闷声锤了几下心口,以为这样心里就会好受一点,不停劝慰自己忍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对不起,公主,是我不该,是我不该喜欢你……

    ……

    ……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在北仁宫发生的那件事不再有任何人提起。

    这半个月以来,若木惜颜依旧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不近人情,拒人千里,看起来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她那风仪玉立的背影,好像越来越落寞孤独了。

    这些日子,她倒也慢慢习惯了琴春和棋夏的服侍,虽然时常会想起茴念和茹念,会怀念那段一起长大的日子,但也仅仅是想起和怀念而已,她心里那份沉重的感情已在慢慢释然,那挥之不去的两张笑脸,她会埋在心底永远珍藏。

    那件事也就就此翻篇了。

    经过公孙尚半个月的精心照料,顾轻舟后背的箭伤愈合得很好,千丝草的毒也解了,所有的一切都在顺利好转。

    四月十二日。

    今日是顾轻舟和若木惜颜搬回景熙宫的日子。

    琴春和棋夏一早就回景熙宫收拾好了主殿,也一齐帮着莲君一起收拾好了偏殿,琴春和棋夏永远都把公主殿下说的那句“如何对待本宫就如何对待驸马”的话铭记在心里。

    茹念给驸马下毒并杀害茴念的事之前闹得人尽皆知,琴春和棋夏自是不敢有任何怠慢,生怕惹火上身,好在她们生性善良,安守本分,与莲君在一个屋子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互相帮衬得得心应手。

    回景熙宫的途中。

    若木惜颜在前面走着,顾轻舟默默跟在后面,中间隔着大概一小段距离,各怀心事。

    从那日之后,若木惜颜不曾再去看顾轻舟,她们再也没有说过话,除了顾轻舟偶尔会出屋子走动走动看看风景能见到以外,她们几乎是见不到面,她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又回到了一个半月前互不打扰,各自安好的地步。

    顾轻舟觉得这可能就是她与若木惜颜之间的宿命。

    即使她半个月没有与若木惜颜接触,她还是一直想着若木惜颜,她拼命想要忘记,却怎么也忘不掉,这大概就是给喜欢上公主殿下的她的惩罚吧。

    她眺望着远处金碧辉煌的重檐殿顶,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若木惜颜身上,她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

    前面那个人就连背影似乎都有一种能够吞噬苍穹的吸引力,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太深的漩涡,趁现在还来得及收回自己心意的时候,她一定要想办法收回来。

    一路无话。

    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就让掩埋在心底的往事幻化成雪白的蒲公英,随风飘扬,散落漫天遍野……

    不一会儿,到了景熙宫,她们各自回房,各自关门。

    莲君、琴春和棋夏在北仁宫就感受到驸马和公主之间微妙的气氛,她们都默契得不多问一句,私下里也不乱嚼舌根。

    夜初静,人已寐。

    一轮玲珑的银月挂在梢头,晚风轻拂,轻轻吹动挂在床角的纱帘,梦中的人睡得很舒服踏实,氤氲的月辉洒向大地笼罩整个景熙宫,除了树叶摩挲的细碎声和树枝的摇摆声。

    周围一片无声寂静,大地在沉睡。

    不知深夜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哄乱嘈杂的声音惊扰了景熙宫,若木惜颜睁开眼,只听到外面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还有“踏踏踏”的靴履声和盔甲碰撞的金属声,像是有一群侍卫闯进了景熙宫一样,动静很大,行动很快,不等若木惜颜起身脚步声就匆匆离去了。

    若木惜颜还没来得及呼唤琴春和棋夏,莲君就推开门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莲君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跪在若木惜颜床边,哭喊道:“公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若木惜颜坐起身,并没有怪罪莲君突然冲进主殿的唐突冒犯,疑惑道:“发生什么事?”

    刚才有一群侍卫突然闯进顾轻舟的屋子,二话不说掳起顾轻舟就把她拖走了,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了,顾轻舟也不敢反抗。

    莲君本来是住在后院,琴春和棋夏晋升为若木惜颜的贴身婢女自然而然就住在了主殿的隔壁,于是她们便把莲君也接过来住了,莲君刚才听到院里的动静就醒了,从窗户那恰好看到顾轻舟被侍卫带走的一幕,她吓得当场就哭了出来。

    莲君泪流满面道:“少爷她刚才被一群侍卫带走了!”

    若木惜颜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被侍卫带走了?”

    莲君猛然点头。

    若木惜颜道:“那你知不知道被谁带走的?”

    莲君回想那群侍卫的领头人,恍然大悟道:“奴婢见过他,他就是护送少爷来京都的那个叫李巍的将军!”

    李巍?亲卫兵?

    若木惜颜自从半个月前被顾轻舟那副不想见到你的脸色赶出屋子后,她就打算再也不管顾轻舟,任顾轻舟自生自灭,她已经不再为茹念的事而自责,她岂是会低头的人?

    可现在顾轻舟忽然被亲卫兵带走,若木惜颜还是忍不住去担心,顾轻舟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若木磊居然会动用亲卫兵深更半夜来把她带走?

    去还是不去?

    若木惜颜内心纠结了一番后,她还是决定去看看,至少她要知道她的驸马现在安不安全,好还是不好。

    一向孤高冷傲的若木惜颜还是高估了自己,她已经彻底沦陷在有顾轻舟的生活里,从她踏出景熙宫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不会在这场感情里轻易脱身。

    李巍带着亲卫兵把顾轻舟押来养心殿后就退下了,偌大的养心殿现在只剩下若木磊和顾轻舟两个人,而养心殿外正被李巍带领的亲卫兵团团围住,严正把守。

    若木磊正襟危坐在金漆雕龙宝榻上,面色骤冷得令人可怕,恐怖如斯的眼神像是要把人活剐了一样,殿内明亮的烛光都被若木磊低沉昏阴的气压罩暗了几分。

    顾轻舟跪在地上,她现在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自从她来到皇宫就一向安分守己,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只有上次在围场不得已才出尽了风头,若木磊明明一直都很欣赏她喜欢她,怎么突然之间就把她抓来了养心殿?而且这养心殿内恐怖的气氛简直快要令她窒息。

    若木磊阴着脸一言不发,顾轻舟不由得越来越担心。

    这时,若木惜颜赶到了养心殿,却被李巍拦截在外。

    李巍执剑挡在若木惜颜面前,恭敬道:“启禀公主,皇上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入养心殿,还请公主不要为难末将。”

    若木惜颜斥道:“放肆!本宫你也敢拦?”

    若木磊如此兴师动众,她越来越担心顾轻舟,她真的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木磊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巍为难道:“皇上之命末将绝不违背,还请公主见谅。”

    若木惜颜不信,拔出亲卫兵身上的剑架在李巍脖子上,怒道:“本宫只想知道驸马如何了,你若执意阻拦本宫,信不信本宫杀了你!”

    李巍颔首道:“公主请放心,驸马一切安好。公主若执意进养心殿,除非公主把所有亲卫兵都杀了,否则也绝不会让公主进养心殿。”

    他知道若木惜颜不会杀他。

    他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好像是密探送回了什么消息,然后若木磊就下令要他去把顾轻舟带来养心殿,并让他守在养心殿外不许任何人进入。

    两人僵持了一会,若木惜颜见李巍一副除非你踏着我的尸体,否则绝不会让你过去的模样,只好作罢。

    李巍对若木磊有多重要她不是不知道,她岂会真的杀李巍,她那么说只不过是为了吓唬李巍,明明知道李巍不会被吓唬,她还是为了顾轻舟犯了傻。

    若木惜颜把剑送回亲卫兵的剑鞘,冷道:“那本宫就在这等着。”

    她说完还真就走到殿廊边,一边望着皎洁的明月,一边等着顾轻舟。

    李巍望着若木惜颜被月色淹没的孤单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心道:公主对驸马还真是一往情深,也不知驸马到底犯了什么事,竟惹得皇上恼怒成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顾轻舟跪得腿都麻了,若木磊总算是发出了低沉浑厚的声音:“驸马,你可知罪?”

    知罪?

    顾轻舟道:“父皇,儿臣惶恐,儿臣不知儿臣何罪之有。”

    “不知何罪之有?”若木磊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极其恐怖,不似真实,倒像是从无尽地狱中传来的恶鬼的魅惑,令人紧张异常。

    他抓起桌案上的折子,奋力甩在顾轻舟面前,怒苛道:“不知犯了何罪就给朕好好看看这折子上写了什么!”

    顾轻舟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散开在地上的折子,再看了眼愤怒得面色铁青的若木磊,紧绷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

    若木磊怒道:“好好看看!给朕看清楚!”

    顾轻舟定定地看着散开的折子,心中有种很强烈的不祥预感,仿佛那张折子能将她打入无间地狱。

    汗珠顺着脸颊滑落,顾轻舟咽了口唾沫,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伸出颤抖的手,把地上的折子抓到面前,拉开折子查看折子上的内容。

    她顿时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头皮发麻,心如死灰,全身冷汗直流,那种绝望的宿命感一下就降临在她头上。

    顾轻舟趴在地上,大惊失色地喊道:“父皇!这折子上的内容绝对是假的!父皇!请父皇相信儿臣,这绝对是有人在陷害儿臣,儿臣怎会是女儿身!”

    若木磊冷笑一声,怒道:“是不是只有让你当着朕的面脱掉衣服,你才肯承认自己是女儿身啊?”

    这句话直接就把顾轻舟堵得哑口无言,百口莫辩。

    这下真的是死定了。

    顾轻舟身子不停在颤抖,呼吸也变得困难急促,好像下一秒就要死掉,心道:怎么会……父皇怎么会发现我的身份?我明明隐藏得很好,根本就没露出任何破绽,就连公主都没发现,为什么父皇会……?

    “无话可说了?”若木磊现在的嗓音似乎平静了不少,“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朕是如何发现你身份的?顾、轻、舟。”

    听到顾轻舟这三个字,顾轻舟忍不住战栗,豆大的汗水一滴滴滴落在地,可怕至极。

    若木磊道:“朕早就知道你们顾家兄妹,朕之前从未怀疑过你,直到你在围场非郡主不治时,朕就开始怀疑你,在场那么多太医,朕甚至都让人去叫傅掌院来给你医治,可你偏偏非郡主不治,想必这其中定是有何不可见人的难言之隐吧?没想到啊,这一查就让朕查出了真相,什么身染重疾送去芊芸山修养身息,通通都是一派胡言!”

    他顿了顿,冷笑道:“只怕郡主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吧?郡主伙同你一起欺君罔上,论同谋罪一毕处理!”

    顾轻舟怎么也没想到会连累公孙尚,公孙尚帮了她,是她的大恩人,她如何能这么回报公孙尚?

    公主殿下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上下八百辈子都会怨恨她。

    顾轻舟自责得重重磕头,磕得光洁的额头都青了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喊道:“父皇,这件事情与郡主无关!请父皇网开一面放过郡主!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父皇,儿臣认罪伏法,儿臣百口莫辩,儿臣心甘情愿认罪!”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